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绝妙的时代(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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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的座下打洞,的的确确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啊!
望着那夜色中不减雄壮的罗德岛神像残躯,他如是想。
这由著名雕塑大师哈列斯督造,费时12年建成的太阳神像,是罗德城市民为他们的保护者——保佑他们击败亚历山大后人迪米特里奥斯的阿波罗神所祭献。那是一座站立的男子像,整体用大理石建成,表面用青铜包裹,内部用石头和铁柱加固,所用的450吨金属,就取自之前某位入侵者弃置罗德城下的攻城器械。
那神祗的雕像两腿分开,站在罗德港入口处,过往船只都从他腿间经过,无数人从船上仰望,惊叹其宏伟和壮观。(注2)
但在144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后,神祗的威严在大自然的伟力前倾倒,城墙、船坞、房舍皆遭严重破坏,巨像也倒塌了。它从用白大理石制成的基座上被抛起,双腿齐膝折断,上半身倒在地上。巨像即使倒在地上也令人赞叹不已,因为它的手指比人还高,几乎没有人能够用双手搂住它的大姆指,倒塌下来的大腿甚至可以作为住人的窑洞。
不过,他暗自笑了一笑,除了“那个人”,谁能把这渎神的念头化为现实?
是的,虽然罗德岛巨像的遗迹依旧是岛民崇拜的对象,但它的地下却有着想象不到巨大的空间,当然,这样一座宏大洞窟的入口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摆在人们目前。
夜幕低垂。他在离岛不远处弃舟入水,凭借简易的呼吸器具到达岛侧的一丛礁石之下,从水底潜入,当他的头顶露出水面时,久违的空气扑面而来。
换下水靠,天色已经入明,有光线从留出的洞孔中射进来。洞窟里非常凉爽,地面平整光洁。脚下的地面竟然完全是由整齐的石块铺成,每块石头之间的缝隙很紧,似乎连剑刃都难以**,这显然属于人工建设而非天然构造,可想而知当年建筑的难度。眼见离洞窟尽头还有一段路途,他却陡然停下,回身张望——虽然知道这完全没有必要。
然后,他贴近一边洞壁,凭借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摸索着,片刻后终于摸索到了一个隐藏的非常好的开关,小心翼翼地按下去。
粗糙的洞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接着,便发出那种齿轮摩擦时难听的吱呀声,几分钟后,石壁完全挪向一边,露出一个黝黑而潮湿的洞口,有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很快在洞子里弥漫开来,呛的他有些呼吸不畅。
盘旋的信道一直向下,阶梯很宽,看得出设计者的巧妙构思。螺旋阶梯的尽头是一扇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橡木门。来访者踏入的一瞬间,壁上的火炬便陡然亮了起来,照亮了足以容纳几千人的阶梯式礼堂。
“利用开门的动能驱动点火杆,很环保的设计,不是么?”
并非第一次来到此地,也不再为对方的神奇手段感到惊奇。他向声音的来处——礼堂最前方的石台——恭敬的行礼,然后开口,平稳的声调下是抑不住的激动,“月神弓已经易手……那个时刻即将来临……一切如您所料,睿智无双的导师!”
“是吗?”对方似乎没有应有的激动,“命运那个破机器又开始转动了!那个就要到来的时刻,……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能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我们全部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注3)”,结束了含义不明的吟诵,全身被黑袍笼罩,被称为导师的男子——很难相信那雄阔的躯体属于女性所有——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把你所经所见的一切告诉我,我最优秀的门徒!”
沉默。
“能把一场精心准备的突袭变成拖泥带水的强攻,真是一帮岩石脑袋的笨鹅!”这是倾听了所有事情的导师作出的第一句评价,黑袍下的声音全无起伏,“听,这头顶的嘈杂,这即使在深深地下也难以隔绝的噪声。那是罗德岛的商人们在扬帆出港,一派热闹兴隆的景象。”半伏在导师座前的来访者倾尽耳力也听不到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更深的伏下身子。
“爱琴海入口的罗德岛,那是爱琴海通往外海的门户。300年前安纳托利亚高原西南部曾经有一个卡里亚帝国,该国在摩索拉斯国王统治下盛极一时,罗德岛就曾是卡里亚帝国的一部分。摩索拉斯王还在世的时候,就召来大工匠斯科帕斯和其它一些艺术家,为王和他的王后、同时也是王的妹妹阿尔特米西娅二世修建陵墓。规模浩大的陵墓于273年前建成。”“这座可与当世任何伟大建筑比肩的陵墓由三部分组成:“地基是高19米,长39米,宽33米的平台;地基上是由36根柱子组成的爱奥尼亚式连拱廊,高11米;拱廊上是金字塔形屋顶,由24级台阶构成,象征着摩索拉斯的执政年限。陵墓顶端是摩索拉斯和王后驾驶四马战车的雕像。整座建筑高达45米!除宏伟的建筑外,摩索拉斯陵墓地基四周还有精美的雕塑。其中的三处浮雕第一处表现的是马车,第二处是希腊人和亚马逊人作战的场景,第三处是拉皮提人和半人马怪兽之间的战斗。(注4)”
又是“米”,来访者很难想象出有何等植物的种子如此巨大,以致于能用来做长度单位。
“卡里亚帝国早已灰飞烟灭,罗德岛也获得了独立发展。独特的地理位置令罗德港的商业无比兴盛,穿梭往来的商船每天都挤满了航道。要隘地势和巨大的商业利益,使罗德岛成了必争之地,特别是对于同样积极从事水陆贸易的埃及王朝来说。在亚历山大大帝的将军们所建的塞琉古王朝与托勒密王朝的的同室操戈,特别是号称第二次叙利亚战争的那个时期,罗德岛人就曾经为了共同的目的,与塞琉古王朝联手,击败了埃及的托勒密王朝。”“而希腊化的埃及人们虽未曾继承曾随大帝远征的先祖武勇,却具备古老法老王一脉相承的韧性。225年前,季米特里大王向罗德岛僭主普托勒密发起了进攻。战争一直持续了两年,双方都使尽了当时已有的一切武器装备,攻城槌,攻城塔架,液火,地道和对抗地道以及其它各种各样的攻防机械。”“但罗德岛人长期从事海上贸易,又因为免于陆地上的军阀混战,由此有着足够财力供养东地中海最精良的舰队。虽然舰船数量不多,但不仅自保绰绰有余,也有力量进行相当程度的海外征战。那场战事的最后,正是普托勒密的海军为守备部队提供了充分的后勤保障,以致于迪米特里奥斯不得不将攻城设备全部遗弃城下,撤兵回到希腊,罗德岛仍然掌握在普托勒密的手中。”微微错愕,来访者已经猜到导师要说什么。
“罗德城市民庆幸自己解围,却把功劳归功于天上的神祗而不是海军!他们决定用入侵者遗下的器材为自己的保护者太阳神建造一座庄严宏伟的巨像。可惜他们的神既对海上来的入侵者视而不见,甚至也不能保持自身的光荣,巨像的倒塌和之后的命运,足证神祗的虚弱和凡人的愚蠢!”
在来访者眼中,导师已经神游物外,却不知对方正想起公元654年,罗德岛被阿拉伯人入侵,后者发挥天然的商业细胞,把罗德岛巨像碎片卖给商人,用900头骆驼运至叙利亚,重新溶化为铜。五个世纪后罗德岛骑士团来到的时候,只能从史籍中见证巨像的存在。(注5)
于是,导师接下来的话更是夹杂着几分历史的厚重,“那些只懂在神祗的脚下膜拜的笨鹅们,只配历史的幻觉中穿行,试图抚摸当年的荣耀,想要体验重新做征服者的快感。……是的,快感。“导师沉思着,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场愚蠢战事中的人山人海,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吼叫,“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不停发生。人类的历史就象一部永无停息的华尔兹舞曲,战争,和平,革命——三部曲永远循环。不要嘲笑轮回,那不可笑。人们手里捧着平凡的沙,随着岁月的风过无能为力的流泄,人们梦想着,努力着,拼命着,等着最后的最后,握在掌心的会是光芒不掩的金子。可人们等到结局的时候,岁月依旧不停,它终究又把那些金子混沌回最初的沙砾,落入另外一个人的指掌之间。”“没有人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何处。如同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我们在神的阴影中,已是我们的不幸,可是我们却还受到同样是人的旁人的驱策。我一直讨厌这样。既然命运已经回到原点,那么现在,为了不让那些笨鹅把一切搞砸,我需要一个人来加入那些凡人,来监督和导引他们,来施加外来的影响,排除那些不必要的枝节,让一切变得有序……”导师双目半掩,对于自己的能力他有绝对的自信。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讨厌那些预料之外的、不能掌控的、不确定的、未明的,不符合因果律的事态。
长时间的思索中,他近乎对身外的一切不闻不问,直到一个压抑着急切的声音响起。
“请准许我回到罗马,我相信那是最适当的举措!”
导师从沉思中抬起头,似乎很惊讶于自己的思路被打断,但更惊讶的是打断他思路的人,跪在他面前的来访者这一回却没有顺从的低下头去,而是抬起眼睛和他对视,尽管尽力掩饰,导师仍能在他眼中看到恐惧和不安之外的东西——那是雄心,也是野心。
压力如潮水一般袭来,隔着厚重的黑袍,访客无法看清导师的表情。感受着不知来自石壁还是内心深处的寒气,来访者不由有些战栗。毕竟,跟随导师多年的他,真正明白这黑袍下的是一个何等可怖的怪物。就像高踞云端的天神,导师不动声色地操控一切,操控商业,操控城邦,操控战争……以及操控神。秩序、忠诚、和平,地位、财富、幸福,还有性命,一切都是那黑袍吞没的对象。那些敌对他的人、妨碍他的人、背叛他的人,现在都在冥界找寻自己失去的一切——如果有的话。
导师并非暴君或者狂人,他不希望血迹沾染到自己,他在意别人的一言一行,即便是一个即将被他夺去一切的敌人。他可以带着自若的微笑,用平缓地语气谈论下一刻就将被杀死的人。他不是为了装模作样,他只是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因为这让他有异样的满足感。不遗余力的掌控着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对头自己走向不可知的命运——在连绵不断的偶然下让他们一个个永劫不复——而能够战胜命运的人,从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来访者最清楚这一点,因为导师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有这双眼睛在旁边注视,带着复杂的心情。但即使最为接近导师的他也不清楚,黑袍下的真身是什么?从初识之日起,导师就以一袭黑袍遮掩了他的面目。
是某个没落王室的后裔?
导师不止一次用轻蔑的语气谈论他们——比如,那些近亲结婚的低能儿!
是淹留至今的古代哲人,甚至是四大学派贤哲中的一位?
导师的智能远非书斋中的哲人可拟,恐怕传说中的七贤也较之略逊。
又或他根本是一位滞留人间世的神祗?是奥林匹斯神界某次叛乱的失败者?
但这样的人(神),谁又能将他败下?哪怕是司掌智能的雅典娜女神也未必能够吧!
或许出于紧张,还有一点点的兴奋。这些来访者以往只敢在背地里琢磨的念头,眼下却纷至沓来践踏他的脑海。毕竟,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而那黑袍下,实在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当然,此时此地的他,绝无窥视那黑袍下真实的念头——好奇心会杀死猫。同样,如果没有看见死神,就不会被死神杀死——某次,导师曾经若有意若无意的告诫他。那双总是平静如同一泓湖水的眼睛,那一瞬间如同万箭穿心刺入他的身体,森森目光直似要剖开他的血肉。当他垂下眼睛,放弃忍受和导师讽刺和试探眼光的对视,就知道自己原来还远远算不上强者。
有着久远家世和显赫身份的来访者,现下只是孤注一掷的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过去的他,是平庸而懦弱的,唯有选择逃避责任来逃避高位者加诸的不幸。但是当他因为某个契机变的勇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那如影随形的威胁。他想应该去增强自己的力量,等到有那么一天确认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来一切的原点。于是他游历四方却一无所得。最后,抱着对某个飘渺传闻半信半疑的态度,他来到罗德岛,寻找那个应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隐秘学院。
当初从亚美尼亚返回时他曾在此逗留过,从那时起便被这小岛的美丽和宜于健康所吸引。有一段时间他在这里过起一个普通公民的生活,对这里简朴的房舍以及郊外并不宽敞的别墅心满意足,直到那人的触角伸到此地,他只得仓皇离去。
而这一次,他所得到的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某个清晨,他在自己的床头发现了一封神秘的邀请信——对方的诱惑简单而直接,“你可愿意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甘愿在时刻担惊受怕的生活中了此残生。于是他应约而来,在重重考验后见到了导师,也学到了包括军事课程在内的许多东西,他自信在前一方面的造诣胜过了皮洛士大王(注6),与汉尼拔不相伯仲,而另一些东西的水准则远在后者之上——毕竟阴谋与陷阱并非雷霆之子(注7)所长,所以终其一生也只是战场上的胜利者,而如导师所说,一场战争的结果其实往往在战前就已定鼎——在学到那暗影中智能的同时,访客也被导师非凡的智能倾倒,自觉的为导师做事,现在却发现自己太过沉溺于那阴谋的过程,他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将再度失去对命运的把握——永远的——比起导师来,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些身影简直不值一提。

黑袍纹丝不动,导师微笑着,轻柔但却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得意门生,带着若即若离的微笑,在心里把所有的事情都盘算再三——更多的不是对正在推动的这件大事——而是对说话的人,对这个几年来对他言出法随的人,这个注定将在历史上留下一席之地的年轻人。“可以信任他么?他想要什么?是单纯的复仇?是继续民主派们的事业?还是取代那位垂垂老矣的快乐的人,成为新一代的独裁者?再卑微的虫子,也会想象某天蜕成蝴蝶的美丽。而这个人,比原本历史上更年轻也更强力的他,的确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不过,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意外念头吗?还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圈套?”导师的目光越过来访者的肩头看向更远的地方,仿佛看到时光的地狱中,一头沉睡许久的、凶残的猛虎即将苏醒。“不过,一个总以为自己有多重,有多重,若是获得一个支点,甚至就能够撼动地球的人,有什么私心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能做到我期待的效果就行了。就像二战时英国空军最终取得不列颠大空战的胜利之际,丘吉尔所说的那样——这不是开始,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而是结束的开始。”导师飞快转动的心思自然不为此间的访客所知。身处巨像基座下深深的洞窟,面前是导师无言的疑惑和试探,心悸的感觉伴随始终。双手在胸前紧握,来访者的眼神迷茫而呆滞,这样下去不行,他咬紧牙关,感觉口中咸腥的味道。
“我不知道您的全部计划,您也没必要对我说明所有图谋。但如果需要矫正发生在希腊世界的一连串事情,需要在天平的一段放上一个足够沉重的砝码。四分五裂的希腊诸邦缺乏强有力的领袖,而亚历山大大帝麾下将军的后人们更视彼此如寇仇。四大学派早已没落,四大学院也不复旧观。高卢森林里的蛮子和帕提亚草原上的牧人们根本算不上文明世界的一份子……而罗马,它足够强大也尽享尊荣,它是拉丁同盟的主心骨,是希腊分裂诸城邦的保护者,盛极一时的迦太基已经被罗马军团征服,高卢和马其顿人也已经拜服在战神玛尔斯的脚下。罗马,万邦之主,地中海世界的中心,没有比它更好的工具了。”一口气说完长篇大论,来访者喘了一口气,不经意间发现已经是汗湿重衣。但他的话还没完。
“而这件事情……无论是从保密还是能力的角度,您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去办——因为我的家族在罗马薄有声名,更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融入罗马,像一个土生土长的罗马人那样。“来访者总结似的说道,“伟大的时代有伟大的人物,也有一些黯然无光的平凡人们,没有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和迦太基的汉尼拔那样的赫赫功名和传世业绩,然而只要把他们摆在合适的位置,就足以襄助伟大的事业取得成功。我愿做一个这样子平凡的人,我也只能做这样一个人,不是吗?”他最后一句话捎带着恭维了导师,希望自己的小花招可以奏效。
“哦?继续说下去。“谦卑的言语似乎取得了相反的效果。导师满含兴趣地盯着他,有的人平时沉默无闻,可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有的人平日懦弱无能,特别时刻居然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人性就是这样,卑微里保留着希望和梦想。而解析人性,无疑是这天才头脑的乐事之一。更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利用他对人性的把握让这种他没有预计过的局面再度转化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而这对于导师可是驾轻就熟——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他想,人类天性中最深切的冲动就是成为重要人物的**。天底下只有一个方法,可使任何一个人去做任何一件事,你可以用刀尖对着一个人的胸脯,那人会乖乖的把他所有的一切给你。你也可以用鞭笞,或是恫吓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最好的一种途径是合作——让一个人做你所需要他做的事,同时把他所需要的给他。这么想着,导师的眼神愈发柔和。
“虽然可能一回去就遭遇杀身之祸,但我愿意为您回到罗马,以此来表明我的忠诚。“在导师轻柔的注视下,跪在他面前的来访者,无畏的声音掩不住颤抖。
他不是白痴,也不是自欺欺人的蠢材。导师的每个权术手段,每个完美计划,都在他的眼前反复地演练,有几次甚至由他亲身执行。但他知道为了实现自己当初的誓言,为了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面,用自己的手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有更多——不会在有别的更好的机会了,就是现在。
“不愧是我最出色的门徒,比我所想的还要忠心耿耿!”导师缓缓伸出一只手按在来访者的头顶,话语中的萧杀之气在一瞬间让来访者整个身体都硬直起来,但即使如此,他的语声仍然十分恭敬。
“您说过,在东方的塞里斯有一句谚语,师长有事,门徒服其劳。因此,这一回我愿意为您去往罗马,成为您完成这一切纵横捭阖的执行人。之后我将重回罗德岛,终生聆听您的教诲!如果您不嫌我的愚笨。”放在头顶的手离开了,黑袍下,导师闭上眼睛,奇异的笑容写在脸上。这个条件很好,很强大。或者是太强大,强大得他没有理由拒绝。
在过往的岁月中,导师曾选拔栽培了许多人。但他们中有的不够灵活,有的眼界狭窄,有的太傻太天真,有的全无忠诚可言,有的单纯是运气不好,还有的最终败给了时光。
剩下的要么缺乏天赋,只能够按部就班的做事;要么太过轻浮,难当大任。眼前的来访者,已经是导师在过去十年间最杰出的门徒——虽然还年轻,却已经知道在任何情况下最有利的做法,更能够将理论变通的实行。在某些细节上甚至比导师本人做的更合适——前者始终不曾也不愿彻彻底底的融入这个时代。
而现在,来访者对时机的把握比导师给他的评价更高。来访者并不知道导师的全部筹谋,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一个最好不过的机会——足以击碎一个完整的链条。
如果要挑选一个合适的盟友来对进行中的这件事情施加影响,导师本人必须离开希腊,这也就意味着他在这紧要关头无法坐镇总局来调度一切。马其顿行省总督高奈留斯的下台,还有那支古老王族的追寻需要他很多细节的策划,他不止要指挥那些暗地里的未雨绸缪,还要防备奥林匹斯山上某个家伙的突发奇想——这些都是别人无法代替的。
更重要的是,导师会因此错过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决裂——那个他宁可耽搁其它事情也不能够轻忽的对垒,一场即便是他也没有完全把握避开的大对决。不管你站在哪里,不管你什么姿势,你就已经用自己,把阳光割成了前后两片。你往前一步,以为获得更多,其实抛在身后的,更多。
“但他?”导师眯着眼睛打量着来访者,幻想着挖出他的心脏,用牛皮裹着放在祭坛上弃之荒野。他知道来访者的真实企图,那个从他来到罗德岛就念兹在兹的单纯愿望。这种肤浅的效忠逃不出他精于盘算的大脑,但是这个人真正的潜能,的确只有回到罗马才能展现出来,这点是导师无法否认的。问题是,“他能信任他么?”导师在心里仰头大笑,黑袍下的眼睛充满纯粹又残酷的笑意,“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难道真的是圣人而不是魔鬼吗?”
“无论君王还是乞丐,操控的仅仅是**,而我所颠覆的,是信念和精神。被改写的认知会伴随他们直到死。成功与失败又区别多少?那么我来告诉你吧。这个世界,没有空想,没有幻想。只是那些被命运摈弃的念想,染上了当前最原始的雏形,而这恰恰是你最想脱离的境地。想要试试看吗——如何在杀死一个人之前净化他的灵魂。“决定了,导师会给面前这个人以信任——在他自以为获得足够的筹码来背叛自己之前。
“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么你立刻动身前往东方,去到比提尼亚的统治者尼克美得斯那儿,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公开回罗马,当然你也可以在他那儿盘亘些日子——我记得你们的关系——非同凡响。”导师的语气既轻松又暧昧,顺便显示了一下自己的无所不知。
“回到那个狼崽子和谋杀犯建立的国度后(注8),如果你没有直面你叔父仇敌的打算,那你最好先向维斯塔贞女求助——她们看重男人的外貌胜过名誉——而女人的许诺往往比男人的信誉更为踏实——当然如果她们需要保证——她们一定会需要保证来置身事外,那就告诉她们,你打算和苏拉和解。如果还需要更多的,就无意的提到苏拉的孙女,相信她们会感兴趣。”来访者克服心底的隐隐不安,把导师快速的语句牢牢记在脑子里,趁着导师一瞬间的停顿提出疑惑,“苏拉的孙女,是那个放荡的庞培娅吗?”他问道。
好象没有听见问题,导师似乎全无防备的再次进入失神状态,出神的盯着空无一物的穹顶,他的嘴轻轻的蠕动着,除了靠近的来访者之外,任何人也听不懂那些好象呓语的字句。“罗马法中,人事的与神事的结合构成配偶。促使人们结婚的动机因人而异,有的人出于人的本能之中最为高尚的情感,另一些人则出于野蛮的感官快乐,第三种人则出于安乐,第四种人出于物欲。上述动机都可导致结婚——因为这些的本质是一样的。”来访者惊诧的抬起头,正对着导师的目光——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阴云。空旷的洞窟中,只余下导师异样低哑的嗓音在四壁回荡,“人们以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成功道路,早就象酒神节歌剧里千篇一律的段落,被无数人重复了无数次。你信不信,等你到达终点的时候,会发现世界的尽头,原来本是你最初起步的地方,你会发现你会错过很多,却什么也没得到,是的,什么也没有。所以,要珍惜此刻你所拥有……”
大时代的序幕已经拉开——在这个美好的时代,这个糟糕的时代,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时代——
注1:Uneepoqueformidable(1991)导演杰拉尔•朱诺GérardJugnot,编剧:“杰拉尔•朱诺GérardJugnot。主演:“杰拉尔•朱诺、维多利亚•阿夫里尔。米歇尔•贝尔蒂埃多年来一直是一家床垫厂的管理人员,可有一天他被解雇了。他不敢将此事告诉他的妻子朱丽叶特,为尽力维持家庭的生活水平,他只得四处借贷。但是,他的谎言很快就要被揭穿了。无奈之下,他挑起事端,和妻子断绝了关系,以免让妻子发现他如今的窘迫境地。从此,他一文不名地在大街上流浪,无家可归。他结识了无业游民“大夫”、“铅笔”和“含羞草”,这三个人将他置于他们的保护之下。这个小集团为了改善一下寒酸的生活,就利用贝尔蒂埃熟悉情况的便利条件,到一座仓库去盗取羽绒床垫。可有一次他们在作案时失了手,“铅笔”被逮捕,贝尔蒂埃被他过去的一位同事认了出来。不久之后,“含羞草”又被警察打死。走投无路的贝尔蒂埃在“大夫”的鼓励下,下决定回到朱丽叶特身旁。
注2:罗德岛巨像,公元前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公元1世纪老普林尼到罗德岛游览时记述这尊巨像的高度是70肘(约合32米),与10层楼高的纽约自由女神像差不多。
注3:出自《双城记》序言的一段话。
注4:摩索拉斯陵墓,与罗德岛巨像同为古代七大奇迹之一。12世纪一场地震使陵墓受到重创。1402年汪达尔骑兵攻占哈利卡纳苏斯,并在那里建起圣•彼得要塞。16世纪初为加固要塞,骑兵们把这座陵墓当成采石场。
注5:圣殿骑士被不名誉的摧毁后,医院骑士团最终在教皇敕令下接收了圣殿骑士团的大部分财产,合并之后的新组织因为驻地在1309年更名为罗德岛骑士团,以后又成为马耳他骑士团。
注6:希腊伊庇鲁斯国王,军事家,以“皮洛士的胜利”而扬名。
注7:迦太基名将哈米尔卡的姓氏巴卡是希伯来语雷霆的意思,因而他的三个优秀的儿子汉尼拔、哈斯德鲁巴尔和马戈被称为雷霆之子。
注8:战神玛尔斯与守护贞女生下的一对双胞胎罗慕路斯与瑞摩斯在母狼哺育下长大**创建了自己的城市。在决定谁来做城市的主宰时,神谕告诉他们要由看到的预示成功的飞鸟来决定。瑞摩斯站在阿文廷山上看到了6只秃鹫,罗穆鲁斯站在巴拉丁山上看到了12只秃鹫。后者的数字更幸运,但瑞摩斯是最先看到征兆的人。结果兄弟间发生了争吵,罗穆鲁斯最终杀死瑞摩斯成为罗马王。他统治了很长时期,被谋杀后却后被接纳到诸神中,成为受人尊敬的战神奎里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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