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同室操戈何太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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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梁武帝普通五年,夏,四月,高平镇民赫连恩等反,推敕勒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高平镇以应拔陵。魏将卢祖迁击破之,琛北走。五月,临淮王与破六韩拔陵战于五原,兵败,坐削除官爵。安北将军陇西李叔仁又败于白道,贼势日盛。”
洛阳,北魏皇宫,显阳殿
朝廷中的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此刻俱都聚集在显阳殿,十五岁的元祤已经俨然有了不怒自威的君主气派。最近胡太后不知又生了什么小恙,身体违和,半个多月没有垂帘听政,正好给了元祤行使君主权利的机会,现在的元祤才真正体会到了万万人之上至尊王权的权威,正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元祤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众臣,眼光似有似无地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缓声道:“如今恒、朔之地贼寇蜂起,逼近祖先陵墓金陵,怎么办?”
吏部尚书元义出班,行了君臣大礼,道:“这些宵小贱民罔顾社稷,理应剿灭以绝后患,然而前方军事大战在即,断不可此时抽调兵力驰援,以臣愚见,应该派遣朝廷重臣就地招募我鲜卑健儿急赴恒、朔之地尽快剿灭!”
“哦?那以你之见,应该派哪位将军出阵剿匪?”元祤自然之道此事不可拖延,转而又道:
“去年阿那叛乱,派遣李崇北征,李崇上表请求改镇为州,联因为旧的章程难以变更,便没有听从他的请求。思量李崇这个上表,开启了六镇的非份之想,以致有今日之患,然而李崇是皇亲贵戚,名望甚重,气量大,识见远,英武机敏,派他前去,你们看如何?”
元义道:“微臣正是要保举李崇大将军出战。”
仆射萧宝寅附和道:“臣附议。”
“臣当时提议是考虑到六镇地处偏远,贼寇密布,提出改镇为州是为了安慰取悦当地人之心,岂敢引导他们作乱?臣罪该万死,然而臣年已七十,加之疲病在身,不堪于军旅之事,希望能另择优材!”李崇咳嗽了几声,颤巍巍地出班。
元祤摆了摆手,“李将军不必自谦,此次出战军中将士任你挑选,务必要将这些罔妄贼寇,一网打尽!”恐怕此时要一网打尽的并不只是那些作乱的人匪寇了,李崇在朝廷中人脉颇广,朝之肱骨,在军中影响很大,许多的将领都原出自他的帐下,可是却和胡太后一党亲近,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元祤给了旁边亲信内侍魏真一个眼色。
“圣旨下!”魏真嘹亮而又尖细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显阳殿中响起。
“臣领旨!”大殿中乌呀呀的跪下了一地。
上位的元祤看着群臣俯首的情形,嘴角不自觉地漾出了一丝微笑。
慈安殿。
“今天皇上在朝廷上又什么了?”重重的帷帐后面传出一声懒懒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略不可闻的呻吟声。
“禀太后,皇上派遣李崇大将军去北方平复战乱。”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跪在地上恭敬地答话,丝毫不管里面奇异的声音。
“哦?李崇?”
“是。”
“你退下吧!小桃,赏他些银两。”
“谢太后!”声音中略带着一丝欣喜,“奴才告退!”
“太后,看来皇上对您的戒心越来越重量,李崇大将军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了。”萧德张一脸担忧地看着酥胸半掩的胡太后。
“李崇这个棋子向来可有可无,年纪大了,难保不做错什么事,死了,这个位子不愁没人坐。”胡太后用手中的丝绢,轻轻地擦着萧德张额头上的薄汗,丝毫不为李崇的凶多吉少担忧。
“你说的是河间王?可是太后……”萧德张想起河间王的为人不禁有些担心,却不料话还没出口,便被胡太后迎来的红唇堵住了……
夜已三更,李府门前的两只白纱灯笼仍然不知疲倦的闪耀着光芒,将门前的两座石狮照得有些面目狰狞,两个守门的家丁不自禁地打起了长长的哈欠,一阵风过,吹得灯笼左右摇晃起来,照亮了门额上流金的两个大字:“李府”。
“父亲!”李崇的儿子李绲看着桌案上的黄绢、大印,眉头拧成了山峰。
“绲儿!”坐在椅子上的李崇脸色有些疲惫地轻轻按摩着太阳**,“这次出征吉凶难料,若是拜了,恐怕皇上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带我出征之后,你便带着一家老小秘密地到老家去吧!”
“父亲,要不求求太后,毕竟……”李绲欲言又止。
李崇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黑蒙蒙的夜色,长长地叹了一句口气道:“这件事你要让它烂在肚子里,否则的话,恐怕我李家的灭顶之灾为期不远了!”
“爹!”李绲看着李崇意兴萧索,有些担忧地道。
“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李崇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下个月就是蝶儿的十四岁生日了,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好好操办一下,别又让我这个乖孙女不高兴了!”
“是,父亲大人!”李绲有些不是很高兴,因为自己无所出,膝下便只有蝶儿一个孩子,向来是老爷子的心头肉,李绲总觉得老爷子对她太宠溺了,想起走前夫人卢氏交代的话,踌躇了一番,“蝶儿也不小了,上次林淮王妃上门来提亲,林淮王世子也是一表人才,虽是有些调皮,但是一来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而来今后结为姻亲,林淮王在朝廷上也能帮扶一下,不知父亲大人以为?”
“放屁!”李崇转头,将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摔得粉碎,气道:“亏你说的出口,一个天天只知吊鸟*的纨绔,也配得上蝶儿!以后,蝶儿的事情你不必过问了,回去好好约束一下你的夫人,别总钻在权势眼里不出来!”
李绲有些懊悔,看着气呼呼的李崇,道:“是,父亲!我先告退了!”
淮川,梁军军营。
吴子虚看着桌案上的一纸调令,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了看默言不语的秦冲和萧统,脸色有些阴郁,“豫州前线有些支持不住了,夏侯将军让我们三日后开拔!”
“魏朝现在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本来应该是两线作战自顾不暇,可是魏主竟然又给豫州前线补员两万,难道想要速战速决?”秦冲一脸疑惑。
“将军既然要我们开拔豫州,看来豫州的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萧统道。
吴子虚道:“我不是担忧这些,大丈夫为国尽忠定当死而后已,可是令我十分不安的是刘高那厮在夏侯将军面前,力挺我军开拔。看来上次的事情,他还在怀恨在心,依照他的性子,这件事远不会这么结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到豫州军营,恐怕我们凶多吉少了!”

上次虽然秦冲和吴子虚急匆匆地赶到了校场,但是刘锦还是因为“不堪重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其哥哥刘高自然对此怀恨在心,表面上没有发火,竟然一反常态的向夏侯古举荐了萧统,这次调军到豫州,便是他的一次报复行为了。
“哦?这属下倒有些不明白了,统领的意思是?”萧统有些不明白,开拔到豫州怎么又会
凶多吉少?
“杜明,你刚到军营有所不知,刘高的叔叔刘松在裴邃裴老将军那手下领着几千兵士,占着一席之地。此人向来护短,若是他知道是你打死了刘锦,恐怕你我还没到豫州,可能就成了被别人刀下的鱼肉了!“吴子虚道出了他的忧虑。
秦冲也感到此事很是棘手,想了想,道:“如今看来,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只要我们谨小慎微,量那刘松也不能无事生非!”
“都是属下的错,让统领为难了。”萧统歉意道。
吴子虚挥了挥手,道:“这不能怪你,若是有错不罚,兵士不服将令的话,老子还带什么兵!老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说到这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杜明、秦冲你们还很年轻,若是你想要在这官场上游刃有余,一定要学会官场的潜规则,不能得罪的人不能办错的事一定要琢磨透了。老子当年就是因为天不怕地不怕,得罪了上司,有功不赏,有过重罚,这才几十年混了个芝麻大的小统领。”
“统领!”秦冲,萧统坚定地看着吴子虚不约而同地道。秦冲自小便跟着吴子虚多年闯荡,自然明白官场的险恶,对仕途早已厌倦,只是想在边关戎马一生,对于加官进爵早已不放在心上。
而萧统来到这个时代便一向淡薄,更是对这些虚名权利嗤之以鼻,只是此时的萧统远远没有想到人生的机遇是如何得难以琢磨,以前之所以一向淡薄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奋斗的目标,改朝换代?萧统自信凭借着自己比古代人进化了上千年的知识现代社会的先进技术,或许有那个能力,可始纵是如此,又能如何?后宫三千又能如何,难不成自己奋斗了许久只为去当一个整日禁锢在皇宫的“种马”,让群民畏惧的“独裁者”?虽是自己一心想要淡薄,可是后来的际遇却是自己所始料不及的了!不久之后自己便不由自主地被卷进了最大权利的大漩涡,而自己又不得不为这权利二字奔波,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至爱“亲人”。
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吴子虚知道两人要说什么,拍了拍两员爱将的肩膀,豪声道:“来,别总说这些烦心事,婆婆妈妈的,都他妈的跟老娘们似的!三宝,整治酒菜,今个不醉不休!”
“是!”帐外一直候命的三宝听到吴子虚吩咐,答应着去了,昨天军医已经解除了统领喝酒的禁令,今日自是不能扫了三位上司的雅兴。
三日后。
梁魏对峙,为了各自牵制,两地边境设有相同的地名,府名。比如,南梁有豫州,而北魏亦有豫州,北魏有徐州,南梁亦有徐州,只是两者虽是同名,地方相隔却几百里之遥。就如现在的梁军前线豫州,就在魏境,两军隔着汝河相对峙。
与吴子虚一军前行豫州支援的还有同在夏侯军的纪络纪、**、尹珉四位统领,另有刚刚从汝南郡支援的贾恳贾统领一行共计大约有五千多人的队伍,一路沿着汝水河畔行来,令萧统十分奇怪的是,五千多人的队伍马匹及其缺少,合起来也不过百十匹的样子,这样的军队若是碰着骑兵部队,绝对是以卵击石,伤亡极大。
只是萧统不知道的是,大梁偏安南镜,南方又不适合养马,是以泱泱大梁国内的马匹缺少也是合情合理的。与大梁比邻的却竟是些产马大国,北魏自不必说,鲜卑人自小便是在马背上长大,而其后方便是他的大本营,水草丰富,适合养马,马匹自然不会缺少,与其北部接壤的契丹、柔然等部(今内蒙古境内),更是以养马为生,而又臣服于北魏,自是不会与南梁有什么交易,大梁的四境竟都是些产马国度,但是与大梁的关系却一直是不冷不热,与大梁接壤的土谷浑、党项、骠国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梁的丰腴土地,一直也是小战不断,更不用说去与他们做生意了。
故此,大梁的军队也是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少了马匹的加入,梁武帝的雄图霸业也只是一直在口头上谈谈而已,当然不能以偏概全,这能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梁军赏罚不明,也是士气低下的原因之一。
毕竟前反复的战事已经如火如荼的惊醒,这些将领也不敢怠慢。经过了三昼夜的急行军,在三天后的子夜时分,五千人的队伍终于赶到了豫州梁军大营。
看着不远处已遥遥可见大营,马上的吴子虚深深地看了一眼,想着出征前刘高阴郁的表情,心中不禁一颤,龙潭?虎**?“出发!”,一人以骑,拍马而去。众梁军也各自跟着向军营进发。只是不知,一个阴谋正在向他袭来,确切地说应该是冲萧统而来。
因为担心一路上可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吴子虚的军队没有全部出动,秦冲的部下便一直留在了淮川,本来秦冲并不同意留下,不过萧统的一番前方未明的大道理下来,又加上吴子虚的命令,秦冲勉强留了下来,一副受气的小媳妇之态,直喊吴子虚待人不公,萧统自是不会去管他了。临行前,萧统把楚琬姐弟托付给了秦冲,李天羽哭闹了好几回,不过还是拗不过萧统,身边只留下顺叔服侍。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方面,萧统担心前方太过危险,姐弟两人的安全很成问题;二来,绝对是萧统的私心了,想着自己在这个时代的际遇,萧统心中不希望把无辜的楚琬姐弟牵扯进来,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的交集,自己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客而已,只是过客,如此而已。
不过临行前,看着秦冲一反常态的兴奋,萧统心中暗道:“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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