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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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顺理成章地在管三婶家住下,管三婶一则觉得与她算有缘分,又看她衣服首饰都是佳品,应该出身大户人家,有得巴结何乐而不为,另一则想她多少是得罪了自己的少东家,虽然少东家当面没有发作,但不保哪天想起来借此事对管三发飙,留得她人在,万一出个岔子,好交她出去换个太平。
云哥从面前跑过,被管三婶一把拖住:“乐得嘴巴合不拢,做什么去。”
“小冰姐姐说带我去买稀糖。”云哥在她怀里扭成根糖麻花,“娘亲,放我去啦,我要去。”呼噜挣扎开,跑得没影了。
言冰站在稀糖摊子前,聚精会神地望着手艺人在一块烙铁板上将融化的红糖汁快速地画下一个动物的图案,然后将削好的细长竹签趁热按上去,铁板搁置在一边,待冷却后,便能将稀糖取下,拿在手中边吃边走了。
她过去没有见过这个,在管三婶家白吃白住了三天,说是要付些银钱,管三婶死活不收,只能抱过云哥偷偷问:“云哥儿,你最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去。”
云哥恩恩啊啊想老半天,眼睛一亮:“我最喜欢稀糖,我们去买稀糖。”
云哥团身蹲她脚边,眼睛亮晶晶地闪烁,抬头问:“小冰姐姐是不是可以买很多个?”
言冰问:“多少钱一个?”
“十纹钱。”手艺人专心地描手中的糖画,一笔一划,拐弯,弧线,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跃然铁板上,再用细小的果子按在眼睛处,举起来装腔作势地吹一吹,“好了。”
言冰昨个将两两的整银换成铜子,将管三婶给她的一个小包装得满仆仆的,当下爽利地应:“云哥,你喜欢买几个就买几个,只要你手能拿得下。”右手伸进包中,抓出一捧铜子,准备付帐。
云哥用力咽一大口口水,指住那手里的小狗:“我要这只,另外还要只大大的兔子。”
言冰数廿文钱扔进木制的钱罐中,手艺人将身后小炉子上烧出粘泡泡的红糖水倒一些在个豁口的小碗中,晶莹的糖,散发出甜美馥郁的香气,手艺人敲一下手边的小锣,洪亮的嗓门亮开:“糖——稀儿,糖——稀儿。”
那些躲在屋子的孩子隔着窗,隔着门,听得这叫卖声,肯定会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先是一双长耳朵,再是小巧的三瓣嘴,圆滚滚的身体,团团的尾巴,小兔子活灵活现的出,后退支地,仿佛能从铁板上一蹦跳到人手中,手艺人在一只小匣子中翻一翻,找出两颗红红枸杞按上眼睛:“好了,拿去。”

云哥一手一个,眼睛不够看,鼻子不够闻,伸出小舌头舔舔,咪咪笑:“好甜。”
言冰摸着他的发顶跟住笑,傻孩子,稀糖当然是甜的。
手艺人突然问:“姑娘自己想不想要一只?”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言冰想着,云哥手小晃悠悠地把住竹签,可那眼神分明是嫌两个尚不够多,可惜前面她已经说过,要手拿得下才行,贴在她裙角扭一扭:“小冰姐姐,你也买一个买一个吧。”
“姑娘想要个什么动物?蝴蝶,鸟儿的也成。”
言冰望着自己的鞋尖很久,才答道:“我想要一只小松鼠。”
手艺人呆呆的表情:“松鼠是什么?耗子?”
言冰摇一摇头。
“田鼠?”
摇头。
“燕巴虎?”
摇头。
这下子连云哥都着急了:“小冰姐姐,什么是松鼠,你倒是说呀。”
言冰笑得好象很开怀,又好象透过薄薄的稀糖在想着什么,嘴角翘起,眼睛蒙蒙的,半迷幻地说:“松鼠是一种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动物。”
那一次,她和相公手拉着手儿上山,经过松树林的时候,一个坚硬的果子打在头顶,她捂住叫,好疼。
相公弯腰拾起一枚松果,交在她手心,指指上面:“是那小家伙太卤莽,把过冬的粮食掉地上,砸痛你了吧。”
松树挂着冰雪的枝桠间,半探出只小家伙,浅灰色的嫩毛,肥仆仆的身体,一条蓬松松的尾巴一扫一扫,将雪楂子打在两人脸上,明亮的小眼睛中全是无辜的样子。
“这是什么?”言冰欣喜地问。
“松鼠,住在松树上,爱吃松果。”相公教她禀住呼吸,手平平地伸出去,将松果送到小家伙能看到的地方,果然小家伙只迟疑了一下下,从树上呼地扑下来,两只前爪迫不及待地抓向松果。
相公手明眼快,将它的大尾巴一把抓住,在言冰面前晃一晃:“带回去养起来好不好?”
言冰见小家伙歪着头,丝毫不晓得危险,尾巴控制好,一荡一荡地来回,好似坐秋千:“相公放它回去吧,松鼠爹爹松鼠娘亲一定在家等它回去,若是它跟我们回去,它们一家就走散了,大家都会伤心的。”她把松果交到小爪子中间,帮它按按牢,“回去吧,小家伙,以后出门要小心哦。”
松鼠两脚跳跳,消失在松树间,言冰转过头看到相公一脸好笑容,柔软地象春天化开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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