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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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媒还在作梦的时候,媒人就请她不要作梦了,而且还头一回请她自己穿好了花衣裳,头一回请她自己梳洗好了。
小媒终于不再迷迷糊糊的时候,方才吃惊地发现其时正当半夜三更,更吃惊地发现家里活活多了一个人,最吃惊地知觉这个人根本不是外人!
国英再忍不得,大手展开来,很容易就抱着小媒了,只道:“媒儿,还认得爹不认得?”
小媒狠命挣扎,奈何无济于事,不得不认命了,却是怒道:“我只有妈妈,没有爹!”
国英亲热小媒啊!实在亲热不够,媒人眼见女儿实在不受用,只好请他放了女儿再说话,国英恋恋不舍地同意了,却还是呆呆地望着女儿,又呆呆地望着媒人,忽然就泪流满面。
媒人淡淡道:“小媒看好了没有,他真正是你的爹,虽然他又高大又强壮,可是他的帅气和英武就和小媒一模一样!你的爹从来也没有忘了我们,因为他从来都在干着一件见不得人的大事,所以他就好像越王勾践一般地卧薪尝胆,所以我和他根本就没有离婚,所以我也根本就没有守寡!”
国英还是忍不得,又抱着小媒亲热了,好在小媒好像受用了些,且听母亲还是淡淡道:“小媒啊!虽然你的爷爷婆婆早也死了,却死得很平常!可是你的外爷外婆死得很不平常!从前有七八个人伤天害理,你的外公为民请命,多管闲事,这七八个人就只好共同挑战你的外公,因为你的外公实在没有三头六臂,所以他只好很不平常地死了。你的外婆领着我和你爹四处求告,终于无门啊!有一天,你的外婆在山上采茶的时候,忽然失足摔下山去了!我们找着她老人家的时候,她早就见你外公去了。”
媒人好像说不下去了,国英方才放好了女儿,接道:“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我自己也要饿死的时候,你的外公和外婆收了我,那时候,我比小媒还小几岁呢!所以你的外公不仅仅是我的老丈人,还是我的爹!所以你的外婆不仅仅是我的丈母娘,还是我的亲娘!”
智慧的小媒终于有些分明了,道:“所以你要为外爷外婆报仇么?”
国英竟然笑了一笑,竟然无奈道:“好机灵的姑娘,因为没有人肯助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助自己了。”
绝顶机灵的小媒忽又道:“可是你会不会死呢?”
国英呆了一呆,已是潸然,只道:“可是小媒会不会认我这个没用的爹呢?”
小媒也呆了一呆,却是坚决道:“妈妈认你,小媒也认你,因为爹是英雄!”
国英再说不得,洒泪别了妻女。
这时节,天不仅仅很冷,而且天还很黑,冷得一塌胡涂,黑得一无是处。
又黑又冷的国英挥别了小城,忽然想起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话,顿时万丈悲凉起,大黑大冷中间,重复领略了千古英雄意。
小城的老警接到了紧急公文,慌忙找来小苗小珠说话,二人看完公文了,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一个小城人,自动消失了七八年,七八年里未有作为,可是他在七八天里追逐七八个人竟然追逐了七八千里路!可怕的是,这七八个人竟然是罪行累累的凶人!更可怕的是,这个追逐人玩的人从前一直是个好人!最可怕的是,这个人单刀赴会,七八天里挥刀斩杀了七八个人!
小警来玩的时候,这三个人还在发呆,小警看完了公文也不得不动容了,却也只是叫唤了两个字:“厉害!”
那三个人方才回神来,老警嫉恶如仇啊,却是恨恨道:“英雄!”
小珠道:“果然是个大大的英雄,我们的无数同事奋斗十几年也没有作为的大案,他一个人就摆平了,实在厉害!”
小苗却道:“可惜他杀了人,可怜他回了小城,可恨我们就要捉他!”
老警长叹一声,道:“原来是发现不了他的,大仇得报了,他也只想回小城重见天日,再和家人共享天伦,想不到有一个杰出的人查访到他了。”
小警怒道:“是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珠哭笑不得,道:“小妹说不得,这个好人正是作了件天大的好事!没有他,只怕我们几辈子也查不出真相来,凶手再是厉害,再是英雄,终于也是个杀人犯啊!”
小警呆了一呆,忽然坚决道:“我也要去捉他!”
知妹莫如兄,小苗当时也说不得,小珠老警却怕小警先去通知国英亡命天涯,实际这父女二人心上也有如此意想。
国英虽然回了小城,却根本没有回家,这天他在岳父岳母坟前发呆的时候,他就看见老警小苗小珠了,再不想春要回大地的时候,自己也要去鬼门关了,当时他冷笑一声,道:“你们来捉我,怎么没有许多人来!怎么不带炮弹来!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伴着四周的梧桐老树,寒鸦忽地悲鸣一声,高大强壮的国英,当然也是英武帅气的国英,好像比末日的冬天还要冰凉。
老警果然吓坏了,急忙要拔枪,也是三人中唯一的一把手枪,小珠安抚好父亲,一面也是冷冷道:“我们要捉你,怎么会让你杀了我们,杀人偿命,才是天理!”
国英叹息一声,道:“虽然我不怕死,可是我也决不会束手就擒,你们三个人绝不是国英的对手!”
国英一面说,一面就亮出了刀。
这三个全部瞪大了眼睛,就是一口再平常不过的尺把弯刀,竟然就活活杀了七八人!
老警拔枪就要射击,好国英,好像认定了当场只有一把枪,所以他全力冲来,成功夺下了枪,还将个老警震倒在地,可是他竟然把枪扔了,依然晃着尺把弯刀!巍然屹立,果然是英雄好模样。
小苗和小珠慌忙扶老警起来,老警竟是怒道:“你回来作什么!现在就快些逃命去罢,好死不如赖活呢,可怜,你只要在小城,我们舍了性命也要捉你归案!”
国英长笑一声,忽然把刀一横,当场就想杀身成仁!
小苗飞身赶来,拚死夺了刀,弯刀中断后,害了国英,伤了小苗。国英气发,一拳击飞了小苗。小珠大怒,冲上来抬腿踢中国英了,可是国英没有倒下,再要正手打击小珠的时候,好像也正是小珠命在旦夕的时候,小警不知从何处飞身赶来,堂堂正正和国英对了一拳,害国英晃了一晃,几乎倒地。
国英目瞪口呆。
小警的拳头实际也疼得不得了,实际也几乎晃倒在地,方才惊叹传说的英雄果然厉害,正想决一死战的时候,
国英束手就擒了。
四人正要带回国英的时候,有一个比小警小苗国英还要大的人现身了,这个人有着绝顶风度,这个人啊!竟然是八尺长身!
国英又动不得了,且听这个人道:“好汉子,我对不起你,没有我多管闲事,但凭你自己的智慧,想也能一路平安。”
国英叹道:“其实您是我的大恩人,我杀了七八个人后,却有上百人要杀我,没有您,我早就死了,可怜!国英自以为力气很大,没想到先败在您手,今天又连一个大姑娘也打不过,真正羞死了!”
八尺人吃惊地看着小珠,小珠竟然魂飞魄散了,慌忙道:“不是我!是我家小妹!”
八尺人更吃惊地看着小警,小警竟然也怕得不得了,却也壮胆儿骂了小珠是叛徒,又斗胆儿望着八尺人道:“实际我也打不过他,没见我们是四个人捉一个人么?”
国英忽然泪如雨下,道:“大恩人请回罢,国英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再见妻女一见!”
八尺人呆呆地看着五个人去了,忽然就挥泪如雨。
国英事发,震动了小城。
然而,几乎没有人晓得国英正是小媒父亲,因为小城最高副长官酒副市长竟然准许了如此善意的阴谋!只说是捕获了凶手,还费尽苦心编造了国英的身份,仅有区区少数几个人晓得是八尺人所为。
然而,苦命的媒人晓得了,智慧的小媒也晓得了,媒人痛哭一场后,忽然就真正知觉自己是个寡妇了,小媒大哭一回后,忽然就发现自己长大了。

七八个被害人果然全非善良之辈,十几年前,几乎就是恶贯满盈了,所以无数真正的受害人大快心灵之后,不约而同齐聚小城,一面要见这位为民除害替人伸冤的杀人犯,一面要求酒副市长啊,刀下留人!可惜小城的长官们没有姑息国英,仅仅是因为法不容情罢了。
所以小城的长官们几乎是挥泪斩杀了国英。
国英受死前几天,媒人和小媒坐立不安,强大的亲情所系,母女二人十分妄想去见国英,一百回分明不能成行后,小媒忽然说是要为亲爹立碑。媒人心念一动,牵着女儿含悲忍痛找到了金妤家,因为大喜很会刻石打碑,所以媒人就求大喜成全女儿心意。
听说媒人真正不是为谁作媒来,全家人方才放心了。大喜叹道:“漂亮的小寡妇,听说你的丈夫死了七八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立碑!可惜我老人家人老了,手也老了,力气当然不大了,所以实在有些为难。”
媒人恨道:“你想要多少钱?”
大喜好笑道:“老汉分文不取。”
媒人急忙道:“我给你作媒好不好?”
大喜慌忙道:“老汉这就去你家干活!”
金妤也叹一口气,请老舅也跟去打理,舅母却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害媒人几乎想和她拚命,舅母方才同意了。
国英受死这一天,大喜老舅已然成功,又共同助着母女二人把碑送到山上,正是媒人父母坟前。小媒也用小手儿除草去土,任三个大人怎么劝也劝不好,只见她泪洒坟头,那父子二人也感念不已。
碑立好了,无名无氏碑,却有三个顶天立地的黄金字:
英雄碑。
国英死了,无数人想要寻找他的家人,无数人未能得逞。
小警和小珠来望媒人小媒的时候,媒人的泪好像哭干了,小媒好像是哭累了,所以母女二人双双望着客人发呆。
小警只好找话道:“大姐,听说你很会作媒,你给她作媒好不好?”
小珠气极了,媒人终于说话道:“可惜我早就金盆洗手了。”
小警只好又摸着小媒道:“小妹妹,我很会打架,我就教你打架好不好?”
小媒吃惊地望着小警,小珠忽道:“小朋友,你的爹也打不过她!”
小媒好像又明白些故事了,忽然就大怒了,竟然当场就要和小警打架玩!害小警东闪西躲回避,回避终于不及时,她就和人家家里的大木头门撞了一撞,不幸的是,小警虽然没有让大门撞倒,可是大门竟然让她撞倒了!
媒人终于大笑了。
小媒终于泄气了。
冬天还在冷的时候,小书老师又来烦扰好像正在十分苦命着的金妤了,只道:“好朋友,您老人家的好儿子又打架了。”
金妤道:“小路好像没有学会打架。”
小书道:“谁也会打架,打架再不用学,连猫儿狗儿也会打架!”
金妤想了一想,仍然没有吃惊的意思,淡淡道:“打架的时候,他果然不打别人,别人想也要打他。”
话声实在有些沉重,沉重得堂堂小书老师好像也不能承受。
这时候,舅母冲了进来,怒道:“好姑娘,可是这个别人是小兔!”
金妤一怔,因为实在相信自己的儿子,所以道:“就是小兔,也不能欺负小路。”
小书好叹一口气,道:“有一个人欺负小难,小雪侠肝义胆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奈何又有两个人同时欺负小难,可怜那小难,步步有难,处处该灾。小难不敌,小雪也力不从心,眼见敌人又添了二三个的时候,小夜突然出手,却也没有救得小难和小雪,小路方才出手救美。不幸的是,新来的上兔也卷到了其中,原来是要助小路救美,却不幸地失误了,以致于自相残杀,以致于兄弟反目,实在是人间惨剧!若不是后来的小树指挥有方,开令将相和反败为胜,这几个人不仅仅要打败仗,还会反目成仇,内战不息。”
舅母气坏了,道:“这也是小书老师说的话!”
小书一怔,继而长叹一声,道:“小城的名医啊!您应该欢喜才是,因为有人早替你的儿子报了仇,因为小树虽然能号令所有人,却不能号令这个人,只是你的儿子并不感激恩人并不怨恨小路罢了。”
舅母怎能明白,但见小书忽然悲伤不已,再不好意思埋怨,且听金妤怒道:“好小虎,竟敢欺负我的儿子!”
小书道:“金妤先生,你可也是小虎的娘啊!怎能左高右低,又怎能前尊后卑,年轻的小虎只要小路学好人也作好人,因为小虎说好人不打架,打错了的架也是罪恶,全是糊涂的意思,错误的罪恶好像也是罪恶,足以干净全部地毁灭别人的幸福,虽然有高人出面来,终于冰释前嫌了,团结一致了,一致对外了,又一举成功了,然而,错误已成,罪恶已就,所以一将功成万骨枯,好小虎啊!只说是要替你教导小路,只说是白让你忧心,所以位卑未敢忘忧国啊!留取丹心照汗青。”
金妤不再听了,但是瞧着窗外正在冰冷的冬天,缓缓道:“金小书,告诉小路,说金妤想小娣了,请他不要再打架了,告诉小虎,说金妤承认她是金妤的姑娘,请她替我过去看看她的妹妹。”
闻言,舅母也洒下泪来。
大喜又和舅母面对面了,大喜道:“大夫,请上坐!”
舅母果然上坐了,道:“不客气。”
大喜也坐了,道:“请用茶!”
舅母果然用茶,只道:“公公,你不说,我也晓得你的意思。”
大喜很是悲凉,道:“你只告诉我老人家,金妤还能走路不能?”
舅母把心一横,道:“专家会诊,不能了。”
大喜道:“可惜我不相信!”
舅母含笑道:“我也不相信。”
大喜道:“我是说我不相信!”
舅母道:“你又不是我的儿子,我哄你作什么!”
大喜恨道:“我不相信你会见死不救!”
舅母转念道:“也不单是腿,金妤好像生了很多病,不幸的是,这些病全是我不能治的病,这些病足以断送金妤!公公,义父大人,我能保住她的命,就是你家小恩当今的最高成就!”
大喜呆了一呆,看着仍然不愧是个美人的儿媳和义女,道:“听说你是小城年轻的名医!”
舅母竟然有些不自在了,只道:“名医只是一个意思,只是一个从来也看不见的传说。”
大喜怒道:“我再不管这些古怪,我只要你治好我的女儿!”
舅母冷笑道:“我不能!”
大喜冷冷道:“当年你娘也是个名医,也没有治好你婆婆的病,害我守寡到如今。可是你娘说你比她强盛了十倍,所以你怎能治不好金妤!果然治不好金妤,只怕你也难活,因为你娘没有治好金妤娘,好像就死了,连你的爹也好像见鬼去了,所以你想你会是什么下场!”
舅母震怒,道:“放屁!我娘是救人累死的,我爹是想我娘想死的,你不要胡说!”
大喜震怒,道:“混帐!你果然见死不救,我和你拚命!”
舅母且平定下来,冷冷地看着是十分激动又十分忧伤的大喜,却还是冷冷道:“老人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因为没有人能救你的女儿。”
大喜怔了一怔,当时叫唤来儿子,老舅听见妻子竟然宣判了妹妹的死刑,因为也有大喜在场,所以老舅不敢不信,所以老舅实在想不开,顿时嚎啕大哭,舅母竟然羞得无地自容!竟然臊得不知所措!
大喜呻吟道:“果然是没用的老儿子,可怜你当初是怎样勾引上这个宝贝美人的呢!古人能哭来江山,你能哭来美妻,这才好玩!”
老舅哭道:“我能哭好妹妹不能呢?果然能哭好金妤,我哭死也罢了!”
大喜好像也羞臊不胜了,竟然哄着儿子道:“你的美女太太只说是没有人能救金妤,也就是说啊!当今天下,只有金妤才能救金妤呵!”
老舅不明白,所以呆若木鸡。
舅母很明白,却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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