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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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楚爷正疑惑,风门开了一道缝。风门也算是古人的创举了吧?屋子除了正式的门之外,还再加一道门,不过,只是用几根树枝条编起来,然后钉上纱网或塑料布之类,为了夏秋天里挡风雨和遮苍蝇、蚁子之类。开门的正是那位桂爷。其实桂爷也不姓桂,只是像楚爷一样,不管大人小孩,都这么“桂爷”、“桂爷”地叫。
“今天楚爷来得晚啊。”桂爷见是楚爷,掇过一条小凳,让楚爷坐了,看楚爷不似先前开朗,便问:“楚爷不是有什么事吧?”
楚爷先是喝了一口桂爷新沏的茶水,又装上一锅烟点上,才若有所思地说:“老三,那些城里娃都到咱这儿来啦,怕是有什么事的吧?”
被称作“老三”的桂爷咧开嘴乐了。“就这事啊?那与咱百姓有什么关系?怕是那个吹笛子的惹起你的念想来了吧?”
楚爷没有正面回答。桂爷说的没错,自己那个年龄的时候也是吹笛子的一把好手,而且,还是美妙的笛声让自己娶到了一位漂亮的媳妇。可媳妇就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从此,楚爷就再也没有动过笛子,而且,也从来没讨过女人。等到儿子稍微懂点事了,把他托付给桂爷,一个人闯关东去了。
楚爷的心事,桂爷心里最清楚;楚爷离家的那十多年在外的际遇,也只有桂爷隐约知道些。待楚爷返回秀水村,一切似乎都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儿子大了,该娶媳妇了。他用带回的钱,盖了三间简陋的房子,儿子、媳妇住两间,自己住一间。凭着多年闯荡在外的经验,加上为人也还不错,取得了村人的信任,干了几年村干部。后来年龄大些了,就主动要求下来,上面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强留。不过,在更多秀水人的心里,楚爷还是当年的楚爷,即使做个平头百姓也依旧威风不减。
那天,她在二姐家的门口见了毓秀,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想到死去多年的媳妇。那身条,那声音,那长长的大辫子,活脱脱就是当年自己的心上人啊!不同的只是,城里来的女孩子穿得时髦些,也更白净,说话又娇嫩。可单论脸蛋,自己的那个还更漂亮些呢。
这也就罢了,又出了一个吹笛子的,跟自己当年吹得一样娴熟。这个毓秀,会不会也像当年自己的媳妇一样被这笛声勾引了去?他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这些事未免太巧合,让几十年前的那一幕又在眼前翻腾起来。
很快,楚爷心里又平静下来了。即使桂爷,也未必清楚自己当年那些事,自己在外做刀客,村里更是没有一个人知晓。他自己清楚,这事一旦传到外人耳朵里,他就会变**眼中的匪徒,莫说让人敬重,不敬而远之才怪哩。也只有他一个人清楚,那时,这只是混饭吃的手段,不然,早就饿死他乡,更不用说回来掌管秀水村的大印。

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在外的十几年,楚爷先后跟几个女人有染,但都无果而终。不是女人不喜欢他,而是他觉得自己也只是漂泊之人,不想更多连累人家。没准哪一天,就会暴尸荒野,不能让喜欢自己的女人担惊受怕。
喝过三杯茶水,一锅烟不知啥时已没了烟气,只“滋滋”地听得烟油**的声响。他将烟锅在鞋底用劲磕了几下,又装上一锅,就灶前的明火点上,滋滋拉拉地紧抽了几口。
又一袋烟的功夫,桂爷看出楚爷懒洋洋地不爱说话,不好多插嘴,便撇开话题。
“那些城里来的娃子苦啊!”桂爷接过楚爷的烟袋吸了一口,轻轻吐出几个烟圈。“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哪里是吃苦的材料?可又什么法子呢,像咱们当年一样,自己个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了啊。”他看看楚爷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喝了一大口水,特意在喉间停了一下,慢慢吞咽下去。
楚爷接过话茬。“是啊,咱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不明白这个理?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斗不过天去。闹鬼子那会儿,有本事往哪儿使去?看看现在,哪个有本事?还不都是围着几根庄稼转?咱是不中用了,趁着还有几口气,过个平安日子也就完了。”桂爷赞同地点点头:“不叫鬼子撵了,也不用抓夫了,能过上这安生日子,也就值得了。”他话锋一转:“只怕这几个城里娃也不会呆太久。这样下去,人家的父母还不乐意呢。”
楚爷轻轻叹口气,“这也难说。不管什么年月,也不是老百姓想怎么样就怎么的。按他们的心思,还不想让儿女下乡来呢。可是领袖一句话,还不是得乖乖地下来了。能不能回到城里去,也还得再看上面的意思。”
话音刚落,就见李二姐风风火火闯进来,连打盹的老狗也惊动了,爬起来象征性地“汪汪”叫了几声,就又懒懒地躺倒了。
“楚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呀,出事啦!”
楚爷“嚯”地站起来,还没等二姐往下说,自己先咕囔起来,但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你早知道?”二姐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你知道什么?这事可是刚刚才传过来的呢。”
一旁的桂爷见二人说话蹊跷,禁不住把疑惑的目光移向二姐。二姐见楚爷心事重重的样子,故事把声音放松了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上面说今儿个要开什么批斗会,这可是好久没有过的新鲜事儿呢,所以也就当大事来传,没成想楚爷早一步知道了。”
楚爷明白了二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太沉着,便刻意咧开嘴笑了笑,“其实也算不得新鲜,土改那时候也不只闹过一回呢。”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沉甸甸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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