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九连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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谲猎的死如同一道浓烈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失乐园,没有人踏进去。那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叫做“失乐园”?没有人知道。
夜之泪仅凭一些残碎的记忆,依稀记得“失乐园”是西方某位诗人的一部作品。书中描写了魔王撒旦因不服上帝的统治而被打入地狱以及同诸神充满血腥与暴力的对抗。那么难道眼前的这个“失乐园”里会出现撒旦,他们将面临与恶魔之首的恶战?他想。
正在众人迟疑之间,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洁白如雪的轻纱上,绣着朵朵淡淡的荷花,在阵阵微风之下显得十分飘逸。她眉如柳丝,面若桃花,笑容更是娇媚动人。她的名字叫做雨樱。
她走到失乐园之下,转身对大家道:“《失乐园》原是十七世纪英国一位叫做约翰·弥尔顿的作品。它以史诗一般气势磅礴的笔法揭示了人类的原罪与堕落。诗中叛逆之神撒旦因反抗上帝的权威而被打入地狱,但他却毫不屈服,发动各种阴谋与血腥的战争同上帝及诸神坚决的对抗。可最终阴谋败露,他和同伴全被施法变成了蛇,永受毒刑之苦。该诗体现了诗人追求自由的崇高境界,在当时乃至现今世界文学史、思想史上仍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众人看着雨樱解释这一段话时,脸上竟没有半天恐惧之色,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前方的路上任何的危险。只听见她又说话了:“我一直很想走进诗人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去领略一下撒旦为追求自由而执着顽强甚至不择手段的风采,没想到如今这个梦想竟可以实现了。”她说完,便大步朝着失乐园走去。
“不……不要……”众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失声喊了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失乐园门口一道刺眼的蓝色光芒一闪,雨樱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风仍在吹,周围暗绿色的树影轻轻摇曳,几片已经枯老的树叶慢慢飘落下来,落在黑色的土地上,空中划过一道道看不见的淡淡痕迹。
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很久很久之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说话的人是符漳,这个天心二十八宿的“领袖”,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情如同那些凋零的树叶,再也看不到。
火凰眼角轻轻一瞥,冷冷道:“你说该怎么办,雨樱已经进去了,你还怕什么?”说完,回过头来对着夜之泪浅浅一笑,自顾大踏步走了进去。蓝色刺眼的光芒再次闪进每个人的眼里。
夜之泪当然明白火凰的眼神,只是自从穿过幽灵狼,看见眼前的这三个大字——失乐园的那一瞬,他心中就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那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感到胸中有一股莫名的悲愤之情。也许只有等到进入这个所谓的“失乐园”才能明白吧。
随着夜之泪的消失,众人这才开始陆陆续续踏进这个神秘而未知的失乐园。而“领袖”符漳却是最后一个踏进去的人。
蓬莱居,无忧斋,白眉的寝宫。
在通向无忧斋的长廊中,一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女人走过,空气中流淌着冰冷的味道。
此人正是茗欣,蓬莱居实际的统治者。
“禀道长,侍女如烟欲私自潜逃出蓬莱居,已被我明正典刑。”她冷冷对白眉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哦,你做的对。”白眉背对着她,仍然盘腿而坐。
“如烟是您最宠爱的婢女,我这样做……”
“不,你做的对!违背了仙之界的法例,即使是老夫也难逃被施以火葬的下场。私自潜逃出蓬莱居,那是她应受的惩罚。”
“只是您……不心疼么?”茗欣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异样。
白眉没有答话。但茗欣却看到他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栗,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晃而逝。
“只是她的妹妹如梦逃离了蓬莱居,”茗欣继续说道:“因为她去了九连环。”
很久很久之后,白眉才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茗欣的眼睛,道:“如烟的尸体在哪?我不想她被投入乱葬岗。”
“已经遭受火祭了,下半身不在,上半身保存完好。我这就吩咐下人给您送来?”
“不,我自己去,你去忙你的事吧!”白眉说完,站起身来,拂袖走出了无忧斋。
如烟的尸体静静的躺在火祭台,身上一块白色的布软软的铺在上面。
白眉颤抖着双手慢慢揭开那块布满血迹的白布,他看到如烟紧闭的双眼以及脸上痛苦的表情。她的上半身还如从前那样充满血色,只是下半身已经过膝被烈火灼烧殆尽。
他趴在如烟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旁,紧紧闭上了双眼,老泪纵横。这个可怜的老人这时才完全崩溃了——他终究不能像庄子那样,做个逍遥的隐者,遨游与宇宙之间,不问世事,不谙凡尘。只因他的身上被一道沉甸甸的枷锁狠狠的锁住,保卫蓬莱居是他的天职,拯救仙之界是他的宿命。他永远也逃脱不了,就像身边的这位年轻的女孩儿,即使是死,也只能死在她应该待着的地方。

他想到了十八年前,想到了天脉与上代天心二十八宿之间的那场惨烈而壮观的激战。天脉一族的人攻陷了一个叫做巫医族的岛国,那里的族长率全族战士与天脉作最后的对决,拼尽了最后的一兵一卒,最终仍因弱不敌强全军覆没。族长临死之前命手下将士奋力杀出重围,将一对尚在襁褓之中的孪生姐妹托付给他。他记得当时自己接过那对孪生婴孩时,两个孩子正冲他微笑。他想他一定要好生养大这两个英雄之后,将来联合新一代正义之师一举歼灭天脉一族,彻底解救整个仙之界的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如今,新一代天心二十八宿尚且羽翼未丰,大战尚在酝酿之际,那两个孩子就已经一个身亡,另一个生死未卜。想到这里,这个可怜的老人不禁潸然泪下。他怎么对得起她们,怎么对得起那位曾壮烈牺牲的烈士?
蓬莱居的外面一阵凛冽的秋分扫过,树叶纷纷飘零。叶入泥土化作尘,那是旧生命的死亡,还是预示着新生命的诞生?
夜之泪在踏进失乐园的瞬间,他只感到一阵眩目的强光直射双瞳,随即便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十分。他看到天空已经不再是五颜六色充满诡异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黑色,高高的天空之上挂着朵朵白云。月如弯勾,在白云之中忽进忽出,不停穿梭。地上的景物依稀可见,树不再是暗绿色,大地不再是深黑色,鸟的高唱,虫的低鸣不绝于耳。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像是身处在地球,处在那个平凡但却安宁的世界里。自从来到这个所谓的仙之界,自己的所见所闻,早已在他心里掀起了一阵轩然**,他只有时常提醒自己冷静,再冷静以应对未来各种可能突如其来的危险。
然而心中的那股恬静安详才刚刚升起,他就被一个巨大的疑问与迷惑所震撼。
——他见不到和他一起进入失乐园的那二十六个人。
他四处找寻自己的同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黑暗已经把他团团包围。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些人,哪怕是他们的尸体!因为那些人会是将来与自己面对强敌共同进退的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一曲曲离奇的经历已经让他改变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会念及别人的生死。
不知不觉已经起雾了,漫天的大雾让他几乎丧失了视线。他只有攀扶着草藤花枝,摸索着向前,向后……
突然,前方一个隐约的黑影出现,夜之泪加快了前进的步伐,想要努力追上那道黑影。可是无论他怎么追赶,那道黑影总和他保持有一丈之远。他看不清那道黑影是谁,依稀只感觉到那是个年迈的老人,因为它的身形已经近乎佝偻。
夜之泪终于想起了施展水之幻术。他扣起手指,轻念咒语,空气中的水露在一瞬间凝结成一条狭窄的白色水缎带,带着犀利的锋刃刺向前方的雾气。他的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他也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奶奶!不错,正是那个多年以来自己一直魂萦梦牵的奶奶!
“奶奶……”夜之泪嘶声竭力的呼喊着朝“奶奶”奔去,然而却仍旧靠近不了她,仍旧触摸不到她苍老的皮肤。他终于精疲力竭的瘫软下来,嘴里喃喃道:“奶奶,奶奶既然您出来见泪儿,为什么又不让泪儿接近……”
他没注意到眼前那个不可接近的“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随后这个黑影便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气氲之中。
“奶奶……”夜之泪挣扎着地上爬起来,跑到“奶奶”刚才站立的位置,双手茫然的在空气中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明白,那个“奶奶”不过是自己意念出来的虚幻的影子,真正的奶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玄音箫还在。他把它放到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仍旧是那曲黯然消魂的《莫失莫望》。
空旷辽阔的天地之间顿时响彻了悲伤的曲调,那些的音符幻化成一只只带泪的蝴蝶,飞向遥远的天际,飞向高阔的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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