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华夜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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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阁坐落与极北之处的天极山巅。
楼阁附壁而建,三千六百室,如海市蜃楼,飘渺于云雾间。
琼楼玉宇间,弟子皆高束发髻,素白道袍。
我跟着秦穆轩穿梭于亭台楼阁间。
来人均是恭敬行礼让路,也有几个好奇瞧瞧我,眼睛就像钉住似的再也动不了。
越走,人越是稀少。
直至极偏僻的一处楼宇,他才停下。
“没有地方比这里更清幽了。”出了一处封闭的回廊,景色顿时开朗。
这里哪里是冬天?溪水潺潺,绿树成荫,魏紫黄娟,莺歌鸟语。
仕女也都身着绘着牡丹的禅衣,高挽的发髻,簪有金翠花钿。
“这地方不错。”我稍一挑眉。
秦穆轩笑得无奈,“这是我母亲的宫邸。”
不是吧。让我跟更年期的老女人住一起!
“噢……这样啊。”心理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惹恼了秦宫主,就真的流离失所了。
他引着我,走向一座气势不凡的楼阁,仕女恭敬开了门,退向一边。
清淡的牡丹香飘入口鼻,沁人心脾。
一抹淡黄的身影,隐没于重重纱帐内。
“苏夫人。”秦穆轩开口。
为什么不喊“母亲大人”?
那女人仿佛回了头,即使隔着重重帘帐,仍能感觉到她那一回眸中优雅的风致。
“穆轩?”声音仿佛如金玉掷地,带着点高兴。
帘幕次第拉开,淡黄色的身影逐渐明晰。
简直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人物!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那人浅笑,双手搂住秦穆轩的脖颈,薄薄的双唇吻上他的侧脸。
第一反应,**。
我承认我很煞风景。其实这一幕相当唯美。
秦穆轩温柔抚摸她几乎泻至脚下的长发。
苏夫人轻轻笑,笑声如天籁。
瞬间。我明白一切。她异于常人的姿态,身上平静近于压抑的气质,无邪的笑,纯真的目光。
她疯了。
然而她真的很美,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加上独特的气质,恍如一朵出水芙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是我的朋友,他要在这里暂住段时间。”
苏夫人慢慢转过头,似乎刚刚发现我的存在。
眼里稍显狂癫的神色瞬间隐没了。“公子请便。尽管住下便是。”
我的天。难道她只对着秦穆轩疯。
“谢夫人。”
帮我安排了住处,秦穆轩便匆匆离开。看来这少阁主也是个大忙人。
酒还未醒透。于是倒上床蒙头大睡。
夜半。桌上琉璃盏柔柔闪着光。
躺了一会,毫无睡意,于是起身。
又是一夜,月华如练。
听得一声呜咽的琴音,宫商角子羽在月光下被理得分明。
不知不觉循着琴音走到一处水榭。
无数盏人鱼膏长明灯在水上绽放成一朵光彩夺目的菡萏。淡黄色的人影坐在灯影中,一把瑶琴抱于怀中。
琴声如泣如诉,灯火随着琴音感情的波动而忽长忽短,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蛰伏着聆听着。
忽然,那琴声止了。
“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来坐。”女子没有回头,不大的声音清清楚楚落进我的耳中。

举步,踏上水榭。
琴声又起,这次不似刚才跌荡起伏,几个单音勾勒出女子艾艾愁思。
随不华丽,但是动心。这样的音乐,究竟是怎样的心情能够弹出?
忍不住随着音乐哼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女子脸上浮现一丝如幻笑意,几个轮指,结束了曲子。
“听轩儿说你文才惊艳,我还不信。今日一听果然是不同凡响。”
几句话老前辈的架子就出来了。
“苏夫人的琴艺才是名冠于世,晚辈听得痴了,才不觉想起了这词。”
她侧头看我,“你真的与以前一点都不同。脸还是一样的脸,声音还是一样的和声音。但是灵魂不是一样的灵魂……”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惊诧得看着她。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她叹气,“你们在我看来,还不一样是疯子?”
谁又疯?谁又醒?
心又放回原处,但又失落起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女子细细的声线彻夜在水中央荡漾。
苏夫人自那夜就缠上了我,逼着我给她和曲,最后竟逼着我跟她学琴。
十几年乐器功底,加上殷无邪本身就是瑶瑟的高手,不过半月,我就与她不分上下了。
时常,秦穆轩来,苏夫人都浑然未觉,与我玩得兴起。
哄走了苏夫人,屋里只秦穆轩与我。
“你可不要把我娘也拐跑了。”
“什么‘也’?我还拐谁了?”
秦穆轩顿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天涯海阁男女老小都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了。”
我皱了皱眉。的确这话不让人高兴。
“怎么了?”他有些心疼得抚平我蹙着的眉,“很少见你笑了。”
“怎么会?”我堪堪扯出个笑脸,有点僵硬。仔细想来。最习惯的表情现在都已经生涩了。
即时努力忽略,痛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人总要长大嘛,怎么能一直没心没肺的傻笑。”我安慰他。
忽然,他的视线飘出窗外。“下雪了。”
真的!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降落在这极天之巅,这么壮观的降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一会,就在地上积累了薄薄一层。
扯着狐裘奔出门外,张开双臂迎接这些天使抖落的羽毛。
轻柔的触感从脸上传来。
秦穆轩双手收在袖中,安静看我。
一身雪白狐裘,似乎要和这银色天地融为一体。那一刻,美如天神。
忽然想起来什么,我奸笑伏下身。“喂!”对他大叫。
猛地抛出一个雪球,松散得撞在他肩上。
“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要认真丢了。”
“喂,会痛啊。”秦穆轩闪过在一次飞来的雪球。
“来玩嘛!”我撒娇似喊。
“跟我玩?”秦穆轩挑挑秀眉。
“我才,不,怕,你!”说着两个雪球又飞过去。
还没站稳,巨大的雪球就飞了过来。慌忙闪开……
一抹身影从长廊闪过。冰冷的目光如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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