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京 畿 巡 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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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吕方带一个团开进京城。先把兵力集中到南京码头,然后分工。南京码头、长江沿岸各派一个连做巡江岸警力。火车站、秦淮河、鼓楼、新街口、中华门、玄武湖各派一个连,做维护治安连。吕方身边留一个机动连,只守在南京码头外广场。老百姓忽然看到一群一伙的学生,像兵没穿军装、手中没有抢。这些人行动整齐,动作干练,心中好生奇怪,都纷纷向他们投去疑惑的目光。
“九一八”事变以来,南京就没平静过。每天都有从东北来的难民、学生,从平津来的请愿团,一拨接一拨。难民、学生潮,游行、示威。在大街上、总统府门前,一天到晚接连不断。这些游行队伍,高举旗子,高呼口号,像大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南京码头、火车站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这些人流中,也不乏鱼目混珠。来南京公干的、买卖商贾;失学的学生、流民、打家劫舍的歹徒、三只手……
这一天,吕方带两个士兵去鼓楼大街,正遇见一队学生游行,学生们高喊抗日口号,队外有市民提着茶水带着点心慰劳学生。突然,十几个巡警赶过来,以阻碍交通为口实,截住队伍,用警棍追打学生。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学生被打,趴在地上去摸眼镜,一个巡警上去一警棍,打得学生满头流血。吕方看不过眼,示意两个士兵去过问。谁知巡警打人打过了瘾,回手一棍打向士兵。两士兵一挥手,就打倒了这个巡警。那九个巡警一看有“学生”还手,都赶过来打这两个士兵。两士兵说:“我二人本不是学生,是因为你们打人而来劝阻,谁知你们打我们,我们不得不还手!”巡警说:“你二人是干什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狠狠地打!”吕方就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这九个巡警不知有“特训师”这个编号,以为是穷“学生”,抡起警棍边打边骂。两个士兵开始故意躲闪,见吕方在人群中向他们挤眼,知道吕方要他二人还手。一动手,三下五除二,把这九个巡警打得东倒西歪。一个巡警见九人打不过二人,就说:“有种的,你们等着,看小爷怎么收拾你!”扭头跑了。
游行队伍开始被打乱了,见警察被打跑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队伍,继续游行。
吕方知道巡警回去搬兵,就站在路边等候他们。过了有半个小时,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开到两个士兵面前。从车上跳下五个巡警,一个巡警指着两个士兵说:“就是这两个‘学生’袭击我们!”
一个中尉警长拿着手铐说:“你们动手打了巡警?”
两士兵点点头说:“是!”
警长说:“你们两人打了我们十人?”
“是!”
“看来你们有真功啊!”
“会一点!”
警长说:“你那点功夫也想在我面前显摆?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两士兵说:“谁敢上来?”刚说完,冲上来一个巡警,被一个士兵顺手牵羊扔出两丈远。冲上来三个巡警,又被二人打倒在地。这时又跟过来十几个巡警大扇面包抄过来。这两个士兵越战越勇,一会儿用醉拳,一会儿用鹰爪拳,一会儿用擒拿拳,打得这二十几个巡警趴下的多,站立者少。
中尉警长眼看吃了败仗,掏出手枪向天上开一枪,说:“如继续拒捕,后果自负!”
话刚说完,一个士兵“嗖”一声将那把手枪抓在手中说:“你还敢用枪吓唬大爷?今天我要你的命——”吕方一看要出大事,一个燕子点水,直扑过来,一把抓过士兵手中抢说:“适可而止!”
士兵见师座从中打和,便退出圈外,停止打斗。
马上立正敬礼:“报告师座,停止演练!”
吕方将手枪递给警长,警长接过手枪举手敬礼后扭头就跑。他们只知道军统、中统神出鬼没,是不是他们?如是他们,要快躲远一点。吕方一挥手,人群外十几个穿学生服的士兵都乖乖跟过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警长惊魂未定,边跑边往后看,怕再追过来。老天爷,两个学生就打得我们够戗,原来后边还有这么一帮哩!警长忽然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这伙人可是紫金山里的什么特训师?对,是他们。乖乖,若不是他们师座从中搓和,咱们可就惨了!”
太阳落山,各点的士兵都被连长、营长带回南京码头,集合清点人数后,坐上十**卡返回驻地。
晚上李宇平听吕方汇报一天的工作。一天收获不小。抓小偷五十余人次,遣送乞讨人员近百人,和警察打斗三次。抓捕劫、抢、凶杀案犯数十人。
吕方带兵去京城练兵,每天都能看见新鲜事,士兵每天都和巡警、流氓队、地方黑白两道打交道。后来巡警、军警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纷纷远离他们。一个月来,京城市面平静了许多。这无形中帮了警方大忙。吕方认为,开始在社会上大练兵,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没有再帮警署的必要。
李宇平说:“不能停止,什么时候撤退,要等‘校长’点头才是。自作主张,又要惹‘校长’发火。”
吕方开始认认真真去京城练兵,现在也就随随便便了。
南京是座千年古城,城内外庙宇神龛很多,吕方无事就去逛寺庙。这一天他安排好值勤点,就独自一人去逛燕子矶附近的弘济寺、观音阁。吕方站在一块碑石前仔细研读碑文,忽然警卫连长跑来报告。原来在新街口值勤的连队为护送一支游行队伍请愿,在离总统府不远的长江道口被军警拦住去路。队伍要向前走,军警边拦边打。特训师士兵开始忍让,结果越忍让越挨打,士兵忍无可忍便还手反击。打得军警四散逃跑。一会儿调来两个营的军警,又被打散。军警一看,拳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就把枪摆出来,想动真家伙。这些士兵可不是孬种,不等几个军警掏枪,就给下了家伙,抓了“俘虏”。现在双方僵持在长江道交叉口。此事惊动了国防部,要特训师马上派人,叫带队负责人来。吕方坐上吉普车赶到国防部。参谋总长接待了吕方。
吕方说:“此事师部根据‘校长’作训计划安排的。......”参谋总长听后一句话没说,马上命令军警撤退。他对吕方说:“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从此,“特训师”在南京城声名大作。
市民、职员一见穿学生装的年轻人,就认为他们是特训师的便衣。军警、巡警一见学生装特训兵,就退避三舍。这天正是一九三五年的初夏,吕方安排完布点工作,便在码头边闲逛。看着滚滚长江水,再看码头人流熙熙攘攘,就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那时他就在人流中成长,不由感慨万千!
南京码头地处长江中下游,这里下去可通镇江、常熟、南通、上海;上去可到芜湖、安庆、九江……江轮来往穿梭,人流迎来送往川流不息。南京是个大码头,码头广场很大,四周有小买小卖、旅店、饭馆、茶坊、酒肆。广场上有耍把戏的、唱评弹拉小曲的,还有练气功卖大力丸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招徕更多客人驻足。
吕方走到一家演武卖艺人堆里看,有两个小伙子表演“八卦刀”,演得精湛。吕方当年和父亲学过“八卦掌”,却没学过“八卦刀”,所以演练完后吕方不由鼓掌喝彩,当场扔出两块大洋。第二天这家还在这里开场子,吕方仍挤在人群里看演练,又给两块大洋。第三天他看到老者演练“八卦掌”,令吕方大开眼界。因为他演练的“八卦掌”和父亲在世时演练得一模一样,是“程氏八卦掌”!“八卦”在“易经”上有解说: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掌”是以一种掌法变换和行步走转为主的拳术。它是直隶文安人董海川在他一生武术生涯汇集而独创。他将武功与导引吐纳滚为一体,内外兼修。董海川一生所带徒弟无数,出类拔萃之人只有两人。一个叫尹福,一个叫程廷华。二人将师尊的掌法融于一身,各自独创出别有风格的“八卦掌”。
这位老者便是程氏门派的“八卦掌”传人。老者演练“八卦掌”,屈腿蹚泥、横开直入、拧翻走转,舒展稳健,劲力沉实,刚柔并济,善摆扣步,以推、托、带、领、搬、扣、劈、进,见长。拧裹劲变化万千!吕方越看越觉得自己“八卦掌”缺位很多。这一次他投出四块大洋。
这几天吕方连续观看老者的演练。这天从场外忽然挤进一群小伙子,小伙子们分开众人,上场抓住收钱的笸箩说:“老家伙,这几天收成不错哪!”
老者见这伙人,忙作揖道:“小老儿不知码头有主,暂时占用了贵方宝地,该几个钱,小兄弟们可说!”
一个胖小子说:“在这里开场这么多天了,你说该给多少?
老者说:“今日的给我们留几块,够我们盘费就行了!”
胖小子说:“这点钱,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呢,把压箱底钱拿出来!”
老者一边作揖,一边哭诉道:“我们每日挣几块大洋都给巡警搜走了,哪还有压箱底钱?”

胖小子就骂道:“妈娘屁,不交钱就砸你家伙!”
胖小子一挥手,十几个小青年就扑过去砸箱子、抄家伙。
吕方看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当年在奉天府,和被武田一伙砸场子多么相似乃尔?想起刻骨铭心事就要动手,转念一想,还是让士兵去锻炼吧!一指身边士兵,一努嘴,三个士兵便挤进场子。上去就对那十几个小伙子下了手。这十几个小伙子本是南京码头一霸,平时连军警都不放在眼里,何惧你三个穷“学生”?见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打过来,顾不上砸箱子搅场子,翻身扑向这三人。这十几个人自恃有一身硬功夫,心里高兴。三个要打十几个人,还不是鸡蛋碰石头?一交手才知道,这三个“学生”可不是等闲之辈,没费吹灰之力就拿十几个小伙子打得四散而逃。
老者怕出大事,连连作揖:“我们不演了,我们不演了,你们就收收手吧!可不能因为我们家事而与你们结下梁子!”老者怕那十几个人卷土重来,急忙收拾刀、枪、道具,想立刻走人。
吕方一抱拳走上前,说:“老人家,不必害怕。以后你家就在这里照常演出,我们每日都在这里。你们演几天,我们就守在这里看几天!”
老者一拱手说:“不知当问不当问?你这位侠客在此处不知干何事?”
吕方不便说出实情,便搪塞说:“老人家不必细问,你只管在这里演出,出什么事可找我。”
老者说:“你是俺家的贵人哪!”说完马上唤儿、女前来拜见吕方。
吕方阻拦道:“老人家不必招你儿、女来,今日演出损失我补上就是。”
说完,扔下五块大洋就走了。老者见吕方不愿说出真情也就罢了。到了下午,全家又恢复了演出。
被打跑的那十几个人不甘心,跑到警察局去打问,警察局说:“活该,你们不长眼,硬撞南墙。那几人是特训师的,你们就想乍刺?连我们见了他们都得让三分,你一个小地头蛇还想斗蛟龙?别做梦了。”
几人回去只好自认倒霉。
因为在南京码头收入不错,老者一家又接演了三天没有再发生搅场子之事。吕方天天来看演出。
这一天,老者找到吕方说:“贵人,俺也不问你尊姓大名了,俺家明日就走了。具体上哪去,俺一家六口走哪算哪,只要能混个吃喝就知足了。”
老者看着吕方,眼里似有企求,似有渴望。
吕方不忍让老人家伤心就说:“我不能够细说,我家在直隶桑洲,盐山吕家——”
老者高兴地两手拍掌说:“其实我早猜个差不多。看你和我师弟长相相似,我猜你和盐山吕家有关系,你可是我师弟吕孝良之子?”
吕方马上跪地说:“老伯猜得不错,正是侄儿!”
老者本是吕方父亲的师兄。两手扶起吕方说:“我知师弟早已归天,心中万分悲痛。只知有一子,但不知已到何处,原来你在这里!”老者把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招来相认。中午,吕方便在码头一个饭馆里招待了大伯一家。大伯告诉他,出家门时曾见到吕方的大伯大妈,说吕方媳妇三年前已来到桑洲,带来一对双生儿,如今已经四岁了。但不知他爹在什么地方,如能见到他爹,告诉他给家来一封信!……吕方听到老家伯父母、侯氏和两个小儿的消息,心里非常高兴。他答应马上给他们去信,劝大伯演几天再走,大伯爽快地答应了。
蒋介石嫌吕方心慈手软,没有“魔鬼训练”精神,就让李宇平亲掌训练大权,但仍不放心。就和国防部打招呼,聘请德国陆军教练来中国执教特训师的“魔鬼训练”。
此事办成时才告诉李宇平。李宇平听了马上说:“校长深思熟虑之事,学生绝对服从就是!”
蒋介石就喜欢下属这样表态。他怕李宇平误会,马上又解释道:“碍于保密,所以不能说。现在已办妥,告诉你也不为迟吧?这次来华执教教官是少将军阶,名叫罗姆,已经登船两个月了。今日刚收到从上海发来的电报,教官明日上午十点到达南京码头。请你和国防部参谋次长接船,好吗?”
罗姆是希特勒纳粹冲锋队王牌教官。此人身材高大,蓝眼睛鹰勾鼻子。常戴一副金丝平光眼镜。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外温内凶。他从小练拳击、击剑、柔道、擒拿术。虽然只有三十四五岁,但从戎已十七年了。他训练士兵以凶、狠、刁、惨而著称,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杀、打、斗从不眨眼。士兵给罗姆起个绰号叫“魔鬼将军”。这次来华除“魔鬼训练”之外,还有一项任务。自“九一八”事变,日本占领了中国东三省,而且还有侵占全中国的野心,中国有国民党还有**,看国民党政府如何处理内忧外患之政策和方法。罗姆乘“皇后”号游轮从汉堡启程,经英吉利海峡,过苏伊士运河、阿拉伯湾,行船两个来月到了上海,又用一夜时间,终于停靠在南京码头。
李宇平从总统府回来就将聘德国教官一事告诉吕方,吕方说:“你就按‘校长’吩咐去接船,我就在码头执勤,有什么事通告我就可以了。”
罗姆在国防部参谋次长和特训师师长李宇平陪同下,走下游船。一下船,罗姆那两只蓝眼睛就不够使唤。他左顾右盼,一下子看见人群里有人演东方功夫,罗姆很想学东方功夫,但他无缘碰上东方师父。这次他看见有人在广场上演武,说什么也不上汽车,挤到人堆里去看东方功夫。罗姆会说中国话,所以基本不用翻译。罗姆挤进人群中,国防部参谋次长和李宇平无法,只好找到吕方,要他派人做好罗姆的安全保卫工作。
罗姆身材高大,深眼窝,鹰勾鼻子,人们都得抬头看这个洋人。罗姆不管这些,他只注意场上两个小伙子正在你来我往表演拳脚。你追我躲,拳来脚去,功夫奇特而且精妙。罗姆看得心里发痒。这两个月游船生活憋得他浑身难受,一下船却见南京鲜花绿野,美丽如画。光想把两个月的憋屈抒发出来,更想活动一下筋骨。眼见两个小伙退场,不等下场节目,他跑到小伙子跟前说:“小弟弟,我想试试我的功夫,可以吗?”
两个小伙子一听洋人会说中国话,就指着敲鼓的老者说:“你想上场,跟俺爹说去!”
罗姆走到老者跟前说:“大叔,我想表演,可以吗?”
老者看见罗姆哭笑不得,说:“我们是卖艺混吃喝,你洋人福气大,你也想讨几个铜板吗?”
罗姆说:“不不,我想比一比武,看谁厉害!”
老者说:“我家只卖艺,不比武!”
罗姆说:“我会柔道,我会拳击,你们不敢和我比试么?”
老者说:“你是要求单比试武艺么?”
罗姆说:“是的是的。”
老者看罗姆身壮如牛,知道西方人善拳击。中国功夫,巧妙招多,比力量就显弱一些。如让儿子比武,怕伤了他们。不如自己老胳膊老腿伤就伤了。
老者一想,就说:“想跟我比么?”
罗姆说:“谁都可以!胜或者输,我都要给你钱!”
老者说:“好吧,咱么按中国功夫说,点到为止。”
说完,老者紧紧身子就上了阵。两个儿子不干,要让老爹下场,儿子来比试。最后老者让儿子下去,让儿女们在一旁观阵即可。
吕方怕有意外,悄悄调过一个排的兵力,混在人群中。
罗姆只穿一件背心,如猛虎下山挥拳直击老者面门,老者不慌不忙,一个“拧翻”躲过这一拳。谁知罗姆一拳过去又是一拳击过来,这一拳正对老者当胸,老者听下摆风声,一个“蹚泥腿”挡住了拳头。两拳都被老者化解。罗姆以为两拳三拳准能击倒这小老头,谁知都让着小老头躲过。老者见西洋拳法不过如此,三招过后就发了功。腿拧掌翻,上下齐动。一忽儿罗姆眼前一片拳掌乱飞,不知如何应对。八卦掌本来就是拳掌穿插,变化无常,再全身运用推、托、带、搬、扣、劈、进,罗姆就找不到北了。只听老者一声“去!”老者充分运用螺旋、拧裹劲力,一掌将罗姆**一丈多远,罗姆如一尊石像坐在地上,半天没醒过神来。等听到哄堂大笑之时,才知自己已坐在地上多时。罗姆这才体会到东方功夫的深奥。掏出一迭美金送给老者,说:“这是你陪我练的报酬,请收下。”老者推回罗姆的钱,说:“小意思,不能收你的洋钱。”
罗姆穿上衣服,走出人群,这才上了汽车。
参谋次长说:“将军阁下,对中国功夫有何见教?”
罗姆说:“太神秘了,太刺激了,刚才我如睡梦中一样,就被人家摔了出去。不可思议,我要向你们学习!”
李宇平说:“将军阁下,这老汉给你留足了情面,若不然,你可能早摔得筋骨断裂,倒地不起了。”
罗姆说:“有那么可怕吗?”李宇平耸耸肩头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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