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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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说那最后一句话的,便是黄仲然。他生于宋末,卒于元初,在人间虚度二十九个春秋,一生富足却情路坎坷——
想当年,黄、张两家世代交好,恰逢黄夫人与张夫人先后怀孕,两家便指腹为婚,约为亲家。数月后,那张夫人产下一名女婴,取乳名“信儿”,不出五日,黄夫人临盆,为黄家喜添第二子,两家皆甚为欢欣。此后,黄、张两家交往更密,每逢年节之时便聚在一起,仲然与信儿也能常常一起玩耍,眼见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青梅竹马,黄员外笑逐颜开,却被张夫人一句话浇个透凉:
“前几日家中来个道士,重为两小儿合了八字,竟然说……”
仲然与信儿正办家家酒,仲然听张夫人话到半截,十分好奇,这一楞神就被信儿在脸颊上咬了一口。
“竟然说,信儿本该是个男儿,若强嫁与令郎,恐怕性命不保啊。”
语毕,张夫人早已泪流满面,如不是爱惜孩儿,此番话断不会与黄家明说。黄员外听了那道士名号,也知其神通,细忖此事不知如何是好,但见信儿娇俏伶俐,心里喜欢,也不舍别人明珠般的孩子因自家断了性命,便在张夫人苦苦劝说下解了婚约,改结金兰,从此仍旧亲如一家,只是仲然与信儿两个年幼,说什么夫妻兄妹全然不懂,自顾在一起嬉戏游乐。

一晃十年,仲然已是翩翩公子,信儿更加亭亭玉立,两人熟识多年,早已相互倾慕,更有婚约在前,金兰在后,心中眼中就只认一个他,再容不下旁人。这一年,信儿十六岁,张家恐怕耽误了女儿,瞒着给订了门亲事,待仲然与信儿知晓,花轿都已走在半道……
“当年之事不堪提。”
每每忆起他那投错胎的“妻”,黄仲然总微笑着叹息。打从信儿远嫁,黄仲然先是考试不中仕途不成,后是兄长水落父母暴病,几年间黄家只剩了仲然一个,所幸祖辈经商积下殷厚家产,虽因政局动荡舍弃了万亩良田举家迁往临安,但黄老员外经营有道,给仲然着实留下了大笔财富。用了这笔钱,黄仲然在姑苏城外建了一座大宅,取名“念信园”,从此一心书画,既不问孤寡寒凉,也不管临头国难,到元军一统江山时,黄仲然也病入沉舸,不出一年就死在这里,只是魂魄偏生不愿投胎,宁可作鬼也要守着宅中草木亭台。
因此说,黄仲然是这个宅子不折不扣的主人,原来是,现在是,做人的时候是,做鬼的时候仍然是。所以,他住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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