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五点。在一个小饭店所谓的雅间里，刘竹拿出四条烟分别推给齐刚和赵强：“过年了。咱哥仨聚聚，原先都是吃你们哥俩的，今天我也请请你俩。”
齐刚打开包着烟的报纸看看商标：“挺上档次啊，法院确实是个好地方，当个陪审员就能收到这么好的礼。”
刘竹摇了摇头说：“也不都是这样，关键是我碰上了一个好大哥，有的陪审员跟着贼能装的庭长，一年到头也整不着啥。收东西法官不让，法官自己收东西也不告诉你。”
赵强把烟直接放到自己包里：“你小子现在挺逍遥，过年还能休几天，我们过年都休不着。法院确实比公安局强。”
“法院再好能咋的，咱就是一个帮忙的。混一天是一天。”刘竹叹口气。
赵强放下手里的菜谱问：“前几天你不是说法院招人吗，跑怎么样？”
“白扯，一共招十个人，到法院时已经有七个是被人事局带帽下来的，法院能说了算的就三个，而且还要求大专以上文凭，咱他妈啥也没有，而且副院长在这事儿上没用，一把手院长又贼能装犊子，咱去送礼人家没收。”刘竹摇着头说。
齐刚把外衣脱下来搭在凳子上：“一把手还挺正经的啊，送礼都不要。”
“正经个屁，不收咱的东西是人家根本就没想给咱办，我听说收了东西的好像也没办明白，现在有好几个人在背后骂他。”刘竹说完冲外面喊：“老板，过来点菜。”
酒菜上齐后，三个人都端起酒杯，刘竹和二人碰了一下杯：“先干一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强提议三个人又干了一杯后，放下酒杯问刘竹：“以后怎么打算的，还有机会进法院吗？”
刘竹放下杯子：“可能性不大，就一个文凭咱就没有，等我拿到文凭还得两年半，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形势呢。再说我现在也不想进法院了，这活儿没什么意思，一天跟个孙子似的，小事儿没啥油水，大事儿说了又不算。领导一句话，对错你都得照他说的判。”
齐刚笑着指着刘竹说：“**，你也太能装了，一个帮忙的就想什么事儿都按你的意思办。”
刘竹把杯里倒满酒：“我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那些法官，别看他们平时装的人五人六的，好像有多大权似的，真到了有事儿，领导一句话，黑的白的你都得照着判。他们还不如我呢，我一个帮忙的，大不了不干了，他们根本就没这胆儿。你说这活干着有啥意思。”
赵强也把酒杯倒满：“那你以后想干啥？哪儿不都是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抓来人领导让放了我们不也是一个蔫屁也不敢放。好歹是国家干部，咋也得整个编制先混进去。”
刘竹喝了一口酒说：“我想干律师。”
“律师？哪玩意在咱们国家能行吗？”赵强和齐刚俩人瞪大眼睛一起问。
“说是要大力发展，现在咱们市里已经有一个律师事务所了，我前几天收了一个离婚案子，被告那小子就是市司法局的，他说将来律师要发展的和国外一样。南方沿海的开放城市已经发展的挺有规模了，以后肯定是个好职业，我寻思让你俩帮着参谋参谋。”刘竹看着二人。
“哪玩意咱也不懂啊。律师归司法局管，平时咱跟司法局没打过交道，再说司法局也是国家编制，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齐刚挠着脑袋说。
“我听说在国外律师是自由职业，也就算咱们现在的个体户，不是国家干部。就自己干自己的”赵强喝了一口酒说道。
“那怎么才能当上律师呢？”齐刚疑惑的问。
“我现在也整不明白，还没太详细问，司法局那小子也不知道我不是法官，一天天拿我还挺恭敬地，我把他的事儿推到年后去了，就是想考虑清楚都该打听啥，反正我觉得律师这活儿不错，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那么多人管着，起码不用装孙子。”
“这还不简单，你在他离婚的案子上照顾照顾他，想办法和他处成哥们，你如果真想干律师，这个人对你的用处可就大了去了，别净想着整那点好处，这个人要是处好了，将来会帮你大忙的。”赵强拍了拍刘竹的肩膀。
刘竹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你说的对，这次我什么都不跟他要，给都不要，让他欠我一个大人情，以后和这小子好好处。”
“一个离婚案子能欠你多大人情？”齐刚不解的问。
“这可不是个小人情，我原先还想让他给我整两条好烟呢，这么一说就不要了，让他以后慢慢还。”刘竹说着抓起一个鸡腿咬了一口。
“啥事儿能欠你那么大人情，不就是个离婚吗。”齐刚的疑惑越来越多。
刘竹嚼着鸡肉说：“你不知道，这小子和他原先的一个女同学有一腿，被他老婆发现了，这小子怕事儿传出去，只好给老婆写了个保证书。哪知道他老婆转身就起诉要离婚，还把他写的保证书交到法院当证据，这事儿法院要是认定了，这小子的工作就算没了，你说这人情还小吗。”
“那你怎么能帮上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赵强也疑惑的问。
刘竹拿起杯子和他们两人碰了一下：“我不让他们单位知道这事儿不就行了吗。”
“这事儿能瞒住吗？这是死证据。瞒下是违法的。你可别整事儿。”赵强大声劝阻到。
“违法？在南街法庭我就是法，当事人懂个屁，别说是小老百姓，市委组织部长让我蒙完还乐呵呵的请我吃饭，现在有几个人懂法，连我都不懂。可我只要把当事人忽悠迷糊了，就能在法院混，他们认为坐在法院办公桌后面的人说话就代表法律。可悲啊！可这就是现实。”刘竹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事儿一定要小心，可别把自己弄进去。”齐刚不无担心的说。
“没事儿，这点事儿一忽悠原告就能忽悠明白，根本就不算大事儿，大事儿也轮不到我办，颠倒黑白的事儿常有，咱看着都害怕，可哪个出事儿了，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不懂法，觉得打官司是一件磕碜事儿，受点冤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刘竹说完一仰脖将杯里的酒喝干。
赵强也干了一杯，放下杯冲刘竹说：“让你这么一说这帮家伙比我们还黑，这也没好人了。”
刘竹把三人的酒杯倒满说：“有好人，确实有一些按章办事的人，可这些人在法院都没人搭理，属于领导不喜欢，同事看着烦那类人。”
齐刚喝了一小口酒咋咋嘴：“哪个单位都这样，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呢，现在正经人越来越不受人待见，反倒是咱们这帮混子如鱼得水。”
赵强拍拍桌子：“行了行了，别扯那么远了，管他好人不得志还是混子横行咱都得活着。大过年的别操那份闲心。喝酒。预祝不远的将来这个社会诞生出一个刘大律师。”
“干！”三个人站起来把酒喝光。
这顿饭，在三个人不经意的谈笑中决定了刘竹的前途、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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