电话挂上，徐烈一脸苦笑。
不用问，陈璐已从他的神色中猜出了谈话内容。见他尴尬如此，陈璐也收起了要小小撩拨他一下的心，正要出言安慰，不想他已经先说了：“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警方认为已经破案了。”
陈璐反倒松了口气：“凶手是谁？”
“是王南山，说是他失手打死了人。”徐烈答道，继而喃喃自语：“居然是他？真想不到，嘿嘿…”陈璐有些不敢相信：“王南山真是凶手？”
徐烈并不否认：“有这种可能。刚才我只是否定了他杀人的可能，并没有否定他失手伤人的可能。如果死因是脑部淤血致死，那么也只有这种可能。”
立刻，他又自嘲的笑道：“倒是我，绕了这么个大圈子，说了这么多话，原来全是无用功，真是好笑。不过…也没什么了，全当做个智力游戏好了。失败的滋味偶尔尝一尝，那也很好玩么。”
陈璐笑了，她很喜欢他这时的洒脱，更喜欢他承认自己过错时的坦然。徐烈确实有天赋，天下有天赋的人多得很，他比那些人更强的一点在于，有天赋，却又不迷信天赋，而有一种正常的，经得起失败打磨的心态。很多天才象玻璃一样破碎了，他不会，因为他拥有更加强大的智慧与更健全的人格。
突然有一片阴云般侵入她心头，令她心中一颤。她连忙说：“也许…你未必就错了。张辰的话又作何解释？”
徐烈一摆手：“你早就作了解释，看花了眼。就像警方说的，这个案子到此为止，走吧，让我们休息一下，然后吃一顿真正的晚餐。你爱去哪里？…放心，这一回我是真心真意要请客，你说哪里都行。”
嘻嘻哈哈的笑声中，两人偕行而去。
原以为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五天以后的一个电话，又把原已沉底的物事勾回了水面。
电话是张辰打来的，声音通过线路传来，略微有些颤抖。
“徐先生吗？能不能请过来一下，我想和你们说件事。对，我现在已经搬到大哥这里了…”这时候将近黄昏，徐烈实在不愿意把工作安排在这段时光里，就问：“张小姐，究竟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那一头沉默片刻，飘来一句话：“我又看见父亲了。”
当徐烈与陈璐赶到新里小区时，太阳已落到了山背后去，灯火阑珊，人声隐隐。
张辰正缩在屋里发呆，见两人来到，脸上才泛起些许活气来。不须多言，陈璐立刻问她详细情形。
张辰说：“今天我刚下了班回来，经过小区门口的街心花园时，忽然见前面树下柳枝一掀，一张面孔露了出来。天，居然是父亲的面孔，我看得清清楚楚，父亲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根胡须，甚至他右边脸颊上的疤痕，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分毫未变！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他分明在看着我，目光冰冷而严厉，象钻入我梦里的恶魔…我象个木偶一样呆在当场，父亲的面孔却一闪即无，再也不见…我傻了足足有一刻钟，才想到给你们打电话…”
张辰眼中射出恐惧的目光，掩面啜泣起来。
陈璐柔声安慰她，一边向徐烈看去，要看他的意思。
蹙眉思忖片刻，徐烈问道：“张小姐，你说你哥哥死去前的几天，也见到过你的父亲？”陈璐连着向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触痛了人家的伤口。张辰点点头：“是。”
“那你害怕什么呢？”徐烈好像根本没看到陈璐的眼色，继续问道：“是害怕看到父亲之后，也会像哥哥一样死去？”
这句毫无遮掩的话更令人难以接受，张辰也不由变了脸色，她昂然说：“你误解了，徐先生，我不是害怕死亡，我害怕的是落到我家头上的这种不幸。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懂得这种滋味。”陈璐连忙赔罪：“他这人就这样，有时说话不知轻重，你别见怪。”
原来这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仅从她承受着这样大的痛楚，却能很坚强的活着这一点，就配得上所有人的钦佩。徐烈诚恳的说：“对不起，我为我的话道歉。张小姐，能不能说说你的父亲，你的家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的家庭？”张辰眯起了眼睛，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良久才慢慢说：“我家在庆安小镇上，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靠近国家级的旅游风景区。我父亲叫张庆良，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父亲手艺很好，所以馆子生意不错…至于我家里么，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家里就父亲和我们兄妹俩。对了，还有一个哑巴，专门给我父亲打下手的，也算我家的一份子。”
徐烈一边“刷刷”在小本子上作记录，一边问：“哑巴是么？这是个什么人？”
张辰回忆了一下：“呃，因为太小，所以哑巴的样子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他是从外地流落到小镇上，父亲心好，把他收留下来。”
“好了。”徐烈合上了笔记本：“我的建议是，张小姐暂时不要住在这里。住哪里呢？小璐陪陪你怎么样？你知道，她一向是个热心人。”
陈璐瞪了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她忍不住问：“你认为这里有危险吗？”
徐烈点点头。这时电话又响了，是姜涛打来。他说：“市局的法医已经推翻了张启贵是由外伤致死的可能…这个，你有什么建议吗？”徐烈简短的说：“有的话，我会给你说。”
挂上电话，徐烈说：“我坚持张小姐还是先搬出去住。而且，我会整晚留在这个房间里，张小姐，你同意吗？”
两个女子都瞪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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