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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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钟在盛渔村和重楼灵儿见面后,本有意要帮忙,可是师侄在外遇上鹪精,降妖不成,差点反被妖害,他也没办法,只好前去救援。将师侄从鹪精爪下救出送回蜀山,就被从小到大都恨铁不成钢地教导着自己的师兄留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诫,希望他能够定下心来,而不要四处闲逛饮酒。
“掌门师兄,我就是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独孤宇云旧事重提的时候司徒钟就以这句话应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独孤宇云叹口气,他一直拿这个师弟没办法,要说起武学道术,司徒钟不比他弱——在独孤宇云眼中,司徒钟的悟性甚至还要超过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自暴自弃地喝酒。
“师弟,听说你收了个弟子?”他换了个话题。
司徒钟一怔:“谁说的?”很快他想了起来:“是说那个姓李的小子?哦,我看着他根骨不错,又是南盗侠李三思的后人,所以就传了他一招,没拜师。”
“他根骨确实不错。”独孤宇云捻了捻颌下的白须:“苏州林家堡堡主林天南为独女设擂台比武招亲,胜出的就是你只传了一招的李姓少年。”
“哦活~~”这个消息实在是大出司徒钟意外,“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嘛!那么就当上了林堡主的东床快婿了?”
“倒没这么快。他初出江湖,娶了林家女孩儿,往后再闯出多大的名头也逃不了被人嘲笑说仗着夫人裙带。林堡主是想先让他上蜀山正式行拜师礼。”
司徒钟不置可否,只问:“这么说,是我用飞仙术将他接来呢,还是让他自己一步步慢慢走过来?”
“自然是让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林堡主此举,也是让他在一路上多历练历练,闯出些名头来。”
司徒钟再饮一口酒,抛去空了的葫芦:“那么,林家千金一定是长随左右了。”
“怎么?”独孤宇云不是很明白师弟这句话的意思。
“小儿女行走江湖,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到来。蜀山已无美酒,我是一定要下山的。”司徒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手一招,刚刚被他抛出去的葫芦飞了回来,他把葫芦往腰间一别,降妖谱往怀里一揣,宝剑背上一背,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师弟!”独孤宇云怒喝一声。司徒钟恍若未闻,只管拉开门大摇大摆走出去,一路走,一路口中还唱着荒腔走版的歌儿:“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
司徒钟下山寻找美酒的第一站仍然是渝州的新安当。新安当这天正有人送了批古玩来当,一开口就要当个十几万钱,正用得着老掌柜慧眼瞧瞧究竟值不值这个价钱,司徒钟只能在后面干等。过了一两个时辰景天才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倒是一脸阳光,一看就知道又是赚了。
“这次的当物,实在是好东西,那当东西的,一瞧就知道是个败家子,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这么一车车地往当铺里头倒……”景天一坐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司徒钟知道他向来健谈,一说起生意来更加是停不住,赶紧开口打断:“我见到重楼了,在余杭盛渔村。”
景天住了口,一脸怀疑神色。“你真的见到那红毛了?”
“我认错了谁也不会认错他。”司徒钟抄起使婢送来的好酒,仰脖子灌了一气,才抹抹嘴接着说:“不但见到他,还见到了紫萱的外孙女,生得很美的一个小姑娘。”
景天呵呵地笑,“是吗是吗?那红毛现在一定是和那个生得很美的小姑娘在一起吧?”
“那是自然的。”
景老掌柜往后面一靠,摇椅轻轻摇晃起来,他半眯着眼看天花板,过了半天才来了一句:“看起来,女娲族倒是吃定了那个傻傻的红毛家伙。”
司徒钟没对他这句话作任何评论,只管自己骨笃骨笃喝酒,喝完了一壶,又拿另一壶。
“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景天咳嗽了两声,立在一边听使唤的使婢连忙过来要给他捶背,他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好玩的……”司徒钟含着酒含糊了一句,咽下酒之后摸了一把被酒水沾湿了的胡须:“好玩的吗?那个小姑娘和紫萱生得很像……嗯,好像很肯亲近重楼。”
景天不出声了,一双眼在长长寿眉底下炯炯地望着屋顶。“你该不会认为……”许久之后,他才字斟句酌地开口:“这是上天的某种补偿?”
司徒钟一口酒喷出来,前襟上和身前地面都一片淋漓,本人也呛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咳嗽停了,他盯着景天苦笑:“倘若上天真的有如此好心,世间又怎么会有那许多痴男怨女,又有那许多的好人没好报?”
“是啊是啊,”须发皆白的老掌柜同意地点头:“小钟你这么几十年来四海为家地飘荡着,见过的这种事情比我多得多了。要说我和雪见,实在算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是啊是啊,我四海为家地飘荡着,有时候真是庆幸自己一开始就出了家当了三清道士,把儿女私情早就看淡了,否则,还得了!”司徒钟想起这么几十年来遇上的种种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景天却不怀好意地笑了,他不笑的时候慈眉善目又有几分深谋远虑的气度,正常笑容时看上去也是个很可爱的老头儿,唯独不能这样笑,他一露出这样的笑容,凡是见过的人,脑子都只有三个字——“老狐狸”。司徒钟多少年都没见到景老掌柜展现他奸诈诡谲的一面了,这时打了个冷战。
“儿女私情这码事么,只要来了,哪怕你是大罗金仙西天佛祖呢,一样逃不掉。说什么三清道士,蜀山三十年前的那桩惨剧,到现在蜀山还没人敢提起吧?”
司徒钟背后寒毛都寒飕飕地立了起来,三十年前那桩惨剧的确到现在还是蜀山诸人的一块心病,他虽然每每自己想的时候都觉得这样讳莫如深没甚必要,而真要说出来,尚是蜀山弟子的他却真没那份勇气。“前辈……”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景天并不理睬他的尴尬和不安,只是舒适的躺在躺椅上,瞧着他呵呵地笑:“小钟啊,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了……说得太满了,等到溢出来的时候就实在不好收场呢……”
相差一二十年的经验的确不可能补齐的。司徒钟无奈地摇摇头,提起自己装满了酒的葫芦往腰里一别,惊鲵剑背上一甩。景天看着他的动作:“小钟怎么就走了?我还让你兄弟弟妹给你摆一桌酒菜呢。”
司徒钟有礼地笑笑:“多谢前辈美意了。弟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从江宁乘舟西去,经由和州、池州、江州、鄂州、岳州、荆州、峡州、夔州、忠州、涪州、渝州、泸州、戎州,既能到南诏首府阳苴咩城。
这是重楼定下来的路线,然这条路是否真能走通,还是个未知数,他毕竟没有走过这条道,灵儿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南诏,既然重楼已经这么决定了,她也不会想到去向旁人讯问。剩余的几颗灵珠也曾用圣灵珠查过方向,雷灵珠在西南方向,又正符合这条水路的走向,她就更加没有异议了。
只是可怜了黑苗和白苗两只队伍,彼此要提防着对方,又不好走明路,又怕跟丢了,又不能跟得太紧——谁知道公主殿下是什么想法呢?谁又知道那个红发黑衣的高大男子是什么来头?阿奴几次想冲上去和灵儿做一路算了,都被盖罗娇拦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黑苗那边更加是小心翼翼的,说到头,公主殿下当年逃出阳苴咩城还是被自己这边逼迫的,怎么说心里也有气,要是一个不小心,两边对上了,那时候可就难办了。
灵儿自然不会知道有两支队伍一直跟在后头,她只管煅炼自己的灵力,好在往后遇上什么事情,不用总是等着重楼保护。闲下来的时候或者到甲板上看看沿江的风景,或者和五毒兽花楹说说话聊聊天,或者学着喝点适合女孩子喝的酒,船靠上码头的时候就和重楼一起到岸上城市里去逛逛,要换船呢,就在城里住一晚上,然后找过别的客船,若是不要,就采买些东西回船去,好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还有一些女儿家要用的东西,花钗玉镯什么的饰品也买了不少,一来是花楹喜欢,二来她自己在仙灵岛十年来从来没见过用过这些,看见这么漂亮的小玩意,拿在手里也舍不得放下。
“啾,你也把这些东西带上嘛!”一天傍晚,花楹打扮好之后拉着灵儿要她也打扮一下。
灵儿帮花楹打扮是二话不说就上手了,可是要她给自己打扮还是有些为难,喜欢这些东西归喜欢,毕竟多少年都看惯了铜镜里头一张清水脸孔。“我就不用了。”她推着花楹拿着胭脂涂过来的手。
“啾,可是女孩子是要打扮了才好看的。”花楹跪在床榻上振振有辞:“我之前的主人,就是这么说的,啾,真的,女孩子打扮起来好看。她成亲的时候,漂亮极了。”
“你之前的主人……唐,雪见是不是?你说过,她是个很美丽很善良的女孩子,虽然有些时候脾气比较急躁,但对人还是很好很好的。”灵儿从花楹手里把胭脂拿下来,放在一边。
花楹点着头:“啾,她就是有些时候脾气不大好,所以有些人都说她不好,”她咬着手指头偏头看着灵儿:“她和你不一样,她遇上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很大声的说出来,让大家去关心她照顾她,也许,啾,人类不太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吧?”
灵儿茫然地看着花楹,身为五毒兽的花楹虽然看起来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其实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一百五十年了,它的经历比灵儿丰富得多,所有的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又使它在某些时候比当事人自身更要了解本人的想法。“我不知道。”灵儿老老实实地说。
“可是我觉得她那样很好啊。为什么人人都要把心事埋在肚子里才好呢?”花楹偏着头想着以前的事情,突然盯着灵儿,“我以前,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人,她就是那个样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面,不说出来,我怎么看也看不透她,啾,只知道她很伤心很伤心。”
灵儿歪过头,和花楹对视:“那你,能看得到我在想什么吗?”
花楹努力地看着她看了一阵子,摇摇头:“啾,看不到啾。”她又爬过去把胭脂拿到手里:“啾啾,你也打扮么,啾,我给你打扮吧。”
灵儿无可推脱地只好答应花楹给自己打扮,她描了眉,淡淡敷了一层胭脂,再点染了唇之后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间见到的竟是另一张眉目极其相似的容颜。花楹在一旁拍着手笑:“啾,漂亮,啾啾,漂亮漂亮。”说着又把买的钗环递了过去,灵儿无意识地接过来放在一边,解下了青丝巾,用牙梳梳理了头发,一层层挽上去,拿钗子别住。
“啾,真漂亮真漂亮!”花楹笑着一跳跳地拍着手,不小心将一盒水粉带到了地上,一声轻响将灵儿从恍惚中惊醒,她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的倒影,不知道那到底是谁借着自己的手装束了这个梦幻中的女子。
“啾啾,啾啾,衣服衣服,换上好看的衣服。”花楹跑到一边去,把一路上买的漂亮丝衣都拿了过来,一件件地朝灵儿身上比,灵儿想从她手里把衣服接过来自己比看颜色,花楹就是不让,最后选定了一套素纱衣和素纱复裙,外面又硬披上了一件大红披风,然后才满意地拍着手笑:“啾啾啾啾,漂亮,新娘子一样。”

灵儿脸红了,花楹却还嫌没有闹够,推着她往门口走。“啾,出去出去走走。”灵儿不得不开口拒绝了:“花楹,别闹了。”
花楹坚决不肯罢休:“啾啾,为什么不出去,你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让别人看看。啾,你这么漂亮,看见你的人都会喜欢的,你为什么不敢出去?”说着她就跑过去,把舱门哗的一声拉开了。
门开的时候灵儿看见了阴暗走道间一抹明亮的焰红色,她蓦地张大了眼,经过门前的重楼因为花楹拉门的动作转过头,素衣红氅的身影立刻落入了那双冷冽的眼睛里,许多年前的那个女子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面前,又像另一个更加久远的影子,久远到他已经想不起究竟是谁。
始作俑者跳到了灵儿身后藏起来,不管身份是仙兽还是妖兽,重楼身上的魔族气息都是她畏惧的。灵儿尴尬地拉住披风的领口,脸红红的,又呐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说话的话又说些什么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场面,情急之下,她背过一只手到身后,在花楹臂膀上拧了一把,花楹委屈地叫起来:“哇,又不是我让他这样看你的!”少有的,她没有把“啾”这个音节发出来。
重楼冷冷哼了一声,回身就走,黑色的披风在窄窄的过道里扬起一阵风,等他离开,灵儿才敢过去把门紧紧合上,然后转头狠狠瞪着花楹,花楹却用种比她更无辜的目光回应。还一边揉着被灵儿拧痛的手臂:“啾,你干吗拧我,又不是我的错!”她委委屈屈扁着嘴:“雪见说,别人定定地看着你说明你长得好看,应该高兴才对。”
“我不是雪见。”灵儿这样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我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把大红披风解下来叠好放回原处,也将头上的钗花取了下来,放下盘起的长发,重新拿起青丝巾随便扎了两条马尾。
花楹趴在镜台上,双手托着腮,看着灵儿的一系列动作,看着看着,她偏过头,眼睛望着舱房的天花板,回忆起往事来。灵儿梳好了头,看了看她呆呆的模样,就没有打搅她,自己收拾起房间来。
收拾途中花楹突然冒出一句话:“啾,他喜欢的人和你长得很像呢。”灵儿被她吓了一跳,半天才想到她是在说重楼。
“你说什么?他喜欢过人么?”灵儿用和花楹一样的姿势趴在镜台上和她对望。眸子里跳动着好奇的光。
花楹眨了眨大得有点不自然的眼睛,有点畏惧地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别人说的。我怕他。”
“反正你的意思是,他刚才看见我的时候,把我认为是他喜欢过的女孩子?”灵儿没追问,只是确定了一下花楹之前那句话的意思。花楹又眨了眨眼睛,变回了五毒兽的模样,飞到一边的包袱上去假装睡觉,不再回答灵儿的话,灵儿气得走过去提了一下它背后那六片绿色透明的小翅膀,抬起被子把它压在底下。
这天之后重楼、灵儿、花楹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境地里。不到万不得已三“人”都绝对不开口和其他两“人”说话。至于怎么会造成这种局面,各“人”心中有各“人”的原因。其中倒是花楹的原因最简单也最能用几句话说清楚:它怕重楼的强大力量,五十年前就怕,五十年前就知道重楼是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事情说三道四,而它却不巧犯了这个忌讳。至于灵儿和重楼,他们不说,花楹也看不透这两“人”的内心。
如果他们不发生这种事,也许这时候就不会还在江州,而是到了江州之前的鄂州,和在那里的司徒钟会合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和司徒钟会合了,那么以后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可惜没有。
司徒钟会到鄂州,完全是因为蜀山弟子的紧急求援。第一只求援纸鹤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在新安当里,才出新安当的门,就接到了第四只,频率之高几乎让他认为鄂州那里天崩地裂了。
鄂州那里当然没有天崩地裂,但在身受重伤的弟子眼中也差不多了。司徒钟凭飞仙术赶到的时候躺卧在病床上的年轻弟子支撑着爬起来向他行大礼,喜极而泣。
“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徒钟一边问,一边在房间里绕了几个圈,这地方地妖气浓得根本不用他花力气去感受,他除妖垂三十年了,还从没有遇上妖气这么浓烈的妖。
年轻弟子由人扶着挣扎回到床上,咳嗽了一阵才能回答:“弟子初到这里,就感到刺史府中妖气极重,弟子先同刺史夫人说这件事,夫人并不相信,以为弟子是那些只想赚几个钱的游方道人,给了弟子两个钱就赶了出去。弟子却不敢离开,一直守在附近,不多久果然刺史府有人来请弟子去降妖,弟子到府时府中人心惶惶,说府上小郎君新娶的小娘子是妖怪,如今将小郎君关在府后的小院中,不放出来,也没人能进去,弟子于是去和它斗法,眼看即将破解那妖孽的幻术,却不知何处来的一阵妖雷,弟子不能抗,被击伤了,又听见一妖媚之极的女声笑道:‘知道你是蜀山弟子,今天放你一条生路,看蜀山以后还敢大言不惭。’”
司徒钟只是听,并不说话,等到师侄说完了,他才开口:“你们倒是一个个都知道怕掌门师兄责备学艺不精,都晓得找我来收拾烂摊子。”弟子被他说中了,只能讪笑。此刻鄂州刺史刘敬中疾步走了进来,瞧见司徒钟纳头便行礼,司徒钟伸手去扶,就被刘敬中一把扯住衣袖,急急求告:“仙长,我年近半百,膝下只有独子,仙长千万要救他一救。只要能救得小儿出来,仙长要什么尽管开口。”
司徒钟本来还想问问前因后果,看这位刺史大人如此神态张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安慰了他两句,就让人带路,向妖孽如今住处走去。
刘府后院紧挨着后花园,司徒钟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一片繁花吞没了,空气中弥漫着熏人如醉的浓郁花香,刺史府的婢仆们自从几人被花香熏倒之后就远远逃开,刺史夫妇心疼儿子,才不舍得远去,在前头闻不到太浓花香气的地方住着,偌大府第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就只有一些刘家的老仆还忠心留了下来。
“果然妖气浓重。”司徒钟自语一声,又向花香浓处走了几步,刘刺史早已停了下来,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动作,刺史夫人也匆匆赶来,瞧着道人,又合掌念佛不已。
再走了几步后司徒钟微微皱眉,这地方居然有两股妖气,乍一看不相伯仲,仔细感受能发觉其中一道并非邪恶的妖气渐有衰败气象,而另一股妖气十分嚣张,这两股妖气现今彼此抵挡得难分上下,司徒钟却知道,少则三天,多不过五日,那道并非邪恶的妖气就要不敌。
他从腰间取下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将一葫芦的烈酒尽数灌了下去,空葫芦随手丢到一边。喝了这葫芦酒后,他醉眼乜斜,脚步踉跄,却还是反手抽出背后长剑,脚下乱踩一通,手中剑也乱舞一气地发起酒风来,刺史夫人惊得不再念佛,揪住丈夫手臂叫:“你怎么请了个装腔作势的醉鬼来,这下怎么好,要是再激怒了妖精,元儿的性命还保得住吗!”刘敬中强装出一副有信心的模样,安慰妻子“这是蜀山耆宿”一边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后悔着为何没有派人去给连襟林天南送信,让他请蜀山掌门下山,却听信了那个蜀山年轻弟子的话,请了这么个贪杯的醉汉。
但司徒钟这么一通乱舞,竟然奏了效,那浓郁花香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散到天外,总是笼在府第上空的一层阴霾也消弭了。没等刺史夫人念声佛,司徒钟已经将手中长剑向空中抛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空中一转,向虚空刺去,空中响起一声似乎是女子声音的惊呼,随即几点黑血洒落下来,宝剑飞回司徒钟手中,半空中一道青黑色光芒直投进刺史府后树林去,小院楼中飞出一只巨大的黄色蝴蝶,紧随青黑光芒之后,蝴蝶背上背着的,赫然正是刺史府上的小郎君。“元儿!”刺史夫人一见爱子,顾不得念佛脱口叫道,仿佛应她这一声,司徒钟身化清风,蹑踪而去。
蝴蝶在林中空地上化成一名赤身彩翼女子,容貌十二分的美丽温柔,她将背上背着的昏迷少年放在地上,自己跪在身边默默垂泪。在她前面张着一张极大的蛛网,青黑色装扮的妖媚女子犹自怒气未歇,女子的一只手臂齐肘而断,断口处向下淌着黑色透明的液体。司徒钟落在两妖面前时,赤身彩翼的蝶精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庞望了他一眼,又掩面抽泣起来。
“臭道士,哪里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妖媚女子怒冲冲骂,她那只断手正在慢慢重生。
司徒钟瞧了一眼昏迷少年的面色,只这一眼他就知道根底,少年身上中了极深的毒,这毒便是由面前蜘蛛化成的妖媚女子所下,至于蝶精,看这副模样,倒是想救这少年的,不知道这又是怎样一桩风流公案。
“孽畜,你伤了多少性命,不说交出解药少再造冤孽,还这样狂妄。”司徒钟口中虽然这么说,还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能将蜀山入门弟子伤到那样程度的妖孽不能小觑了,况且那妖孽身体里还隐藏着别的什么力量,远远胜过她那几百年修行的妖力。
蜘蛛精咝咝笑起来,她没像同类那样从口中或脐中放出绵长的白色柔线缠裹起敌人,而是扬手打出了一片惊雷。司徒钟轻松闪开,一挥右手,一道闪着金光的天师灵符迎面贴去,蜘蛛精叫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将天师灵符撕成两片轻飘飘落地。
“果然……”司徒钟心里默道,步子微微一顿,蜘蛛精抓住这时机又打来一道雷,雷到时司徒钟身影忽然消失,徒然击黑一片泥土。正当蜘蛛精四下寻找时当头一声厉喝,一道蛟龙也似的剑光直从她顶门**,蜘蛛精狂叫一声,变回了原形,一只青黑色的巨大毒蛛挥舞着六条遍生绒毛的长腿,在头顶惊鲵剑的镇压下无济于事的挣扎着,一颗闪烁着金紫色光华的宝珠从它身上滚出,被司徒钟拾到手里。
“雷灵珠,难怪它如此猖狂。”司徒钟叹了一声,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找到五灵珠中的一颗。他将雷灵珠收入袖中,转望了那边还在哀哀哭泣的蝶精一眼,向被镇在剑下的蜘蛛精喝道:“还不将解药交出来!”
蜘蛛精六条长腿渐渐停止了挣扎,听见司徒钟这声喝问后它咝咝笑了,巨大的身躯因为笑颤抖着,看上去十分恶心。
“解药,咝咝,我哪里有解药,缠魂丝一下就是大罗金仙也难解,臭道士,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蜘蛛精大声地笑着,口中不时发出令人厌恶的“咝咝”声,瞧见蝶精脸色刷的一下雪白,司徒钟也变了颜色时它那双鼓出体外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恶毒的得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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