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玉楼中,再约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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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我微微眯着眼,手托下巴。
襄陵是我们歇脚的第一处,几日风尘仆仆赶路,总算可以赏玩一番。
在书上经常看到描写襄陵江景的片断,这个白房黑瓦,细雨缠绵的小城渐渐在脑中形成一个模糊的画面。
如今,竟在眼前了。恍如梦境。
画舫幽幽荡漾于薄薄水雾中,丝竹之声呢喃。
一条襄水静静流淌,微微撼动了这水中明珠。
我和凤丹青正在江上一茶坊,悠闲对饮。
女子身体瘦弱,稍显空荡,面貌并不出众,却柔和中有种英气透出;男子剑眉凤眸,只是脸上一块黑色的痣打破了完美的平衡,仔细看去,痣上还有两根毛迎风飘扬。
这当然出自我戴月行之手,你让我扮女人,我就让你扮丑男。
“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吟出这么细腻的诗句。”凤丹青一手玩着茶碗,侧头,微微笑着。
切,顶着这么大团痣也敢耍帅。
“你就直说我神经大条呗……”
忽然,一声赞叹传来,“小姐真是好才学。恕在下失礼,贸然打扰。”
一个雍容而雅的男子敛袖致礼道。
我与凤丹青对望一眼,眼神有些戏谑。
这小子没把你放眼里哦,少爷。
凤丹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轻轻一点,示意他坐下。
“公子夸奖,触景生情,随意乱说的。”我故意颔首,笑得妩媚。
“小姐谦虚了。在下白玉楼,看小姐与公子气质非凡,不似凡世俗人,敢问二位来历?”
我礼貌回他,事先演练的话琅琅上口:“夫婿姓赵,沧北人士。我二人新婚不久,出门游山玩水。我单名一个月字,从小随父亲学了些诗词,在你这沧中第一大书香门第白家,白大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白玉楼微微一笑。
“原来是赵兄,月儿小姐。”白玉楼侧脸瞥了瞥凤丹青,“赵兄面善得很……”
看看,你不化装,被认出来了吧。
凤丹青很出乎意料,没有露出他万年不变的媚笑,装作很认真盯着白玉楼。
“是么。我见白兄倒是面生。”
白玉楼尴尬笑笑,“正巧,今晚是鄙府老夫人寿辰,各方文人墨客来以文相贺,不知二位能否赏脸……”
白家与天涯海阁向来交情不浅,这次定也少不了天涯海阁。实在没必要自己往虎口里跳。
我刚想拒绝,凤丹青却出乎意料,折扇轻摇,“荣幸之至。”
白玉楼莞尔,行礼告辞。目光扫过我的脸,有一丝深长意味。
“为什么要去?”
凤丹青目光飘出窗外,“既然出来游玩,当然要尽兴。”
我挑眉。难道我表现得很想去?当然……心里是有一点点啦……
月明星稀,华灯逐上。夜晚的襄陵小城,又是另一番温软的喧嚣。
白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纷至沓来。
入了府,发现满园挂满的灯笼上都提着诗句,我轻而易举在最显眼处找到了那句“江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月上中天。宾客都已就位。都是些知名墨客文人,富商大贾。
我和凤丹青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一声金鸣。第一份贺礼到,洪亮的声音响起,尾音故意拖得很长。“天涯海阁,夜明珠一对——玉如意——……”
一箱箱奇珍异宝被抬进大殿,不一会就堆满了一大块空地。
宾客中不断有惊叹发出。
我看这些东西早就审美疲劳了,左顾右盼,打量起宾客来——郁闷得发现,没有美女。
就在我继续走神之际,一声长长的报礼,拉回我的思绪。“凤凰山庄——金条五十封……”

我嘴里的茶差一点喷出来。这么多钱,你干什么不好!
送礼封红包,亏你想得出。
凤丹青没事人似得坐着。
我重新看回殿上,发现洛瑾霖仍旧一袭紫色华服,奉上贺礼。
天涯海阁那边,立刻有人坐不住了,却被一人拦住。秦穆轩。即使看不到他的脸,我也知道一定是他。
这两人。对于对方的内线估计早就心知肚明,凤丹青于凤阳不难为他,他于襄陵对凤丹青作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如此。交情不浅。
凤丹青见我神色了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白老夫人观察了天涯海阁的反应,而后礼貌抬手,“看座。”
洛瑾霖感激点头,退到一边。
而后的贺礼就是些诗词了。这才是今晚的主菜。
我和凤丹青没有贺礼,自然免不了献诗一首。
于是又开始搜肠刮肚……
献上的词都是些靡靡之音,果然,太平盛世养出来的都是只懂无病呻吟的骚客。
词藻倒是华丽,可惜空泛毫无意义。
然而席间还是叫好声不绝,人们相互吹捧,实在无聊。
哼,你们靡丽,我偏要朴素自然。
白玉楼忽然投来目光,正好看到我自信满满,于是起身,朗朗道:“今日,我偶遇一惊才绝艳女子,各位可想一见?”
“哈哈。白公子别卖关子了,哪位小姐,不必拘谨,我们只论诗歌,其余不管!”
席间顿时一片哄闹。
我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干吗啊……感觉我很像个青楼的花魁……
无奈的起身。
喧闹的宾客都安静下来,带着点讶异,目光跟着我迤迤上前的步履。
“小女子不才,枉公子抬爱。今日老夫人寿辰,献诗一首,不讲对仗,只求上口。”
白老夫人微笑点头。
我随意从桌上取了一杯酒,邀月而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幽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吟至此,席间除了我清冷的声音悠悠回荡,就只剩下诗歌自身的沉沉叹息。白玉楼眼中全是惊叹,拿了一把古琴,配着我的声音,拨起一首不知名的咏叹调。
“嗷嗷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知可依?”
至此,最后两句已经不想再吟。毕竟没有曹操他吞吐宇宙的气概,《短歌行》自我口中念出,洒脱中,竟是淡淡的惆怅。
“好诗!”白老太太混浊的双眼此刻清亮无比,“真是奇文瑰句!文字雅丽整饬,华而不绮。音义兼顾,情韵互协。好,好!”
白玉楼专注凝视着我,开口,口气中有惋惜:“只可惜小姐为女儿身,不然定结为金兰。”
我无奈一笑。我本来就是男的啊……
席间的乌合之众,早就被我一首《短歌行》震慑,除了一脸迷茫重复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忘记了其他。
一只素手,一盏绿杯。
我回首,迎上素衣男子专注的目光。
那一日桥上对饮的画面忽然鲜明。
我举杯,一饮而尽。
“绿竹本无心,遇节即时挨不过。”
我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我们的牡丹之约。
于是回道:“黄花如有约,重阳以后待何迟?”
秦穆轩点头,转身回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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