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老爷听罢这话，却是沉默下来，半日才是低首吃了几口茶，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浑浊而复杂的情绪，只抬起那微微耷拉下来的眼皮子，道：“那位杜家的姑娘，竟是能请得你这忙人来，倒也是一桩难事。看来且不说那杜简如何了得，便是这位杜家姑娘必是个才貌双全的难得佳人，难得益儿竟是能看上这等好人家的女子。只是嫁人了人的，究竟是……”
说到这里，那朱老爷顿了顿，好是沉默半晌，才是漠漠然道：“也罢了，且不说朱家风家两家的渊源，便是我素来看你也是如同亲身孩儿一般的。你既是亲身前来说话了，素日我们的渊源我便是允了这事，绝不为难那杜家姑娘就是了。”
“如此，展辰便是先代那位周小姐谢过朱伯伯了。”风展辰听闻这话，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忙是起身一礼道。
“我虽是这般说，但你也是晓得的，我这不过是站在朱家的地儿说的……”朱老爷听得这风展辰如此说来，心内微微一愣，却是闪过一丝灵光，嘴角已是翘起一丝奇异的弧度，半日才是笑吟吟着道：“至于益儿如何，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我会警告他不须做那下三滥的手段，但其余的就只能是袖手看着了。”
风展辰微微一愣，身形也是一僵，无可奈何地与那朱老爷苦笑道：“朱伯伯这是戏弄小侄了……”
“这倒不是。”那朱老爷挥手打断了风展辰的话，意味深长着拈须道：“这原也是要历练益儿一番，此番也是正好。昔日他所看得俱是那粉黛胭脂，趁着我还健在，能护着他几年，若是在宠溺着，怕是下次我那发妻梦里过来又是……”
听到这里，那风展辰眸光微微一闪，竟是说不得半句话来，昔日多少人说与这朱老爷，都是半丝用处都无，不想这不过半年的光阴，竟是自梦中悟出来了……
感觉到那风展辰复杂的目光，那朱老爷叹息一声，只挥挥手道：“这半年我也是经历过了，原是看着门庭日渐稀落，出了门，谁个不是说益儿纨绔不堪的？他虽是做得都是些小恶，但也生生糟蹋了好些个人，若是我去了，他怎么守得了余生？虽则分与他的家业极大，但怕也是落魄下半辈子啊……”
这……
风展辰听出这朱老爷言辞中除却自嘲的外，还是隐隐透出的空落寂寞与沧桑，想了又想，欲说些个什么，却是说不得。这些年来，因着那朱益的行事，金陵城内的一些世交也是越发与朱家疏远了，这朱老爷素来是个喜热闹的人，怕也是越发得觉得冷清。
只是，风家原也是疏远了的，半日里他也不好说的什么，只能唯唯说了三四句敷衍着的话。那朱老爷也是看出风展辰的心思，只笑了笑，便是与他说了些别个话，方是端茶送了这风展辰。
眼看着那风展辰低首一礼，笑着离去，朱老爷起身往外看去，之间夜色昏暗，一丝星光闪烁不定，风细细，那一丝丝一缕缕晚香玉的芬芳越发得浓重。微微闭上眼，那朱老爷甚深地吐出一口气，方是沉声与边上的人道：“去把少爷请到我书房里去。”
“是，老爷。”边上伺候着的老福听得自家老爷吩咐了，心内虽是略略有些思绪，但也不敢说别些，只是低首恭声应下了，退下去吩咐了外面伺候着的人些许，才是往那内宅而去。
此时，那朱益，正是吃了些精致饮食，独自斜斜倚在一侧，看着府内的几个绝佳丫头歌舞着。眼见着细腰，耳听着浪语，口中一杯杯热酒下肚，那朱益如何忍得住，嘿嘿**一声，便是直欲往那几个丫头身上扑去。
正在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几声叩门声，未等那朱益有甚反应，便是有人出声道：“少爷，老爷吩咐老奴过来，请您往那书房走一趟。”
这话恰似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便是让那朱益半点心思都没有了。但朱益虽是百般不好的败家子，对着老父、兄弟姐妹乃至于几个自幼看着他长大的老仆却都是极好的。因此，虽是被老福打搅了好事，却连句咒骂的话也说不出，只悻悻抓去衣衫，混乱穿着出去了。
低头随便听着那老福念叨，这朱益昏昏欲睡着推开了书房的门，只像一滩软泥一般倒在边上一张椅子上，耷拉着眼道：“父亲，我这正是忙着呢，您没事叫我做什么了啊?”
看着没个人形的朱益一眼，朱老爷咳嗽一声，才是看着那朱益脸面上微微一动，似是有些担忧。心内一软，那朱老爷只低首吃了一口茶，才是叹息般道：“今日风家的展辰来了，说了一件事，要拜托与我的。”
风展辰？风家那个小子？那朱益听得这名字，面上就是露出一丝厌恶与嫌弃，也不管别个的话，先便是低声咒骂好些话来。朱老爷看着眉间一皱，只连连咳嗽了几声，方是将刚才的事细细说了，又吃了一口茶，方是带着几分深意道：“这事我已是答应了展辰，不论是怎么行事，那些下三流的心思你却是不必动了。旁的我也不管你这么多，我老了，只要你不再闹出什么大事来，我也管不动你那么多了。”
听得自己的父亲这般说来，那朱益想了再想，倒是想不出别个东西，心内越发得愤愤不平，只是碍着父亲，半日说不得话来，只粗粗应了一两句，就是急急走了。
那朱老爷自是晓得这朱益还未是想出其中的意思，叹息一声，便是端起茶吃了几口，深深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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