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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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有点出神。那个教艺术史老师的课,他也上过。老师为人是有点傲慢,不过很有些水平,他**来的学生几界都曾在国内获过奖。手冢突然有点想看看不二的那幅摄影作品。他记得以前曾听人说过,好的作品是艺术家心灵的窗户,透过作品,你往往可以看到他们的内心深处。那么不二的作品是什么样的呢?是否和他的眼神一样的难以琢磨?
手冢知道不二也是医学院的学生的时候微微吃惊,他一直以为不二学的是艺术相关,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不二时的情景,那就是一幅画。他无法想象不二眉眼弯弯拿着手术刀微笑的样子,还有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神,随意而灵光蕴涵,那是艺术家所特有的眼神,他不适合这种刻板严肃的学科,更何况是以精密严谨著称的脑外科。
“这下可好了,Fuji现在在商学院和艺术学院都出名了,我们学院有很多女生都在向我打听他的情况呢。”菊丸又发话了。
“他在医学院也很有名啊,有几次和别的系一起做实验,也听到几个组员在谈论他。”大石点点头接着说,“我们病理学的教授经常夸奖他的分析报告做得好。”
“他本来功课就好,为人又和气,同学和教授都喜欢他。啊,对了。”菊丸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很灵活地在室内扫了一圈,“这种影响力你们医学院,好像还有一个人——”菊丸故意拖长语调,声音里是忍不住的笑意,“可以与之媲美哦。”说完两只眼睛盯住手冢,滴溜溜地打转。
大石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是想笑又拼命忍住。
手冢知道他们想起什么来了,那还是刚开学不久时发生的事情。有一次全系在一起上大课,那门课的教授素以严格和脾气古怪出名,听说每年期末都是哀鸿遍野,所以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忐忑。平时一些不怎么听话的学生也很配合地做出一幅乖宝宝的样子来,一时之间教室里除了老头那绝对可以称得上犀利的声音在空气里浩浩荡荡以外,教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手冢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走到了讲台前。老头讲得正起劲,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手冢静静地开口:“教授,你的公式用错了。”老头似乎是有点蒙,抬手推了推镜架。手冢和他对视了一秒,也抬手推了推眼镜架,从老头身边越过,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老头就像被闪电给击中了一样,定在讲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手冢修改完整个演算过程,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回到自己座位轻轻落座。那节课的后半段,老头就像灵魂出壳一样颤悠悠地讲完了剩下的内容,而手冢则在众多惊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坐到下课铃声响起。
这门课程结束的时候,手冢以一份无懈可击的试卷拿到了医学院自开设该课程以来,唯一的一个全优。
整件事情的始末在医学院从奇迹变成了传说,最后演变成了整个S大的神话,而手冢则成了名副其实的传奇人物。
上课的老教授后来居然也没生气,每次见到手冢都会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那眼光就像是一个慈祥而宽厚的长者在看自己最得意的孩子,疼爱而骄傲。手冢会微微躬身,向他致意。
手冢就是这样一个认真到执著的人,做任何的事情都会全力以赴。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他那双细长的茶色眸子就像是和风中沉静的海平面,明朗而淡定,深澈而坚忍,蕴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静静地传达着讯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是这种无形的气势,使得他自然而然地具备了领导力和亲和力,同性信任依赖他,异性崇拜倾慕他,从小到大他在大家心目中一直就是这样一个支柱一样的存在。

手冢不去理会菊丸语气里的促狭,继续看他的书。
菊丸盯着他看了一会,歪了一下头,想了想,用难得严肃的声音叫道:“Oishi……”
“怎么?”
“我觉得Tezuka和Fuji,他们两个很像呢。”
“很像?”大石没听明白。
“对。”菊丸重重地点头,“他们很像。”
手冢抬起头,菊丸没有笑,脸上是少见的若有所思的神情,两只大眼睛澄澈明净,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手冢,就像是两面明晃晃的镜子,照得人无所遁形。
手冢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他和他很像?哪里像?
低下头看看手中的书,页面上被自己用铅笔勾画得一片凌乱,线条错综复杂地缠在一起,根本理不出头绪。而页码还停留在菊丸进来时的那一页,看来自己的效率也退化到可以与菊丸一争长短了。
手冢觉得室内有点闷,收好书,他打算出去走走。
那边菊丸惨叫着时间飞快、经济曲线难缠,大石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他是自作自受。
看了一下表,将近吃晚饭的时间了。和大石打了一个简短的招呼,手冢走出寝室,转身时轻轻把门带好。
晚间的风若有若无地吹,恬淡、柔和。天空是没有全黑前的淡青色,清浅、润泽。
手冢觉得自己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慢慢静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手冢坐在学校里的餐厅,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子。黑色的液体在洁白杯子的边缘画出层层浅褐色涟漪,然后重又黑白分明,两不相干,鲜明如初。
不二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三明治,他在微笑。他和他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些影影绰绰的人群。不二并没有看见手冢,他是后进来的,和同学一起。
还是那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却穿得纯粹明澈,就像他的眼睛,那样的漫不经心,却总在不经意间光华流传。
手冢看见有个同学挥手对不二打招呼,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然后,不二站起身和他一起往餐厅外面走去,那个没有来得及吃完的三明治进了入口处的垃圾筒。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缘故,不二脸上那个逐渐加深的笑容,反而显得模糊起来。
头顶的炽白灯光像水银一样泻了满地,把整个餐厅映照了个彻底通透。
随着玻璃门的开阖,那笑容和白衬衫的衣角终于消失不见,整个餐厅一切如初。
原来即使没有隔着层层雨雾,即使是在光亮如白昼的地方,我也没法把你看得更清楚些,我也没有办法,原来如此。
杯子里的咖啡冷得很彻底。
手冢站起身往外面走。
夜幕降临,天空是厚重深沉的蓝黑色,今夜没有星光。
他是个发光体,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光华流离。
而他,和他是不同的。
他们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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