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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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山赶紧去了,她把裤子换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上面那滩血远远比她想得要大,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渗了出来,遮盖了本身的色彩,然后又迅速失去了光芒,变成了暗红色,好像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袁青山看着这块血,她忽然像被锤子砸中一样明白她是再也见不到那个鬼了,再也见不到她年幼时候的朋友了,她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趁着还好洗的时候,她赶快到阳台上去把裤子洗了。
刘全全
将近十五年的时间里,刘全全的样子从来就没有变过。我总是在平乐一中操场的某个双杠附近看见他,他喜欢用两只手把自己吊在双杠上,曲起膝盖,双腿离地,紧接着他就低着头开始研究自己的鞋,直到他的手终于承受不住,让他跌落了下来——摔到地上以后,他也并不觉得痛,经常会笑上好一阵子——甚至他的脸也没有老过,看起来一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将近十五年的时间里,刘全全仿佛穿着同一件衣服。那是一件青灰色的西装外套,夏天的话,他就光着膀子穿,如果是冬天,里面就加一件枣红的高领毛衣。他的衣服总不是很干净,因为他总是能找到那些年久失修的角落,躲在里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阵子,然后又神秘地出现。
将近十五年的时间了啊,平乐一中的冯云芬白了头发又得了胆结石,但是她寻找刘全全的姿态也从来没有变过。很多人都看见她从平乐一中出来,然后在国学巷从头寻到尾,有时候还找到南街的大街上去了,有好事的人对她喊一声:“冯老师,你们全全跑到北门上去了!”——她就脸色铁青,拔腿就往北门跑,过了半个多小时,或者更久,我们就能看见她拉着刘全全的手走回一中去,母子两个都是一言不发,低着头猛走。冯老师走得很快,我们都觉得跟在后面的刘全全会因为两只脚相互绊住忽然跌倒——还好这样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刘全全本来叫什么名字我们镇的人并不知道,甚至没人知道他父亲的名字,街坊邻居都说,弄大了冯云芬肚子的是个外乡人,那一年我们镇上忽然来了很多卖假药的,过了十个月,才刚刚当上平乐一中语文老师的单身姑娘冯云芬生下了一个傻子,并且从此就被派到食堂去打饭了——“这都是报应啊。”老一辈的人讲起这个故事总是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就叫他刘全全了,连冯云芬也这么叫了,虽然我怀疑这个名字的来历很可能跟刘全进有什么关系——那名字在我们那里是傻瓜的代名词。
每一个念过平乐一中的孩子都熟悉刘全全,他经常在我们上体育课的时候来逛操场,有时候站在树下歪着脖子看我们,有几次甚至嘴里呼啦啦地喊着向学生们冲过来,把我们吓得四处逃窜——后来我们都有些怕他,看见他出现了,大家就都尖叫着:“刘全全!刘全全!”然后飞快散开了。
我跟刘全全唯一一次接触是在我高一那年,那时候的刘全全应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但完全还是个孩子的样子。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看一本书,故事说到有个寡妇丢了她的儿子,她儿子走时偷了他们家的闹钟,寡妇就每天到桥上去问:“你们看到我们家的闹钟没有?”——这样问了好多年。
那个时候刘全全忽然出现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躲闪,他站在另一棵树下面,看着我,笑眯眯的,嘴里面发出“呵呵”的声音。可能是被刚刚故事的情节触动了,我并没有马上逃开,而是也微笑着看着他。他就慢慢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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