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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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德老头虽然身受重伤却仍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还未等人靠近就醒了过来,发现是索尔,便开口询问:“什么事?那些该死的半兽人又追来了?”
索尔蹲下来,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他不知道就这样直接叫父亲会不会太突然,他和老头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含蓄的,双方都有亲人间的温情,但谁也没有主动表达出来。
正在索尔犹豫之间,洞内的油灯闪烁了一下,在岩壁上印出一个纤细的影子,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过来:“你说的没错,半兽人来了,但该死的是你们。”
索尔一惊,立刻转身看去,半兽人王斜着身子出现在眼前。很难想象这个半兽人王拥有多快的速度,他能绕过拉布出现在这里,而拉布先生已经被他挡在了洞外,此刻正握紧了匕首盯住他的脖子。
“我叫谢多,请不要让我听到有侮辱半兽人的语言。”半兽人王向索尔走了过来,轻松地说道。
索尔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体力调集起来,发出了强烈的斗气。即使明知不敌他也要抢先攻击,输人不能输势,这是老头教给他的话,更何况他身后就是受伤的老头,是要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
“慢着!”拉布突然大声喊道,这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显得异常嘹亮,回荡了几次,又从头顶落下一阵沙尘,这才消失。
在洞外扎营的骑兵听到了声响赶了过来,他们一看到半兽人眼就红了,比克利叫同伴堵住洞口自己提起武器就要冲上来,但拉布拦住了他。
杜德老头抬起手臂在索尔背后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索尔便停了下来。眼睛盯着面前的名叫谢多的半兽人王,但余光却扫向拉布,拉布先生诡计多端,也许他会有什么办法,只听见拉布朝谢多说道:“谢多,邪眼的滋味吗?想必你不会介意再尝试一次。”
谢多转过头看着堵上洞口的士兵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哼,埃皮亚那个笨蛋不认识你,达普拉亲王可是清楚的很,他告诉我你的邪眼也是无限城的能力,但是一天只能用一次是吗?”
拉布向前走上一步,淡淡地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道:“危在旦夕,为何不能连用!”
谢多盯住了拉布,似乎想看透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然而拉布先生仍旧是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的两只眼睛也因为罩着玻璃片而看不大清楚,哪里会让这个毛茸茸的半兽人观察出什么来。
谢多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如果邪眼真的能用两次,那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昏厥的霎那间不会身受重伤。
索尔的心也紧了,他可是清楚记得拉布先生曾对他说过邪眼一天只能用一次,虽然没说连续用会怎么样,但肯定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拉布见半兽人王已经被稳住了,又说道:“你想知道邪眼的秘密吗?也许你也能获得这种能力,想要就跟我来。”
说完,他推开挡住洞口的士兵,冲了出去。
谢多回头看了一眼索尔和他身后的老头,略一思考,看来邪眼已经对他产生了足够的诱惑力,在地面印出两只脚印便消失了。
索尔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外面的士兵也低下头,他们都明白,刚才的老者已经做出了和米利斯将军同样的选择。
比克利对着漆黑的夜晚敬礼,然后他说道:“走吧,虽然没有发现大批的半兽人,但这里肯定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索尔还在发愣,他用牙齿咬住嘴唇,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拉布先生选择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直到杜德老头从后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听老头说道:“走吧,如果你愿意相信他是一个能应付任何困难的男人,那他一定会在你不经意间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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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战败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入秋后的落叶城,枯黄的树叶再也得不到更多的滋养而纷纷落下,骑兵队长比克利已经接到了来自帝都的命令,远征军将不会得到新鲜血液的补充,他们需要立刻回到驻地,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索尔和比克利在城外告别,便带着杜德老头回家。这是一条铺满树叶的林荫小道,路旁是一片树林,树上有几只归巢的鸟儿,它们似乎是裷了,正背着斜阳往鸟巢飞去。
索尔正陪着曾经的斯达克元帅在马车上说话,老头一路上受尽了颠簸,时常昏厥过去。他躺在毛毯上,只是吸气,喉间便发出一阵来自胸腔的猛咳。索尔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强忍的痛苦,说道:“父亲,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医生来。”
杜德老头抓住他的手,虚弱的说道:“不,没用了,我的命即使是贤者约拿也不可能救回来,只是……”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约拿?贤者约拿。

他突然想起来,拉布先生曾经说过这个人,贤者拥有让人急速回复体力的力量,而约拿,他是歌达帝国资历最老的贤者,就连多纳尼陛下都以恭敬的态度接待他。
是的,如果把约拿找来就能救父亲。
正当索尔张开口,老头突然坐了起来,用一种严厉的口吻说道:“扶我站起来!”
“不行,你的身体很虚弱!”索尔反对道:“我抬你到床上休息,然后告诉我约拿在哪,我去找他!”
“不用。”老头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走下马车,对上前扶他的索尔说道:“不用扶,我已经好多了,这我自己清楚。”这声音很清楚,但掩盖不了说话之人的虚弱。
他推开门,向路旁的树林走去,不快,但是很稳。索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头一下子好了起来,他跟上去,只听老头指着路旁的树轻声说道:“索尔,这些都是我20年前种的,如果我死了,将我埋在这里。”
“不,你已经好了,你不会死的!”索尔喊道,他扶上老头的肩膀,鼻子已经红了。
接着老头回想起自己的一些往事,说了几个他朋友的名字,谈起了一些当年飞扬跋扈无所畏惧的情景。索尔仔细地听着,他已经无法像往常那般摆出嗤之以鼻的模样,他身上的孩子气已经消失了。
突然老头摇晃了一下身子,又用很大的力气才站好,向索尔说道:“20年来,我对你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现在我要对你提出第二个要求,也是最后一个。”
“父亲,你说!”索尔用颤抖的声音回道。
“我要求你在我死后一年内,好好训练自己,不能离开落叶城,这是我的要求,好吗?”
一阵风吹来,老头轻轻的咳了两下,但紧接着却是一次甚似一次地狂咳。索尔连忙扶住他,答道:“好的,我一定答应你,现在我们回去吧。”
老头没有动,他继续说话,说的很慢,声音很轻:“你是我的儿子,你拥有古老的贵族出身,无论你想做什么,只需要凭借自己的勇气,听明白了没有?全凭自己的勇气。如果你在一刹那间畏首畏尾,很可能就错过了幸运在那时送给你的礼物,不要错过时机,要敢于冒险。我建议你效仿一个榜样,这个榜样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固执的老头子。我想说的是林格德伦元帅,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们经常会打起来,总是他挨揍,这反而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些敬重和友情。他除了打仗和攻城,在其他方面就是一个和蔼的长者,如果你愿意,一年后就去帝都见他吧,他会指点你方向的。”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东西,眼睛里浮出一股欣慰的神采,他轻轻地抚上索尔的头发,说道:“我的儿子。”
在此之后,他就什么也没说了。
当索尔发现老头已经没有了呼吸,眼前一黑,再加上连续几日的劳累,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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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乌鸦落到手臂上的时候索尔醒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湿漉漉的树叶上,猛的坐起来,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老头死了。
他看着老头的尸体,胸口一阵钻心的痛疼袭来,他知道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老头死了,汉克叔叔死了,拉布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得性命。
往头上看了看,天已经黑了。
刚刚叫醒他的乌鸦也在夜色中飞走,今晚月亮并没有出来,厚厚的云挡住了所有的星星,看来就要下雨了。
他头脑中就像有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不会想。
他意识到老头临终前说的话,背起老头的遗骨走向树林的深处,直到没路了,才轻轻
地放下来。
他知道自己需要先挖一个坑,手头上却没有工具,扯断一根树枝,尖锐的棱角在手上划出道道伤口却并不怎么感觉到疼痛。
埋下头,奋力对着充满腐臭气息的泥土挖起来,用树枝胡乱在沾满树叶的泥土里戳着,像是只为了发泄自己多余的力气,过度的使劲使手上伤口越来越多。
“哗哗”的雷声夹着雨点淋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上,雨水打湿了头发,红色的发尖贴到脸上。他猛的丢下树枝,双手拼命的扒着泥土,“哇!”的一声,眼泪顺着雨水流到挖好的坑里。
他对着老头的尸体说道:“老头,一年之约我会遵守的,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然后他埋上土,站了起来,回到那座陪他度过了20年的庭院。水池内的泉眼一直向外冒着水,竹筒里一直发出有节奏的滴水声,老头用过的茶具还放在石桌上,他曾经浇灌的花草似乎也因为主人的离去而枯萎。
过去和老爹还有汉克在一起的情景充满了心胸,想起来就像影子一样看的清清楚楚,稍微一触摸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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