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晟心中早已将楚闲的来意猜了个大概。原先他还没想到推拒的办法，如今办法已经自动送上了门，他也不如何惊慌。
甫一落座，楚晟就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楚闲，缓缓说道：“不知皇兄大驾，有失远迎。皇弟刚好遇到一件十分要紧之事，所以耽搁了，皇兄不会介意吧？”
“不妨，是我来得冒昧了。”
楚晟喝退左右，道：“那就好，我正想找个人商量，这么巧你就来了。只不过——”他扫了眼侍立一旁的茗剑，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此时正值青天白日，又有一大帮子人看着他进了楚晟府上，料想楚晟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楚闲正打算挥退茗剑，哪知茗剑看出主子意图，竟是抢先开口：“属下势必留在主子身边，请主子谅解。”
知他是一片忠心，楚闲转头看向楚晟。后着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点了点头。
楚闲心中涌起一丝不耐，觉得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正打算开口，来个先下手为强。对面的楚晟却抢在他之前说了起来，一下子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不知皇兄是否还记得一个人，那日画舫赴宴，我带着的人。”
楚晟特别强调了那个“我”字，将楚闲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怒尽收眼底。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小的戏子，不久前我才发现，他还有另一个惊人的身份——”
仔细观察的对面的楚闲，发现他只稍稍颤了一下，就立刻恢复了不动如山的境界，楚晟不禁有些失望，却还是把话接了下去：“不知道皇兄有没有兴趣知晓？”
楚闲不惊反笑：“原来二弟还有窥人**的癖好，连一个小小的戏子都不放过，为兄实在不知。只是作为兄长，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种癖好毕竟不雅，传了出去，只怕有损皇家的脸面。”
楚晟的隐忍功夫显然比楚闲还要差几个等级，稍稍一激，就已经开始头脑发胀，跳起来便道：“皇兄真是悠闲的很，只不过，如果父皇知道你与陵国的王爷互相勾结，不知道还会不会偏袒你。”
场中气势陡然一凝，一双摄人的眸子忽然转为深沉，紧紧盯住楚晟，楚闲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到楚晟面前站定。
“到底是谁与敌国勾结，只怕你比我清楚。宫中的容妃，不知道是谁引荐的？还有，去年父皇那场疾病，来势太快，你不觉得蹊跷吗？而那位容妃，好像专门等候在一边似的，这么巧就把父皇治好了。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起疑。二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查一查，然后告诉父皇呢？”
“你也在暗中调查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做的手脚？父皇身子早不如当年，突患急症亦属平常，倒是你，那阵子不留下陪在父皇身边，反倒跑去陵国，天知道你做了什么。”
“也？这么说，二弟真派人调查我不成？原来你果真有窥人**的癖好？真是……唉，你好好想想，只怕今天也说不出什么，我们改日再聊。”
自楚晟提到“王爷”二字，楚闲就再也坐不住了，心中虽急，却得强自忍耐。此时故意将话题引开，便是打算赶紧回去重新商量对策。
哪知楚晟之前才受了憋屈，一肚子火还没发泄出来，现在又被自己最大的敌人奚落，哪里愿意就这么将他放走。反正现在没有外人在场，楚晟索性将事情挑明。
“皇兄别急着走啊，难道不管那人死活了？”
闻言，抬起的脚立刻缩了回来。两道刀刻的视线再次定在了楚晟脸上。
“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不就是为了他来的吗？皇兄真是用情至深，可惜他不是云七，也不是云弃玉，而是林逸人。你说，父皇知道陵国王爷已经落入了我们的掌中，会不会很高兴？不用猜了，一定很高兴。”
一个迅捷的腾身，人影晃动，楚晟的衣领已被人一把揪起：“我紧告你，不许动他一根毫毛。”声音是清冷的，明明是炎炎夏日，屋中却仿佛刮过一月的寒风。俊美无俦的脸上铁青一片，覆着一层厚厚的冷霜。
楚晟的功夫差楚闲多多，被他揪住也是意料之中。眼见楚闲破功，这才感觉扳回一城，却还是不怕死地哼道：“你说不动就不动？我可不愿犯欺君之罪。”
“欺君？”冷笑浮上楚闲的脸颊，嗓音忽然转为轻柔，“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容妃娘娘……”
楚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他用力扯开楚闲的手掌，退后两步，道：“你威胁我？就不怕我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吗？”
淡淡地笑道：“你可以试一试，看父皇最后站在哪一边。”
兄弟两人再互相瞪视了许久，眼看远处走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楚闲这才收回视线，带着茗剑走了出去。他在赌，赌楚晟不敢冒这个险两败俱伤。毕竟二人都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若是真的抖了出来，以老皇帝对楚闲的信任还有愧疚，最终失败的依旧会是楚晟。
楚闲也在冒险，在拿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冒险。可是这种时候，只有表现的对他越不在意，他的危险才越小。
当然，最糟糕的打算早已经做好。若是楚晟真的敢抖出一切，那么，他即便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那人。十二岁那年，在那个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在搂着怀中纤瘦的人时，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此生，是为他而活的，即便为他放弃一切，他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悔意。
背倚着门，脚步声早已经去得远了。涟再次提出带我走，因为体内的蛊毒似乎又出现了反复。可是，只怕还没走到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就会把我们射成刺猬。好不容易打消他的念头，等他研制了解药，很多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刚走出两步，身后紧阖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楚晟走了进来，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也不知他刚才遇到涟没有。
他先警告似的瞪了球球一眼——后者正在发出低低的咆哮，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然后小心打量了我几眼。
“你……没事了？”看来是遇到涟了，而且肯定被告知某位病人再多受几次刺激就要去见佛祖了，虽然事实远比这好很多。
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看脸色，显儿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父皇下旨撤销对你的缉捕，所以他想把你带走，”楚晟细看着我的表情，好像一定要看出些什么，“你不高兴吗？”
回瞥了他一眼：“他并没有把我带走。”
“对。”说到这个，楚晟才露出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他没办法把你带走，因为——”
“因为我是‘间谍’，如果他要带我走，你就会禀告皇上。”打断了他的话，又擅自替他接了下去，“然后皇上就会判他一个通敌叛国，接着你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我的价值就在于此吧，或许还可以用来威胁一下邻国邦交？”
他似乎急于开口，我故意半阖着眼，假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你就这么肯定太子会妥协？万一他撇清一切，却说你和我勾结呢？人们在他身边见到的是云七，在你身边见到的才是真正的我，你又如何证明云七就是我？换言之，就算证明得了，请不要忘记，是我刺伤了他。若说你我勾结，刺杀太子，只怕相信的人更多吧。”
他眼中的得意慢慢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渐起的惊讶。
“当然，也有可能二位殿下都不承认，那么我唯有一死，才能保住两位的荣华。对二殿下而言，不过就是少了一件精美的玩物，事后能够惋惜一番，已经是给了林某天大的颜面。”
说到最后，忍不住想讥讽他一下：“想来，二殿下在告诉太子林某的身份之时，一定是没想到这些吧？似乎无论怎么看，我的时间都不多了，没准下一刻就有禁军上门请人。二殿下，还是请你回房，让我最后再好好睡一觉吧。”
装模作样地大声叹了口气，接着伸出手，打算把他推出门外。视线匆匆掠过他的脸上，却在他的眼中停滞了一刻。
我……没看错吧，他的眼中竟然透着明明白白的惊惶失措？
伸出的手被他捉住收不回来，扯了扯，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不会，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所以……不，就算有人来了，我有地方让你躲起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查我的府上。该死的，我居然就说出——”
惶急的语声戛然而止，他抬头，狐疑地看着我：“不对，他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我怎么差点忘了。这明明是我的筹码才对。”
趁着这当会，我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所说的只是假设，但不排除成为现实的一天。不知在太子和二殿下心中，一件玩物重要，还是万里江山重要？”
对上我戏谑的眼神，他嗫嚅着嘴唇，终于没有说话。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便顺势走向门口，却在擦身而过的一瞬留下话来：“你只会永远留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目送他离开，再转身回到屋中，对着球球发发呆。是我糊涂了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似乎对我过于执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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