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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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和尚“哼”了一声,踩上一块石头,用手就去推对方的船。
燕子姑娘身子一歪,小船就有了偏差。
胖和尚推了个空,重心一失,噗!一脚踩在水里,虽然水不深,却也水花四溅,弄了满头满脸都是。这胖和尚在临江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平白为燕姑娘一番抢白,已是不耐,此刻出丑受辱,顿觉颜面有失,一时大为发火。
“你这个丫头……”
嘴里嚷着,怒由心起,忽地卷起右手大袖,直向燕子姑娘头上卷了过去。
燕子姑娘“哟”了一声:“和尚打人了。”
身子往下一矮,胖和尚右手大袖拂了个空,呼地由她头上掠了过去。
胖和尚差一点又失重心,踩到水里。总算他这一次有了准备,身子一个打转,呼地掠起来,落向水面浮出的一块大石上,对把身子站住。
“反了,反了。”胖和尚大嚷着:“大悟师弟,还不把这个丫头给拿下来。”
瘦和尚二话不说,身子一拧:“嗖!”地已掠向船头,小船在水面上打了个踉,激起来二尺来高一片水花。瘦和尚心里一惊,就势一掌,直向燕子姑娘肩上拍来。
燕子姑娘肩膀向下沉,手里木桨呼地掠起,有如一面长刀,反向瘦和尚拦腰斩来。
能家身手,自非等闲,虽是随便出手,亦见功力。
瘦和尚“啊!”了一声,在船上一个倒仰,噗噜噜……一片衣衫飘风声中,落向岸边。
却是燕子姑娘桨上力道非常,唰地一声,把瘦和尚身上僧衣划开三尺多长的一道破口,只差毫厘便伤着了和尚皮肉,只把这和尚吓了个面色如土。
两个和尚至此才算认清了两个少年大非寻常,先前傲气顿时一扫而光,四只眼睛只是望着二人发愣。
公子锦也生怕闹出事来,再怎么说,二人来此是客,不可过分造次,当下身形一耸,飘落岸上。
瘦和尚只以为他要向自己出手,吓得向后面一缩道:“你——要干什么?”
“和尚不要误会……”公子锦双手抱拳道:“我们来这里是拜访贵寺方丈忍大师来的,还请代为通禀一声,失礼,失礼!”
瘦和尚才似由梦中惊醒:“啊——”了一声,瞪着两只眼睛道:“怎么不早说呢!真是……”
胖和尚由水面石块上纵身而起,落向岸边,道:“别信他们的话。”
一面向二人打量道:“我们方丈一向清静寡居,从来也不接见俗客,怎么会有你们两个少年方外之交?这倒得要给我说说清楚,要不然嘿嘿……别看你们两个身手不错,像是会两下了,可是要想在临江寺撒野,那还差得远呢。”
瘦和尚咳了一声道:“你就少说一句话吧!”一面转向公子锦道:“这位朋友贵姓大名?说是来看敝寺方丈,又有什么贵干呢?”
公子锦刚要开口。
燕子姑娘插口道:“对不起,这可是跟你们说不上,怎么,贵庙就你们两个和尚么?”
说话的当儿,她也纵身岸上,一面手拢船绳,把小船拉向岸边。
两个和尚方才都在她手里吃过苦头,见她上岸,只以为又要出手,一惊之下,各自摆出了迎战的架式。
胖和尚道:“你又来了,你这姑娘……是真想来闹事不成?”
话声未已,耳听着岸上寺庙,响起了三声云板,其声悠越,荡漾于云天之间。
胖瘦二僧聆听之下,相继一惊,对看一眼。
瘦和尚道:“咦——这个时候,竟然有贵客上门……怪事……”
胖和尚一面整理身上,也似诧异地道:“这……咱们快回去看看吧。”
说话的当儿,眼前亮光大作。自两侧悬崖分别投射下七八道灯光,由于来得突然,一时令人眼花缭乱,无辨东西。
紧接着光华一收,一条人影,直由当空悬崖飘落而下——来人身着黄色肥大袈裟,两袖开合,活似一只硕大兀鹰,不及交睫的当儿,已落身眼前,跟随其后,另有两名少年弟子亦分别落下,各人手上持有一盏八角莲灯,一经落地,分左右侍立,高举莲灯,将眼前一片地方映照得十分清晰。
公子锦定睛注视,见来人是一个形容清瘦,年过七旬的白面老僧,手上一串念珠,每一颗都有桂圆般大小,色作纯黑,闪闪有光,衬着来人那般气势,一望而知是一个有道高僧。
先时的胖瘦二僧,乍见来的这个老和尚,一时神情大为紧张,面有肃容,各自双手合十,上前见礼,就着眼前河岸,行礼跪叩,不着一声地肃立一侧,不再言语。
公子锦心里已自猜出,来人必然就是临江寺的方丈和尚忍大师了。
却不知身边的燕子姑娘,与对方原就认识,嘻嘻笑道:“老师父您来得正好,快给我们评评理吧,您这两个徒弟可厉害啦,不叫我们进去呢。”
胖瘦二僧登时大为尴尬。
白面老僧略略颔首,微笑道:“燕子姑娘别来无恙,还是这么淘气——”
身形微侧,看向公子锦,合十正色道:“这位少侠,想必就是东南海岛的公特使阁下了?失敬,失敬。”
那“东南海岛”正是台湾的隐称,因避时忌,故而有此一称。
公子锦上前一步,欠身抱拳道:“在下公子锦,参见大师父,想必您就是这里的方丈‘忍’大师了?”
老和尚颔首道:“老袖正是,公少侠一路可好?可还平安?”
公子锦正不知如何回答。燕子姑娘已道:“还说呢,要不是我娘帮忙,只怕这时候还来不了。”
老和尚顿了一顿,就道;“怎么,丁仙子也来了?”
燕子姑娘笑说:“早就来了,她要我转告诉您,眼下还不是跟您见面的时候……”
“这就好……这就好……”老和尚双手合十喧了声佛号道:“麻老施主知会我你们今天一定到,老袖等了一天,想不到现在才来,怠慢,怠慢,快请到寺里一谈。”
说罢转身,吩咐道:“带路。”
两名持灯和尚,各自把手里灯宠高高举起,照着滨水旁一条荒芜小道。原来这条小路,直接山岭寺庙,倒是公子锦二人先时未曾看到。
一行人陆续登上山道,前行数丈,忍大师单手施礼“阿弥陀佛”一声,道:“这些日子风声很紧,敝寺为谨慎计,特别加强了一些防范工作,二位来此做客,不可不知……”
话声未已,一道灯光,破空直射眼前。
紧接着一人喝叱道:“什么人?”
空中传过“噗噜噜”一阵衣袂飘风声,面前人影闪烁,一双人影已左右站立当前。
公子锦、燕子姑娘打量来人,见是两个头陀装束的中年僧人,每人蓄着散发,前额正中勒着一道黑色布条,正面僧人手上携着一个月牙铲,右面僧人右手抱有一双冰铁戒刀。
二僧人待将发话,一眼看见后来的方丈忍大师,顿时合十执礼,不敢造次。
左面僧人道:“方丈师父有什么差遣?请示下——”
忍大师道:“你二人来得甚好,这一带滨江险要,一有动静,便首当其冲,我要你们备下的铜网阵势,可曾布置好了?”
抱刀僧人说:“早晨已经布好,方丈师父可要一试虚实?”
话声一顿,大喝道:“小心了。”
嗖的一刀,砍向树身藤索。耳听着“唰啦……”一声大响,大片黑影,有似乌云一片,直向各人当头罩落下来。
公子锦与燕子姑娘一听说有铜网阵势,便自留了仔细,忍大师更是心里有数,三个人聆听之下,各自纵身而起,向侧面飞纵而出,身后的胖瘦二僧,因距离稍远,亦不曾波及,却是两个持灯和尚,念不及此,行动略缓,已是不及,即为头顶飞网当头罩落,扣了个结实。
随着网势的一弹,唰啦又是一响,已将二人网起当空,只急得两个僧人在空中哇哇大叫。
忍大师见状呵呵笑道:“你们两人随我多年,还是这般呆痴,活该有此一惩。”
是时右面头陀,已松动长藤,将二僧人徐徐放下,却已是鞋落帽脱,手中灯笼也为之熄灭,状甚狼狈。
公子锦见状,连连赞道:“好阵脚。”
忍大师道:“这是自家人,手下留情,否则一俟箭阵齐发,网中人想要活命,便是万难了。”
双手合十,老和尚嘴里喧了一声佛号,讷讷道:“我佛慈悲,自从七级大师兴建此寺以来,一向慈悲为怀,千百年来,也只有天宝年间,遭有一次盗劫,火焚了东边偏殿,却也只是财物损失,并无人命伤亡,但愿这一次也能平安度过,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
一行人陆续前进。
这一次为恐意外,特由忍大师亲自前导,公子锦、燕子姑娘在他导引之下不时东绕西顿,时退又进,二人原就是行家,顿时看出来,原来沿着临江寺四周山道,布置有奇妙的一堂五行阵式,若非是忍大师亲自前导,黑夜里还真个辨它不清,一但为其所困,以二人功力,固然不难突出,却也难免有失。
有此一着,看在公子锦眼里,心里不觉大为踏实,暗自忖思:这临江寺果然是一险要所在,设若增添高手人力,即便是“铁马门”大举来犯,也不见得就不是他们敌手,看来大有可为……一时信心大增。
一行人脚下加快,看看来到山寺正堂。
寺里和尚早已得了知会,由一名住持师父,法号“月显”的老僧,带同本寺三堂长老,齐立阶前迎接,执礼甚恭,公子锦一一见礼,道了打扰,随即与燕子姑娘被迎进殿里。
献茶之后,摒退一干闲人,忍大师才向二人道:“二位要见的贵客,现就在我这殿里,今日已晚,明天一早,当为引见便了……”
公子锦小声道:“那么,叶居士呢?”
忍大师颔首笑说:“那就说不准了,总之,今夜他不在庙里,就是在,也居处时有变易,想要寻他可是不容易呀!”
随即笑道:“二位在这里,要住上几天,居住之处,早已整理好了,今天已晚,请先歇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当下即由“月显”和尚分别带领二人来到各人住处。
隔着一座望月茅亭,二人分别被安置在一所清静禅房,其实整个寺庙俱是居高临下,上邀天月,下临深渊涧谷,倚榻闲坐,隐约可以听见渊下潺潺流水,风引树梢时发清啸,倒是一处难能的安静所在。
公子锦盘膝榻上,先做了一阵内功调息,继而入定,引发真气为大周天全身运转,片刻间全身舒但,直觉着全身上下毛孔全数俱开,畅意吸取着无尽月华。这等气功中最上乘的真气呼吸,无疑对人体有极大的神益,也是一个上乘武术家所必修的功课。即使在最忙碌的日子里,公子锦也从不间断。
近来他每于练习这种功力时,俱觉着功力突飞精进,尤其是五官的功能,更似妙不可测——
就好像现在,他虽然盘膝榻上,闭目运功,而五官的敏锐感触,却纵驰奔放。
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他却明明看见一只硕大的松鼠就游戏门外。
室外风和月明,片片落叶在空中打转,冉冉下坠,其生态逼真,一如亲眼看见——便是功力达到一定程度所谓的“天眼通”。
这无疑饶富趣味,若是与其它器官的突破所结合,诸如“天耳通”、“宿命通”、“他心通”汇集运用能定极富智趣,正当公子锦意欲转变官能,作其他探触时,他的“天眼通”却在最后一瞥下,发现了一件令人震惊之事。
一条人影,快速地自空中直线下落,速度之快,形象之真,直似迫人眉睫,迫使公子锦不得不仔细观看,这一注意观看,顿时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来人一身黑色长衣,瘦削身材,却蓄有一头长发,夜风里四下飘浮,形同鬼魅,再衬着一双碧光森森的眸子,真个十足吓人。
正因为这个形象,过于鲜明,而且分明才刚刚在他脑子里留有深刻印象,自是记忆犹新——
神眼木三。
这个可怕的人,想不到在先时“五柳塘”一度邂逅之后,竟然能不动声势地悄悄地又来到这里,其触角之敏锐,判断之精确,只此一端便不能不令人刮目以视。
当时丁仙子为助自己脱身,曾现身以诱,想不到此人竞能摆脱开来,进而跟踪来到这里,这“临江寺”眼下是三太子下榻之处,自是极其要紧的关键所在,万万不容外人窥伺,更何况“神眼木三”这等厉害强敌。
一念及此,只把公子锦惊出了一身冷汗。
却是这等“天眼通”神功作为静观的运施,施展起来颇为不易,运功之人必需要在心灵保持极度客观静止状态才能发挥作用,若是一经加有杂念,或是心情波动,功用顿失。
公子锦在发觉神眼木三的一霎,由于心情的激动:“天眼通”功用,顿时为之消失。
这可使他大大作了难。按说他来此是客,岂有在主人寺院深夜乱闯的道理?但是,这个无意的发现,实在关系重大,不容他再遵循常规,略有迟疑,以“神眼木三”这等厉害强敌,说不定即将为本寺带来不可估计的伤害,自不容他坐视不理。
当下不敢怠慢,匆匆穿好鞋袜,将身上整理利落,为了不为外人认出,特别取出一方黑中遮系脸上,轻悄悄掩身室外。
空中月色异常皎洁,将此一带山岳寺院照得透剔清澈,甚易分辨。
公子锦少定之后,一连三四个快速打转,将身子向寺院大殿掩近过去。
这所庙寺历经数朝整理扩建,规模宏大,除了正中主要大雄宝殿之外,更有四处偏殿,其它大小禅院,僧人所居的禅房、客房,认真计算起来,怕有百数十间,几乎涵盖了整个山岭,在如此大的一所陌生所在,想要去追索一个身法灵巧的强敌,真是谈何容易。

尤其是公子锦于先前登山之时,经忍大师指出,这寺院前后设有厉害的阵势埋伏,自不容自己轻易涉及,瞎胡乱闯。
他悄悄施展身法,穿越于屋脊殿阁之上,如此一来,倒可无虑地面对阵法部署。这所寺院实在太大了,以“神眼木三”之神出鬼没,若是有意掩藏其间,想要发觉,谈何容易?
却是,无独有偶的,另有一人与他存有同样心思——即舍弃地面而穿行于屋脊殿阁之上。公子锦先彼一步登上瓦面,乃能在发觉对方人影的一霎,缩身掩藏,不为对方所发现。
月光影里,照见了对方枯瘦的人影,一身黑衣,长发拂肩,再加上碧森森的一双猫眼睛,立时使得公子锦意识到,正是“神眼木三”其人。
好大的胆子!此时此刻,在高手云集的临江古寺,他竟敢单身涉险,分明不把忍大师以次本寺众多高手看在眼里。一个念头自公子锦心底升起——莫非他已探知三太子藏居在此?
这么一想,可就更不敢掉以轻心。当下紧缩身子,往后移了移——
这里恰好有个空处,正可用以藏身,他的身子往后移动时觉出空处颇大,再往后移,却有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一惊之下,公子锦差一点叫了出来。
紧接着,他也就觉出来,那是一只少女的纤纤细手,耳边上随即响起了燕子姑娘细若蚊蚋的声音——
“别动,小心点儿。”
燕子姑娘的嘴几乎就在他的脸上,鬓边青丝小刷子也似地在他脸止蹭着,怪痒痒的,不觉向后一偏,两张脸可就贴在了一块。
面前人影闪动,神眼木三就在眼前屋脊。两个人可都傻了,紧挨着的脸也就任它如此,既不敢也舍不得猝然分开,四只眼只是眨也不眨地直向着面前的神眼木三盯着,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或许是已经发觉到寺庙里到处布置的阵势,这个怪人机警地选择了高处行走,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碧森森的怪眼只是向着下面来回逡巡不已。
双方距离是如此的近,此番感触简直与日间竹林并无二致,想不到同样情形,竟然第二次重复,深深震憾着这位年轻侠士……却也使他由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从而滋生愤怒。这样微妙的感觉,竟然也为燕子姑娘所测知。
“你可别乱来,忍着点儿……”
这声音几乎是透过思想,无需开口,便传进了公子锦耳中,两人既是面部相贴,此时此刻,微妙的感触,更促使心灵的相通,即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公子锦侧过眸子,双方交换了个眼波,才自缓缓分开紧贴着的脸颊。
这一霎,面前强敌神眼木三已有异动,忽地闪身檐角,同时扬动左手,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暗号——像是正月里燃放的烟花,却是具体而微。那是一连串的红蓝小火星儿,起自他的手掌,往上窜起,约有两丈高下,一闪而逝,随即熄灭无形。
燕子姑娘生怕公子锦有所异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膀子,附在他耳边嘱咐说:“别动,这是他们铁马门的暗号‘五彩金龙’,看吧,还有人来。”
果然,随着“五彩金龙”这串暗号火星儿地一闪而逝,两条人影有如燕子样的轻飘,蓦地由后方左右齐蹿过来,身法疾快,落瓦无声。
来人一高一矮,各着黑色夜行劲服。
由于双方距离不远,即使限于天上月光,亦能清晰辨认,矮的一个瘦小干枯,头梳道髻,背上插着一口长剑,由于剑身过长,看起来倒像是比他人还要长似的。高的一个,形容枯瘦,双肩高耸,背上也插着一口长剑。
这个人公子锦是认得的——“风雷叟”徐铁。
前此不久,双方还在扬州客栈见过,徐铁非但落败,且是身上还挂了彩,想不到今夜又在这里遇见,真正冤家路窄,看来不能善罢甘休。
神眼木三向来者二人比了个手势,后者即速向后方左右分开。
公子锦眼见着徐铁向左面闪身飘落,那里是一列长廊,估计着他必将藏身那里,却已失去了后来那个矮小道人的身影。
燕子姑娘小声道:“快,咱们一人盯一个,你跟高的,我跟矮的。”
所谓的高矮两人,显然指的是后来二人,至于神眼木三又由谁来对付,暂时已无能顾及。
公子锦应了一声,身子向后一缩,由于身后虚空,施了一式狸猫戏檐,十分轻巧地已收身檐下。燕子姑娘和他一样的也飘身下落,用手指了一下,即向另一面快速纵去,显然她已注意到那矮的一个藏身之处。
这位姑娘武功高超,轻功尤佳,更加上心思灵巧,有她保护提防,当无失闪。
公子锦自忖能把“风雷叟”徐铁制伏手下,惟房上的神眼木三却是个大大隐忧祸害,一个不察,后果堪忧,心里正自难定取舍,耳边上却似有人轻轻吹了口气样的冷飕飕感觉。
不容公子锦做出反应,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少施主不必挂心,房上的一个由老衲来对付便了。”
分明是本寺方丈忍大师的口气,施展的是“传音入秘”功法。
果然,话声一顿,即由其身侧左后方快速的逸出一条人影,公子锦方觉来人正是忍大师本人,后者已施展出掸门妙功:“一朵飞莲”的轻功绝技,拔身而起,落身于殿檐一角,似乎是说话的当儿,房上神眼木三已有了行动,忍大师也就不敢迟疑,一路轻登巧纵,紧紧蹑着其背影追了下去。
如此一来,三个人各有所蹑,公子锦乃是专心一意,只需对付徐铁一人便是。
先者,徐铁自从掩身长廊,便不见他再行出现,也不知他在里面捣什么鬼?
这条长廊,一字长蛇曲径通幽,迂回延伸,长有数十丈,是联贯着正中主殿与两侧偏殿的一条通道,徐铁不加思忖,一上来即藏身其间,显然是心存有极大阴谋,再者,很可能他过去曾来过这里,对于临江寺地势有一定了解,否则万不会如此造次。
这里临江寺其实早经忍大师严密布置,外表看起来似乎疏于防守,其实外弛内严,各个紧要所在,均有专人负责看守。
眼前长廊,既是联贯着本寺中枢,自不会疏于照顾,忍大师更于其内设有极厉害的“七星伏斗”奇门阵式,是以,虽遥见有人藏身其间,却也并不惊慌。
“风雷叟”徐铁之所以大胆置身其间,当然是负有使命。此人在“铁马门”中,论及身份,不过是一堂副座,尚在帅星斗之下,但是却精于火器之部署制造,昔日在云贵黑道,更以此逞能一时,这一次随同神眼木三前来,说不定便于此有关。
公子锦身子方一踏入长廊,立时就觉出有异。为恐误入阵势不敢造次,一面谨慎脚下,一面张目四顾,小心观察。
也是活该那风雷叟徐铁当有此一难,不前不后,恰于此刻由廊内遁出,乃与他撞了个照面。
原来徐铁正是负有重要使命,欲将一组火药炸物安置廊内,却不意那“七星伏斗”阵势十分厉害,设非此老懂得一些五行生克奥妙,简直就无能脱身,一个人在阵内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出了一些端倪,待将有所施展,却为阵内预伏的七个和尚适时出现,七僧联手,真有鬼神不测之妙。
可怜徐铁东南西北尚未看清,即被攻杀得昏天黑地,若非是手上长剑“碧海秋波”是一口宝刀,一连斩断了对方两口戒刀,简直就无能脱身。
此时仓猝由阵内遁出,匆忙中后胯间更为一僧人链子枪扫中,血流如注,偏偏迎面碰见了公子锦这个冤家对头,一时大惊失色。
公子锦早有戒备在先,乍见徐铁由廊内遁出,冷叱一声道“姓徐的,你跑不了啦。”
话声出口,右手振处,已把腰间软剑击出,一式“飞蛇出**”铮的一声,直向对方咽喉点去。
徐铁“嘿”了一声,横剑就架。
公子锦剑身运力,施展了一式巧劲,掌中剑唰地一个倒卷,反向对方剑身上缠去。
却是徐铁并不闪躲,剑上力道更猛。“嚓”的一声,双剑交锋,顿时令他恍然大悟——
记得那是在客栈,叶居土曾经对他说过,这个徐铁手上持有一口宝刀——“碧海秋波”,此剑曾经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为各方所属目争夺,并曾预言,此剑将为自己所得,今天,偏偏又与他撞着,岂非命里注定?
无如,这口剑好不厉害。
公子锦这里一念未完,徐铁已二次发难,冷笑一声,掌中剑分心就刺,一剑直向前者当心刺来。
剑身未至,先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直袭而近。公子锦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右手半截残剑向外一拨,这么一来却又与对方剑身迎了个正着。
“呛”的一声。
公子锦只觉着手上又是一轻,软剑又为对方削去了一截,只剩下短短一截。
“啊——”一声惊呼,公子锦向后一个倒仰,反纵出七尺开外。
“风雷叟”徐铁原本就无意恋战,乘此机会,脚下用劲“嗖”地纵身而起,直向对面殿脊上落去。
却是有人放他不过。
他这里身势方自纵起,迎面“呼”地飞过来一阵疾风,竟有人施展“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把一掌沙门菩提子尽数向他打来。
徐铁身子还没有站稳,即为对方这一掌暗器逼得站立不住,身子一个倒仰,落下殿阁。
由于他胯间新伤,招架不住,这一摔落,力道甚猛,一挺不住,“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妙在这一摔,竟使他手里宝剑把持不住,“唰”地脱手飞出,忽悠悠带起了一道虹光,直向着公子锦迎面飞来,公子锦既惊又喜,身子向下一矮,左手直起:“金丝缠腕”轻轻一抄,即行握住了剑把,把来剑收于手内。
徐铁一个咕噜由地下爬起,见状大吼一声,踉跄着猛扑而上。
“还我的剑。”
嘴里叫着,空着两只手竟向公子锦身上抓来,却为公子锦横剑一扫,逼得踉跄退后,**一软,噗通一声又坐倒地上。
公子锦身子一点而近,掌中剑向前一送,春风一袭,剑气吞吐,已比在了他咽喉要害。
徐铁“啊——”了一声,才似大梦初醒,知道了怎么回事儿,登时两眼翻白,着不得声。
公子锦冷笑一声道:“这是你自己上门送死,又怪得谁来,我的剑既为你所坏,你的剑却又到了我的手上,这是天意所定,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时剑身凝气一抖,宛若万蓬飞针刺杀喉头,徐铁被呛得连声大咳,却为公子锦顺手一抄,把他背上的剑鞘抢到了手上。
“你……好个小辈……”
徐铁只急得脸上发青,一面发出猝咳,眼泪鼻涕一齐淌了出
“小子……你杀了我吧……我的剑……还我的宝剑,还我的剑……”
“你不配!”公子锦冷笑道:“所谓宝剑能者得之,此剑暂时由我保管,此番事后再交由长者秉公发落,无论如何,已非你所能持有……”
话声未已,徐铁一声怒吼,待将扑起,却因气力不继,一口气卡在喉头,竟倒地昏死过去。
公子锦收回长剑,背在背上,面前人影交驰,一连来了四个和尚,为首一矮小的老年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公子锦一拜道:“公少侠有礼了,谨奉方丈法旨,本寺阵势已将发动,少侠请回房安歇,眼前几个鼠辈,本寺自能应付。”
话声一顿,大袖一挥,向着地上晕厥的徐铁道:“把这厮绑了,押下去。”
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动手,把徐铁点了**道。
矮和尚又道:“且慢!”
随即上前伏下身子,在徐铁身上摸索察看,顿时有所发现,嘿嘿笑道:“好个险恶的孽障,方丈师父果然没有料错,若是被他得逞,这所临江寺院怕是已被炸为飞灰,已无存在……”
说时自徐铁胸前解下了一个黑色布包,里面沉甸甸像是装着什么物什。
公子锦一惊道:“这厮莫非身上带着火药炸物不成?”
矮和尚应道:“谁说不是?”
一面把手里的黑布包裹提起,掂了掂,冷冷说道:“这些炸药,定能把本寺化为灰烬,好个险恶东西,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幸亏没有让他得手。”
说话的当儿,寺内已响起了一阵当当云板声,即见由主殿正阁,快速升起了三盏红灯。
矮和尚一看,口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本寺已全面备战,阵势即将发动,公施主请速回房,以免误入阵势,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头前带路,走至一条通道尽头,伸手指道:“方丈大师在本寺所布置的阵势是以这条路为主。”
左右指了一下,解说道:“这里各有埋伏,按四仪两极布置,再配以五行生克之理,万一施主不察被困,只需定下心来,用反四仪生克之理默察,必有发现,方丈师父说少施主精于‘春秋正气’功,一通百通,这些阵势也就不难看破,老衲奉命略作解说,施主就请自回吧。”
公子锦在矮和尚讲解时,心里暗暗吃惊。一来料不到这庙里布置如此严谨,二来对方丈忍大师,意然把自己出身来历摸得如此清楚,就连自己精于五行阵势诸,如“春秋正气”功力,也知悉得如此清楚,着实令人佩服。
当下抱拳请示矮和尚法号,告了打扰。
矮和尚法号“至愚”,是本寺达摩堂四大长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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