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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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看着倒在雪地上的人群,轻蔑的笑了,她的笑声尖锐而残酷,如同漫天呼啸而过的冰凌。
“母亲,孩儿总算是为你报仇了。”她对着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落到她晶莹的瞳仁里,融化开来。寒风扫过,她白色的轻纱幻袍灌满了残碎的雪花。
静,很静。只有北风在半空疯狂咆哮的声音。
良久,她低下头看了看泠澜,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那个曾经与她携手闯过那么多磨难的男子,这时却静悄悄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慢慢走过去,伸出纤细的手抚了抚泠澜额头上落满雪花的凌乱的发丝,“对不起,澜……”
然而,她的手却在这一瞬间被泠澜抓住了。
“澜,你没死?”不知是欣喜,还是惊讶,涟漪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光亮。
泠澜埋在雪地里的头终于慢慢地抬了起来,他注视着涟漪的闪亮的眼睛,冷冷道:“你就这么想我们死?”
涟漪的脸色瞬间又恢复了冷酷,她的嘴微微触动了一下,道:“是的,我想你死,想你们都死!”
可是泠澜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他痛苦地道:“能……能告诉我为什么?”
“不能!”涟漪脸上掠过一丝杀气,冷冷地说:“既然你还没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你爱过我吗?”
涟漪举起的右手因泠澜这突然的一句话而垂了下来,她看到了泠澜英俊的脸庞上滑下几滴泪水。她别过脸,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没……没有。”
“不,你在说谎!在九连环里,我们不是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关吗,你难道就一点儿也……”
“哼,你别说笑了。”涟漪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隐藏我的身份……”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不语。
“什么身份?”泠澜穷追不舍。
“你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涟漪站起身来,转过身望着风雪中的蓬莱居说道。
“涟漪,我知道你绝不是天脉的人,而且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吗?”泠澜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他的嘴角,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下来,夹杂着眼角的泪珠滴落到雪花上,立马绽开几朵娇艳的花。
涟漪只是久久地注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泠澜看着她立在风中微微有些发抖的背影,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他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苦楚。他只知道他一定要为她解开这个心结,因为,他爱她。
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际。他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
“你……你走开!”涟漪突然一掌把泠澜推开,泠澜一个踉跄栽在了雪地里,鲜血顺着他的胸口迅速流遍了周身。
“澜……”她不禁失声叫了起来,伸出双手想要搀扶起他,可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泠澜痴痴的看着她,眼里酸涩的泪水已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你还是在乎我的,不是吗?”
望着那双深情而痛苦的双眼,涟漪仰面对着空旷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良久,她才淡淡地说:“既然你想要知道,那么我告诉你。”
大雪终于悄悄地停歇了,寒风也渐渐偃旗息鼓,整个白色而纯净的天地之间,似乎宇宙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只有一位绝美而单薄的身影孤单的屹立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显得那么空寂、落寞而不染纤尘。只听得一个清凄的声音慢慢融化在风雪中——
“澜,我告诉你我的身世。其实我本是仙之界木藜族的小公主,我的名字是莲颐。木蓠族是一个单纯而又快乐的种族,在那里永远没有战火纷争,永远没有尔虞我诈,那里的人民简单而朴素,善良而纯真。本来我在木藜生活的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每天,母亲教我一些简单的幻术,藤爷爷会带我去蓬莱山捉鱼打猎。还有,比我大两岁的言羽哥哥陪我捉迷藏,装作箭靶让我练剑,无限制的迁就我,总是在我犯了错之后替我受罚……”
泠澜趴在雪地上静静地听着涟漪的故事,感觉她就像在回忆一个遥远而甜蜜的梦。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的嘴角一定洋溢着温馨而幸福的笑容。只是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单纯而快乐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的童年究竟充斥着怎样的磨难。想到这里,一抹痛苦又从内心深处悄悄飘上来,飘上来。他要听她的故事,他想听她的故事。因为她,就是他全部的天下。
可是,涟漪的语气却在瞬间重新变得尖锐而冷酷起来:“可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家族突然来了一大群军队,他们的到来彻底打碎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我不知道,整个木藜族就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而陷入万劫不复。”
“为什么会这样?”
“我记得那日,整个木藜族上上下下一片恐慌,藤爷爷慌慌张张派人悄悄把我藏起来。我不知道藤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出于好奇,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溜了出来。我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看到,古色古香的宫殿大堂之上,一位身穿白虎幻袍的老者傲然站立在人群之中。他一脸威严,显得神圣而庄重。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西方白虎神宫的王,白吟。而那些士兵就是所谓的保护仙之界的‘卫皇军’。我记得我的母亲虔诚地跪拜在华丽而精致的木地板上,她喊他,白眉道长。
我不知道,身为木藜族尊贵的王后,母亲为什么要对面前的这个人下跪。于是我冲出去,说,娘,他是谁,你为什么要下跪。
当我的母亲看到我的时候,她的脸色突然因惊慌而变的煞白。她侧过头看了看藤爷爷一眼,然后低下头,不说话。我看到藤爷爷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他的额头,豆大的汗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滴落到木地板上,‘咚咚’地响。
我不明白母亲和藤爷爷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于是走到藤爷爷面前,指着那个老人又问道,藤爷爷,他是谁?
然后我看到这个叫做白眉道人的人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犀利而残酷的寒意。他俯视着我的母亲,冷冷地问,她是谁?
母亲说,禀道人,她,她是我的孩子,名叫莲颐。
老人说,祭司,你应该知道,身为仙之界的大祭司,是不能结婚生子的。
对不起,白眉道人,是我犯了禁。
告诉我,她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
祭司,你应该知道你会受到什么惩罚。现在你居然还想隐瞒,别告诉我,你完全无视于仙之界的法典。
道人,我知道我应该遭受火祭,罪有应得,只是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迁怒于我的孩子,她是无辜的,希望你放过她。
哼,触犯了法典上明令禁止的发条,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得了惩罚。只要你告诉我她的父亲是谁,我赐你全尸。
对不起……我是不会说的。
娘娘,说了吧。那个男人从来都不顾你们母女的生死,根本不值得你去爱。藤爷爷突然说。
不,不要……藤格里,只要你说出来,我马上死在你的面前!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看到母亲和藤爷爷像犯人一样地被这个人审问着,我终于忍不住了,对这个老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母亲还有藤爷爷?他们犯了什么罪?虽然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是我知道他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我常常听到母亲在梦里呼喊“无痕,无痕……”我想那个叫无痕的人很可能就是我的父亲……
不……颐儿,你不能说……我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然后瘫软在地上。
原来是他!那个老人听后一脸愤怒,对着身边的几个侍卫耳语了几声,然后那几个侍卫便风尘仆仆地离去了。

我看到母亲晕倒的身子,马上扑上去抱着她。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么惊慌。后来等我长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母亲爱那个男人太深太深,她不想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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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能告诉我,你的母亲是谁吗?”泠澜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了问。
“我的母亲就是茗欣。”
啊……
泠澜听到涟漪的话,不禁大吃一惊。她的母亲怎么会是茗欣大祭司!
“你做梦也想不到吧,我的母亲就是茗欣,这个被白眉害死的可怜的女人。”涟漪的话里充满了杀气,冷冷的杀气。
“不,涟漪,你的母亲不一定是白眉道人害死的,说不定是天脉的人干的。”
“哼,即使不是白眉这个卑鄙小人亲手做的,但我的母亲也是他一手害成这样的。”
“怎么说?”
“我的母亲深居蓬莱居二十载,为了仙之界的人民,一直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却总是得不到白眉的信任。他一直怀疑母亲是天脉的人,总想找出证据除掉她。”
“等等,涟漪,你的母亲虽然触犯了禁忌,但是也不至于会让白眉怀疑到她是天脉的人吧?这么说实在有些牵强,难道你不觉得你母亲和白眉道人之间的种种误会是有人在幕后一手操作的么?”
“能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白眉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即使我的母亲是被人陷害,可是他想杀害我和我的母亲的心思一直不曾遗忘。七年前,如果不是我们木藜族上上下下五万多人求情,我们早就被他下令遭受火祭了!虽然如此,但是他却始终不肯放过我,说我是玷污祭司神圣身体的罪魁祸首。我的母亲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不顾一切把我藏在蓬莱居里。白眉这个卑鄙小人一直派人搜寻我的下落,可是他不知道,我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现在他终于死在了天脉的人手下,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死不瞑目的吧,哈哈……”
涟漪的笑声残酷而冰冷,泠澜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绝美而不落凡尘的女孩,她的命运会是这等凄惨,这等可怜。然而,这一切难道都是白眉道人的错吗?他只不过是遵循仙之界法典,真正错的正是这个所谓的法典!那些莫名其妙的禁忌如同枷锁一样深深禁锢了这里每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他无比苦楚地看着涟漪,淡淡道:“所以你就这么憎恨白眉,憎恨仙之界,憎恨我们这些人,想要致我们于死地?”
“不错,我就是想要报复,我要看着天脉一手毁掉这个邪恶,冷酷的世界!”
“可是涟漪,你知道吗?天脉才是个邪恶而冷酷的人,仙之界那么多善良的人都惨死在他的手上,活着的人也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终日饱受摧残,你就忍心看着这些善良的人白白枉送性命而无动于衷吗?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而做错这么多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无异于为虎作伥?”
涟漪冰冷的面容终于缓和下来,清澈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良久她才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我也不想这样,你们都是好人,但是我不愿看到你们解救仙之界,然后再让白眉这个小人做上仙之界的王。我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涟漪。”这时躺在雪地上的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是火凰。
“你……你没死?”涟漪惊讶地看着他。
倒在地上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有的舒了舒筋骨,有的喃喃道:“唉,累死我了,装作死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原来你们都没死。”涟漪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火凰微微一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装的,为的就是要你自己说出心里的话。我知道你很想知道我们中了你的遮天蔽日,为什么还会没事。告诉你吧,你的幻术我们在‘死亡空间’里已经领教过了,同样一种幻术对我们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所以你们就利用澜引诱我说出真相?”
“对不起,涟漪。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泠澜抱歉地笑了笑。
“其实一开始我就在怀疑你了,但是我一直不相信你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找出你的证据,我和夜兄在如烟的坟前假装内讧,为的就是让你放松警惕,漏出马脚。可是后来我们才发现,即使我们再怎么用计,都无法引你出来,你实在隐藏得太好了……直到如梦的死……她为了引你出来,不惜牺牲自己,刺杀离殇,好让大家误以为离殇就是奸细。等到我们之间真正分崩离析之后,我们算准,那个时候你就会现身。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为了替如梦报仇,你们杀了我吧。”涟漪淡淡地说道。
“涟漪……”泠澜紧张地看了一眼涟漪,然后又把眼光看向火凰。
火凰笑了笑,道:“我怎么会杀你。听了你的故事,我们知道你这也是情非得已,不能怪你,怪就只能怪天脉这个魔头。如果不是他,你的童年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不幸。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天脉!”
“放弃吧,火凰。虽然你们很强大,可是你们根本不是天脉的对手。据说所知,天脉除了有七大灵力高强的护法之外,还有三个灵力更为恐怖的手下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你们根本毫无任何胜算。”
“我不会放弃的,即使天脉再强大,我们也要奋战到底。因为我们坚信,邪不压正,终有一天,我们会战胜他,将仙之界重新归于光明。”
“算了,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你们。只是我要离开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
“涟漪,你要去哪里?”泠澜慌忙问道。
涟漪看了看泠澜,眼里有无数的哀伤。良久,她才说道:“我要回到我的民族,离开木藜族已经七年多了,我想回去见见我的藤爷爷,还有……还有言羽哥哥。”
泠澜看到涟漪说到“言羽”的时候眼里突然放射出一道亮光,他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了。那个言羽定是她喜欢的人,心有牵挂的人。他想。
“哎,对了!我差点忘记一件事。”涟漪突然说道:“这个蓬莱居马上就要坍塌了,听我母亲曾经说过,蓬莱居是由强大的灵力幻化出来的地方,如果没有足够强的灵力支持,它就会土崩瓦解。现在白眉死了,我母亲死了,天擎也死了,不久之后这里就要烟消云散了!”
涟漪一席话,把众人惊得不约而同张大了嘴。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跟我到木藜族去吧。”涟漪低着头说。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涟漪,那就麻烦你了。”火凰说。
涟漪点点头,就要带他们离开。
“等等!凰,你忘记夜之泪了吗?他现在在哪里?”雨樱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
“你不说,我倒还真的忘了。涟漪,你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其实夜之泪的离开是个偶然,如梦没想到她的死会让他如此绝望。可是夜之泪要去埋葬如梦姐姐,到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才是啊。而且,他会带如梦去哪里呢?他对蓬莱居的地形又不熟……”雨樱焦急了起来。
众人茫然地站在雪地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是该再等等夜之泪,还是先离开?
可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他们突然感觉到整个蓬莱居的大地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涟漪焦急地道。
“走吧,夜兄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我相信他。”火凰轻叹一声,带着大家朝着蓬莱居的出口——冰山火源走去。
(这一章有点长,呵呵,忘记统计字数了。蛰伏了几天,冰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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