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列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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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种所有制经济的不断发展,商人已经不再是下九流的角色,而是成了被热捧的职业。各种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大街小巷里挂牌营业,在那个时代还涌现出了一批更简单的公司,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皮包公司’。
经济的快速发展,商品的不断流通,必然导致犯罪的滋生。这种社会的发展形式,给刘竹带来了忙不完的业务,丰厚的收入,无尽的烦恼。
刘竹所里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案子连被告都找不着了,还有几个案子,手下现在都啃不动了,为了维护所里的形象,刘竹决定御驾亲征。
选了一个三十多万元标的额的债务案,刘竹问手下人:“这个公司能找到吗?”
手下人回答:“能找到。”
刘竹又问:“他们什么态度?”
“态度非常好,就是不给钱,总是说过一段就还。”
“为什么没诉到当地法院去?”
“当事人不想起诉,一方面嫌麻烦;另一方面怕把诉讼费再搭进去。”
刘竹问完手下人情况,又把卷宗拿过来看了一遍。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延州市九洲公司从本市一家公司购买了价值四十万元的毛毯,根据合同约定,九洲公司先付百分之二十货款,其余款项于提货十五天后付清,可九洲公司付了八万元将货提走后,至今已经半年了,一分钱货款也没给。
刘竹对这种案子可谓轻车熟路,想着原先自领着手下软磨硬泡,带着几家债主搞农民起义,再想到自己还给人家看过一段收发室,不觉有些想笑。
信心满满的刘竹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买不到火车票,从本市去延州只有晩上一趟快车,需要一夜的旅程,刘竹并不是买不到火车票,而是买不到卧铺票。火车站只卖三张卧铺票,鬼知道让谁买去了。
好在这趟列车在本市是始发站,刘竹总算还买到了一个座号,咬着牙豋上火车,不想自己再遭罪的刘竹占好自己的座位后,不甘心的溜到卧铺车箱。
卧铺车箱明显是人多铺少,拥挤的程度不亚于硬座车箱,刘竹还没有搞懂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时,火车已经开了。关上车门的列车员走进车箱冲大家喊:“有条子的都交上来,快点。”说完就开始收条子。刘竹一看,这铁路上更黑,有票不卖,留在车上让大家来走后门,而且不用偷偷摸摸地走,还把走后门演绎到这么高的境界。
看着车箱里的人把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字条交给列车员。看不明白的刘竹忍不住问身边一位刚交上条子的老兄:“你没有卧铺票呀?”
那老兄摇着头说:“上哪儿整卧铺票去,我每次都是拿条子上车。”
刘竹疑惑的问:“找谁写条子?”
那老兄应该是经常坐火车跑的老油条,还挺幽默,笑着对刘竹说:“谁写都行,车长的领导、同事、朋友、他爹他妈、他哥他姐、他弟他妹,只要认识他的就行。”
刘竹听了这老兄的话就想笑:“按你这么说,谁写条子都好使。”
“那可不一定,这要根据车上的空卧铺来定,比如说今天,大多数条子都不好使。”
“那是为什么呢?”刘竹追问到。
那老兄明显是心情不错,挺有耐心的告诉刘竹:“我看你也不是经常跑车的,我给你讲讲。为什么要把条子都收上去,这是给列车长拿去做统计,也搞明白有多少人在等铺,如果人少铺多,那就象你说的,谁的条子都好使。如果是铺少人多,那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了。你比如说今天,明显是铺少人多。”
刘竹听他说的来了兴趣,刨根问底的追着问:“怎么分三六九等,谁的条子好使,市长写条子行不行?”
那老兄象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刘竹:“兄弟,你是外国来的吧,你见过市长为这点屁事儿写条子的吗,再说他写条子也不好使,铁路不归他直接管。在这儿第一等的条子是铁路领导写的,必须保证,然后才是关系单位和亲戚朋友的条子,这就要看关系远近了,如果谁都不好得罪,那就要用折中的办法,两个人给一个铺,既解决了矛盾,又不伤大面子。”
刘竹现在明白了,要想坐上卧铺,还有这么多学问,暗想,回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和铁路部门套上关系,将来出门也能带着条子上车。看那老兄牛哄哄的样子,差不点没把刘竹嫉妒死,有心想看看这老兄条子不好使的笑话。刘竹又问了一句:“你今天能整着铺吗?”

那老兄一听刘竹这么问更兴奋了:“今天没问题,我这次整的是列车段段长的条子,是车长的顶头上司,绝对好使,没看见我的条子跟他们的都不一样吗,我那条子是他们內部专用的,都是印好了,领导在上面签个名,写个日期就行。”
正如那老兄说的一样,当他正深入的给刘竹讲解乘车规则时,胸前佩带着列车长标签的人来到车厢,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哪俩个是王段长的条子?”
刘竹听了这话觉得别扭,这话省略的字儿也太多了点,明明是两个人,硬让他整成了条子。
更让刘竹笑出声的是,正在给自己上课的老兄听到车长的话马上站起来,高举着右手兴奋地喊到:“我是王段长的条子。”
车长递给那老兄一张卷烟纸大小的纸条:“去三号车厢找乘务员补票去吧。”
看着车长把小纸条发完,车上的人表情开始都不一样了,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变成绝大多数人兴奋,一小部分人垂头丧气,个别几个人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高兴的补票,难受的走人。刘竹和一伙条子没好使的人被列车员客客气气的赶出了卧铺车厢,理由很简单,没有卧铺票的旅客不能在卧铺车厢停留,这是规定。
“真他妈黑,真他妈黑。”刘竹一边往自己的车厢走一边小声骂。
一个推车卖货的大嫂听到刘竹的骂声冲他笑了:“老弟,条子没好使?别骂人呀。”
刘竹一看这也是铁路的人,心想老子就是骂了,你能怎么样,把嗓门加大了一点接着骂到:“真他妈黑。你们铁路真他妈黑。”
卖货大嫂非但没生气,还笑着说:“这事儿别跟我骂,要骂就去骂那帮当官的。你也别上火,就那么点铺位,总得有人住不上,你一个大小伙子,就将就一宿吧。”
刘竹一想也对,一个推车卖货的,骂了也没有用,正象人家说的,这事儿都是有权人整的,骂一个不相关的人有什么用:“大姐别生气,我没骂你。”
卖货大嫂笑笑:“看老弟这样是公出呀,在什么单位工作?”
扯闲淡是刘竹的长项,反正也是没事儿,跟谁扯不是扯呢,拿出吹牛不打草稿的精神:“我是律师,出门办案去。平时都坐飞机,延州没有机场,要不然谁坐你们这破玩意”
卖货大嫂对刘竹的大话没太感冒,只是若有所思的嘀咕:“那就肯定得要票了。”
刘竹没听懂:“什么要票,沒票我也上不来车呀。”
卖货大嫂看刘竹没听懂:“我是说象你们出差都必须要有票才能回去报销。”
刘竹到现在明白了,这个大嫂是有事儿要说,搞不好能帮自己解决问题,想到这儿赶紧套近乎:“大姐,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跟老弟说。”
卖货大嫂看着刘竹的样又笑了笑:“你如果不要票,我可以帮你解决卧铺。”
刘竹一听乐得差不点没蹦起来,管他票不票的,能躺着睡觉就行,总比坐一夜要舒坦得多,毫不犹豫地说:“有没有票无所谓,我回去都能想办法报销。”
卖货大嫂听了刘竹的话一指推车:“你买我十块钱的东西,我就告诉你怎么办。”
这点小要求刘竹没理由不答应,反正买来东西也是吃到自己肚里。钱货两清,大嫂推着车让刘竹跟她走,一边走一边告诉刘竹:“你把卧铺票钱给我,我把我的铺让给你。”
刘竹被带到一个挂着宿营车牌子的卧铺车箱,大嫂指着一个上铺对刘竹说:“就这个铺,给钱吧,放心,没人来打扰你。”
刘竹现在有点想不明白了:“大姐,你把铺卖给我你怎么办?这事儿让别人知道列车段不得收拾你吗?”
“你确实不常坐火车。我们不归列车段管。”大嫂看刘竹满腹疑虑,对他解释道:“一列火车上的人是好几家单位凑成的,开火车的是机务段的人,夹着小锤满车溜达的是车辆段的人,车长和乘务员是列车段的人,乘警是铁路公安局的人,我们和餐车是生活段的人。卧铺都归列车段的人管,咱没那么大面子,整不来卧铺,卖自己的铺谁还能把我咋的。”
躺在卧铺上的刘竹没一会就发现,有好几个刚才和自己一样在卧铺车厢被扫地出门的人,先后被火车上的工作人员领来就寝。看来大嫂这种经营方式在火车上是常见的。
刘竹躺在卧铺上,一会就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时就一个感觉,今天这钱花得,比夜大交的学费还值,这才是真正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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