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屏风当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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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武柏也晓得她是个精细的人,这么说,其中定然有她的道理
“具体情况奴家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保正一职原本都是由有威望的乡绅,或者是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事出反常,官人自当小心从事。”潘金莲偷偷瞧了他一眼,见武柏正在凝神倾听,才大着胆子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武柏心想原来你也只是在心里猜猜,他哈哈一笑,“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从卧室里走出来。刘大太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倒是恩爱的很,只不过分开一小会,还有说些悄悄话儿。”
武柏笑了笑,也不回答,出了家门,径直往武大友家走去。
武家庄规模很大大,总共一百五十余户人家,千余个人口,平均一下每户六个人不到,像武大郎这样的两口之家,却是并不多见。他不认识去保正家里的路,当然也不可能去问其它人,只是一个劲在在村里瞎逛。
照他的想法是,既然武大友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家里的经济条境肯定是要比其它人家好一些,不问别人,就是从房子上也能看的出来。敦料他转了两圈,看到的都是一些破旧的土房茅屋,房顶上面有几块瓦片的,里面或空无一人,或只有个把妇人老太,却又哪里看的到开会的影子?
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村东头的一间土坯房里找到了一头花白的武大友。令他有些吃惊的是,堂堂一个大庄子的保正,家里的条件好像比自己还要差一些。土墙上到处是裂痕缝隙,已经微微倾斜。还有几处开了好大口子,也不敢用重物填补,只是用黄泥浆伴着一些杂草堵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人皮肤上的烂疮吧。
虽然是大晴天,正屋里却是阴沉沉的,倒是顺着裂痕钻进来的阳光给里面增加了一丝亮度。屋子里只有两条长凳,三把竹椅,却挤着十多个男子,一个个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大郎来了。”
武柏觉得自己就像东方升起的红太阳一样,一进门,众人齐齐的转过头,一张张苦闷的老脸上挤出了一丝丝笑容。虽然很勉强,武柏却也看的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郎,来,这里坐。”老保正从竹椅上站起来,拖着武柏的胳膊,直直的把他往上面按。
武柏却是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老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坐你坐,我站着好了。”
“保正,你坐着吧,让大郎坐我这里。”又是一个坐竹椅的站了起来,同武大友的满头白发不同,那老汉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连牙齿,都掉了,或许说,只剩下了三两颗,手里柱着一个拐杖,颤颤巍巍,如同一株百年的老松。
武柏见他比武大友还老,自然是不肯坐的。最后大家推来推去,他终于在一条长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如果是几十个小弟用一种崇敬的眼光看着他,武柏也不会这样局促不安。只是,如果是十几个平均年龄超过六十的老头用那种眼光盯着他,武柏就感觉到下面有针扎一样,让他感觉到十分难受。他勉强笑了笑说,“老哥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这样看着我了,行吗?”
武大友咳嗽一声,收回了目光,“大郎,老兄弟们商议着,我年纪也大了,做这个保正也不合适了,所以大家一致推举你为新的保正。”
“我.....”
“你不要推辞,一定不要推辞。”武大友坚决的打断了他的话,“你看看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又有哪一个适合,难不成你想把他推给华叔吗?”
哇,这样的理由都找的出来?武柏吃惊的看着他,心想这里算是我年纪最轻,但出了这个屋子呢?你怎么不把我丢到非洲去,说我是世界上最白的人?顺着他的手指,,武柏看清了他说的那个华叔原来就是那个秃顶只剩下三颗牙齿的那一位。武柏心里一寒,心想你也太狠了吧,居然找这样的人同我比较。
“老哥,保正谁来当倒先不急。大伙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说出来吧,也好一起商讨商讨?”武柏自然不认为是哪个人最矮最丑,哪个人就是村长。或者是他们良心发现,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临终前当自己当上几天村长过过瘾。
“这个......”几位老汉相互看了一眼,显然也明白了武大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武柏这样直接了当的提问,众人的眼光一齐落在武大友身上。
武大友长叹一声,“大郎,你明知道原因,何必再问。”
“我不知道。”武柏摇摇头道。
武大友脸上露出一丝诧色,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释然了。
“大郎,你觉得今年的收成会如何?”
收成?武柏想起自己看到到黄澄澄,沉甸甸的一片,点点头道,“应该不错吧。”

武大友苦笑,“去年水灾,收成不到往年的三成,幸亏赵员外是个大善人,宽限了我们一年时间。如今一年之期已到,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武柏诧异道,“还呗,我都觉得今年是个丰收年。”
“可是官府那边怎么办?”
“官府那边怎么了?交税吗?税是要交的,跑也跑不了。”武柏道。
“不仅仅是常赋,去年官府依照《青苗法》,借给我们共30担种子,依照惯例,我们还40担便是,只是,你看看这个。”武大友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武柏接过。原来那纸里面写着的是大名府发来的檄文,大意是在以宋徽宋为首的领导班子的英明领导之下,这几年丰调雨顺,全国人民安居乐业。为了表示对领导们的感谢,明年六月十五日是蔡相六十七岁的生日,老人家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日理万鸡,鸡躬精瘁,不容易啊。为了向他老人家表示感激之情,我们哪怕再穷,再饿,也应该把牙缝里的那粒米吐出来卖了,捐给他老人家做生日礼物。
最后,领导们宣布,每户人家按照人头多少,多交三成赋税。下面盖着一个鲜红的大红印章。
武柏按照自己的意思将这篇公文读了一遍,心里猛然跳出了一个名词:生辰纲。
这样也行?武柏将公文还给武大友,一语不发。
屋子里气氛压抑的可怕,没有人上来询问,显然人人都已经得知了上面的内容。武柏见武大友双手颤抖,被折成了巴掌大小的一块纸条硬是塞不进他的怀里,再看看这间屋子,除了墙壁上挂着两顶蓑帽有点新外,又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向赵员外说情,再宽限我们一年?”武柏缓缓的问。
众人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我去?”武柏站起来,手指指着四周“你们谁都可以去,你,你,还有你?我去了就一定管用。”
“大郎,赵员外把使女都许配给你了,你就救救我们吧。”武大友见他一脸愤慨,脸上有明显的拒绝之意,“卟嗵”一声,双膝双地,居然跪到了他的面前。
“老哥,你这是做什么?”武柏听到身后的响声,转过头,正好看到武大友的满头白发。他双手搭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扯起,“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或许可以想想另外的办法。”
武大友看上去比他高两个头,身材却是极高,触手处,竟是瘦的皮包骨头一般。武柏见他哆嗦着双手,又伸向自己的怀里。他心里奇怪,那公文我已经看过了,他又要取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我古文太差,看漏了什么?
这次取出来的不是公文,却是一个用绿布细心包着的小印,那是武家庄保正的正式文印。
“大郎,你也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可不能见死不救哇。”武大友将小印塞进武柏手里,死死攥着,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武柏只要轻轻一甩,便能将他的手甩开,就算是掀他一个底儿朝天,也是轻而易举。只是看着那对饱含眼泪的老眼,他又怎么能做的出来?
赵员外是不是大善人他不清楚,如果是,估摸着他们也不会硬拉着他来出这个头了?调戏婢女,或许在古代是件常事,但调戏不成,却在自己老婆面前反告一状,还能想得出来把潘金莲倒贴给武大郎这样的毒计,算来算去,也不算一般的恶毒了。
武柏心里十分嫌恶那个赵员外,又怎么会再上门去恳求?但是赵员外如果不肯宽限,那又能怎么办,跟官府对抗吗?只是说起来,他们认定我同赵家关系极好,却哪里会知道其中的细节,就算我上门去求情,那有用吗?
武柏心中翻来覆去,既不想去赵府低声下气丢脸,又不忍心拒绝眼前的这批老人,一时之间实在是委决不下。
“大郎,莫非真的如此绝情?”华叔转到他的面前,“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但下面的男人要吃饭,女人要吃饭,娃娃也要吃饭,要不,要不,我就给你这个大侄子跪下了?”
这八十三岁的老汉说跪就跪,只是手脚不听使唤,还没等武柏从自己的思想斗争中回过神来,“哗啦”一声,连人带拐,一齐摔到了地上。
“妈的,你们这不是逼我吗?”武柏怒吼一声,急忙蹲下身子想将华叔扶起来。只是那华叔身子软答答的,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武柏一摸他的鼻息,居然已经没了。
众人一齐围上来,千呼万唤,却又哪里能将已死之人唤醒。
“去吧,去吧,反正丢脸,也是丢的武大郎的脸。”武柏面如金纸,身子靠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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