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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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不二的话又对了,菊丸的才华不会被埋没。
在那个经常有娱乐圈名人出没的酒吧,菊丸被一个知名的经纪人所发掘。约好时间,去试唱,菊丸背着吉他很迷糊地走进一幢大厦。进去了才发现宽大的房间里坐满了人,白色的纯羊毛手工编织地毯几乎没踝,棕红色半圆拱形桃木桌子矜贵的将空间分割成两半,那些审视的目光就居高临下的从对面逼迫而来。菊丸站在那里,随性而生动,没有丝毫怯场,与生俱来的光华难以掩盖。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回头看那座玻璃大厦,伟岸而棱角分明,四面的钢化玻璃透射着物质的凉意,阳光在上面镀金,一切仿若一场真实而冷酷的幻觉。眯起眼睛一直向上看,顶端挂着巨大的牌子,Muse。
Muse,全日本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曾经有人说过,作为一个艺人,如果你可以进入Muse,那么你的一只脚已经跨在天堂里了。
他会一直向上。从那天开始,世界开始被他踩在脚下。
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良好的长相以及鲜明的个性,菊丸成为Muse这一季力捧的新人。一时之间大街小巷,繁华地段的楼宇,地铁公交车上都是他的宣传海报,雪片一样席卷人们的视线。圣诞节前夕,推出了首张专辑,SlickerThanYourAverage。
销量不俗,虽然不是最好,作为新人,在这个日益挑剔的时代,也足以让公司欣慰了。
那一年的圣诞节,四个人一起度过。
拿着刀叉,菊丸却没有什么食欲,对于现在的生活他显然还很不适应。
“我的行动自由受到管制。”他从酒吧里搬出来,有了新家,公司指定的地段。每天都有一帮记者埋伏在门口,对他围追堵截。经纪人提醒他,要注意言行举止。
“简直就好像是在坐牢。”菊丸垮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申诉。他今天为了偷溜出来,居然就从后院的围墙翻了出来。结果因为睡眠不足,没控制好身手,摔了下来。
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上还粘着几跟杂草,裤子上都是灰尘,大石心疼得不行。
这顿饭吃到一半,居然有几个临座的女孩认出了菊丸,红着脸拿着本子过来要签名。
菊丸很吃惊,嘴巴张成O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不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才闭上嘴巴。签完了名,他又兴奋起来,一脸陶醉的说,没想到他也会有歌迷。
从餐厅里出来,大石一直很沉默。
走到大街上,圣诞夜街上的人还很多。清寒的风一吹,菊丸又精神了,跳着脚去抓那些从嘴里呵出来的白气,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大石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随着人流向前,菊丸又叫肚子饿,于是他们到新宿的排挡吃烧烤。菊丸手里拿着最爱的串烧章鱼丸子,一边倒吸气一边张扬的叫辣,嘴角边沾着酱汁。大石伸手去帮他擦,菊丸侧过头把脸颊贴在他掌心里轻轻摩挲。大石没有把手收回去,他们就那样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眼睛望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手冢别过头的时候,看见不二对他微微的笑。
菊丸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法兰绒格子衬衫,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可能是出来的匆忙,连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平凡普通的像个邻家的大男孩。手冢模糊的想,这个男孩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成为一颗巨星,这样四个人的圣诞节,可能不会再有了。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们站在东京铁塔下合影,脖子上围着菊丸打电动时赢来的奖品,很长很长的羊绒围巾,非常温暖。
手冢把米白色的围巾绕在不二的脖子上,仔细打好一个结,不要再忘记带围巾了。看着不二把下颌埋进柔软的毛线里,手冢握着围巾一端的手却没有放下,一条围巾能不能永远套牢你?
喀嚓,白光一闪,笑靥如花就此定格。
那年冬天,东京没有下雪。
新一年的秋季来临之前,他们终于从学校毕业了。
离开校园,手冢并非没有丝毫的留恋,毕竟这里是他停留了五年的地方。五年,相对于漫长的一生也许短暂,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有时三年五年也就是一生了。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认识了不二。只是时间总是不肯停驻,纵然再多美好再多难忘,那些日子已成过去,要留也留不住。
二十三岁,走出校园。一个标志,标志已经成熟,标志可以有更多自主的权利。当我们不再是孩子的时候,是否能够把握住更多?
手冢和不二因为成绩十分的优异,被学校直接推荐去了东京综合医院。医院的院长伴田,以前曾在S大做过名誉校长。这个笑容满面的胖老头,一见面就给了他们两个一个美国式拥抱,不停地拍着他们的肩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好像只要医院有了他们,太平间从此就可以关门大吉了一样。大石去了森田综合病院,因为那里离菊丸住的地方比较近。
手冢并没有搬回家去住,他对父母的解释是,医院经常有夜间急诊的病人,需要随传随到,所以他住在医院附近的宿舍会比较方便。握着听筒的时候,手冢有点不自在,虽然他讲的的确都是事实。不二的姐姐是外交官,常年呆在国外,他母亲留在了女儿身边,在东京他只有那个还在上大学却每回见面都横眉竖目的别扭弟弟,所以他自然是住医院的宿舍。
搬家的那天,手冢很想问不二要不要过来一起住,只是说不出口。不二手里拿着把扫帚,白皙的鼻尖上落着些微的灰尘,看着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他于是只好继续沉默。结果当天晚上,手冢在料理台前切寿司卷的时候,门铃响个不停。打开门,不二抱着个纸袋子站在门口。让他进来,他那个袋子里装满了吃的东西,面包、芝士酱、蜂蜜还有水果。手冢冷眼旁观,不二放下东西笑盈盈的宣布他是来蹭饭的。吃完饭,他窝在暖桌旁边,支着下颌,微笑着看手冢削苹果。

从那天开始,不二每个晚上吃饭前,都抱着东西准时出现在门口。蹭饭,蹭完饭,喝茶,喝完茶,吃水果……最后磨蹭到很晚,就理所当然的——蹭床,算准了手冢不舍得赶他出去。
一段时间过后,手冢忍不住轻轻问他:要不要干脆搬过来?
不二看着他眨眼睛,笑纹慢慢从眼角溢出来,最后在脸上绽放成一朵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反正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
手冢环顾四周,他每天晚上带来的东西早已充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又被他算计了,拿起一个靠垫扔在他那一脸益发灿烂的笑容上,手冢握住温热的茶杯,嘴角扬起一个小弧度。
十二月,窗外洁白的雪花终于翩然降临。
这是个温暖的冬天。
新年的时候,医院里的病人有增无减,他们开始变得忙碌。
手冢的自制力一向很好,绝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展露情绪。大学里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不敢动手,只有他很冷静地用刀划下去,按照教授的要求取出内脏。教授对他赞不绝口,同学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人知道,他下了课就冲去大吐特吐,有好几个星期都吃不下肉。
即使如此,医院里的情况仍然让人难以漠视。无论科学技术怎样的昌明,医疗设备怎样的先进,很多时候我们依然无能为力。在这里,每天都有人离开,生命是岌岌可危的烛火,随时熄灭。当医生越久,手冢心里焦灼的感觉越多。只要有任何一丝的可能,他希望他可以抓住更多即将流逝的生命。所以他只能不遗余力的工作再工作,在不停歇的工作中才可以暂时抛却那些复杂的心绪。他工作得那么拼命,经常可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周围的人全部瞠目结舌,他却始终镇静如恒。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手冢国光始终是值得所有人信赖和依靠的对象。
值班的小护士们看着英挺冷峻的身影从走廊经过,窃窃私语:
“手冢医生真是太酷了,年轻有为。”
“恩,果断沉稳,又有领导力,将来的外科主任一定非他莫属。”
“只是有点冷啊,都不爱笑。”
率先发言的那个小护士笑得最甜:“你们不知道,他看病人的时候可细心了,手冢医生的温柔都写在眼睛里了。”
夜深人静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手冢看着那条熟悉的洁白走廊,总是会不期然联想到很久以前在酒吧台阶上不二对他所说的话,然后沉重的感觉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坚定的拯救所有病患是医生的天职,可是也许,他们才是最需要拯救的人。
在冷酷和坚定的外表下,手冢有一颗过于敏锐和细腻的心,竟或者,医生这个职业并不十分的适合他。
手冢不知道不二是否有和他一样的想法,最起码从表面上他看不出来。不二始终微笑着,温和而平心静气的,他的目光始终恬淡而沉静。手冢想,笑容是不二的一种习惯,用微笑去掩盖情绪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这种本能植根于灵魂而变成一种迫切的需求,无法剥离。就好像手冢面对事情时一贯的波澜不惊,他们都是太善于隐藏的人,一如镜像,从对方的眼睛里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
不二和他一样的忙,工作时间不定,经常交错,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他们也不是经常能见到面。有时手冢回来,包围他的只有一室静寂。有一次手冢回来的时候,将近凌晨四点了,打开门,看见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不二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样子很疲倦,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脱下的长风衣,轻轻蹙着眉心。手冢俯下身去,在沙发前的地板上轻轻落座。他的轮廓很美很柔和,脸上有太多因熟睡而无法隐藏的柔软情绪。怀里抱着一个靠垫,他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手里总是要抱着东西,手冢想起以前选修的心理学课程,这种行为可以解释为,缺乏安全感。心里那么多怜惜,手冢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手指轻轻一碰,不二就醒了,对他展开一个带着倦意的淡淡笑容。
“怎么睡在这里?”手冢想把他拉起来。
不二没有回答,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手冢把手臂从腰后环过去,收紧,感受他把全身的重量依靠过来,就这样静静的抱着。
“很累?”不二柔软的发丝在他颈后轻轻摩擦。
“恩。今天收了个脑血管细胞瘤的病人。”
“很复杂?”
“放疗和化疗都不会有太大作用。手术……”
“有多大机会?”
不二轻轻笑了一下:“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赌是否和上帝选的一样。”
他的声音里一点笑意也没有,隐含着淡淡的苦涩。一条人命,也只不过是上帝手里脆弱的玩偶而已。手冢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Tezuka……”很苦的声音,“好像有些事情,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不行呢。”
怀里的身体轻轻抖动着,心里一疼,手冢收紧双臂:“Fuji,你要相信,只要全力而为,一定可以的。”
不二看着他,手冢的眼睛明亮如海雾中的晨星,一丝微笑慢慢地浮现在唇边。手冢想让你相信什么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怀疑。
一个细致的吻落在光洁的额头上,手冢把他重新拉回怀抱,静静的依偎着,轻盈而宁静的温馨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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