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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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酸楚地想,一边又觉得这一天已经来了。她闭上眼睛,闻到了浓烈的栀子花的味道,那是“妈妈”送给她的栀子花。
张沛的爷爷也会给他送来这样的栀子花。袁青山觉得。
袁华轻轻地用钥匙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发现女儿果然已经睡着了,他把她抱到她自己的床上,把被子拉开给她盖好了。
然后他转身去叫走廊上面的人,那个人比袁华矮半个头,穿着一件黄色的衬衣,她一边甩着袁华拉她的手一边连连摆手,低声说:“我还是回去了,今天不太好。”
“没事,袁青山睡了。”袁华的声音也像一张窸窸窣窣正在展开的废纸。
他们拉拉扯扯地走进门来了,再轻手轻脚地关了门。
来的人看着袁青山熟睡的脸,说:“袁青山感冒好点了吗?”
“嗯。”袁华说。
他们就进里屋去了。
袁青山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汗,她好像作了一个噩梦,猛然惊醒,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她正在叫父亲,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讲话的声音。
“我看我在这里做不长了,今天魏晓芬的爱人还是找来了。”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他咋闹了嘛?”袁华说。
“也没闹,就坐着哭,真是造孽哦。”
“张俊他们两口子咋说嘛?”
“还说啥子嘛,自己的爸在人家屋头床上中风了,还好意思。”
“这事情真的说不清楚,还好今天陈局长是走了,要是还活着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袁青山知道他们又在说张沛的爷爷,她突然担心起张沛来,她明天还会见到他吗。
过了好久,她又听见父亲说:“那如果你不做了有什么打算呢。”
“还不知道,我今天要早点回去了,事情太多了。”女人口气急促地说。
袁青山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突然觉得难以呼吸,小镇上的那些秘密从漆黑的屋顶上压下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这样了。

她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听见里面又传来一些声音,父亲裤子上的钥匙哗啦哗啦响了起来,袁青山已经很清楚,每天听到这个声音,就是父亲起床要出来了。
她把自己又往被子下面藏了些,吞了口口水。
他们果然出来了,袁青山感到他们在看她,她觉得自己的眼皮丝毫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还好并没有人走过来,她听到父亲是要送那个人出门了。临出门时候,袁华把桌子上的栀子花递给了那个人,他说:“你把这个花拿去丢了,今天早上袁青山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吓了我一跳,你心妖作怪地拿啥子花嘛。”
虽然是那么远而模糊,袁青山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悲伤,她忍不住悄悄张开眼睛看了一眼,看见张沛家的保姆小姚正低头拿着那束花,花都开尽了,随时都会枯萎,花茎上还滴着水。
她从门缝里面挤出去了,父亲关了门,踮着脚尖进屋睡了。
袁青山等着父亲关了灯——自从发现了“妈妈”以后,她就不再怕黑暗的黑了,即使这黑死死贴在她脑门上,她也可以把它想象成来自妈妈的一个吻,她就这样睡着了,再没有闻到栀子花的香。
高木匠
高木匠是我爷爷一个最为固定的麻将搭子,不但固定,而且忠实。据竹林茶社里面的人说,只要我爷爷不在的时候,他就绝不打麻将。因此,我爷爷死了以后我常常想起高木匠,想到他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走在我爷爷前面了,现在他们两个就可以在下面打打麻将了。
高木匠是西门上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很喝过一些墨水的,当年他们修路的时候,自己没少画图纸——还包括一个木结构的大牌坊的设计,但最后并没有落实。
这件事情或许是高木匠的遗憾,每次我回平乐去,看见他的时候,他都会对我们讲起他当年画的那张图纸,属于他的固定开头是:“当年我画的那张图纸,省城里来的大学生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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