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雨霖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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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行进着的马车猛地一顿,接着是马儿受惊着昂首嘶鸣,让本有些昏昏沉沉地悬月立刻惊醒,随即来开车帘一探究竟。原来,他们已经抵达了两仪门,而一个小太监正不要命地拦在自家车前,马儿高抬着前腿,若不是童泽死命地拉着,那马蹄怕早招呼到小太监身上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悬月跳下马车问道。
“翁主!”那小太监一见是她,立刻跑上前,两手紧紧地拽住她的衣袖,还未开口就哭得唏哩哗啦的。
“保喜?”悬月总算从那张哭得五官都扭曲了的脸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保喜?你这是做什么?”重楼也从车里探出了身子,展风立刻上前扶他下车。
保喜也顾不得好奇四爷为什么一脸病容,为什么虚弱地就好象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双膝一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大声号啕大哭着:“四爷,救救我家六爷吧!他就快不行了!”
重楼仿佛被雷打中一样浑身一震,攫住他的肩追问:“说清楚些?老六是怎么了?”
“圣上为了四爷您私自出宫的事大发雷霆,罚了主子跪太庙,说是四爷不回来,主子也不用起来了。这已经个把月了,主子快撑不住了!”
还未等他说完,重楼已推开展风的扶持,大步往皇城里走去。
“保喜!边走边说!”悬月拖着保喜立刻跟上。
等保喜抽泣着把话说完,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含元殿外。
“四殿下?!”伺候着的太监弓着腰上前请安,“圣上正在商议要事,请四殿下容奴才进去通报……”
“滚开!”重楼一个耳刮甩开挡路的太监,未等悬月拦下他已大步跨进了含元殿。
他们的闯入让含元殿的气氛立刻冷凝起来。龙帝的那抹笑意还来不及敛去,就这样冻在了嘴角。重楼立在殿中央,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那双仰视着他父皇的眸子黑浓如墨,又凝结了层层寒冰。
即使大病初愈,却依然不减他那与生俱来的凌厉之气。几乎连龙帝也被他滔天的怒火震慑住了,然片刻后的震惊后是不遑相让的气势,两者的交锋似要摧毁了这个宫殿。
不可以忘记的,即使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不是一个父亲,但他却是个帝王,一个足以让人瞬间生死不得的帝王!
再顾不得多想的悬月旋身挡在了两人中间,拱手道:“圣父!”
龙帝稍稍移开了目光,看向她,唇畔浮现诡秘一笑。而当悬月为这抹笑困惑不已时,他已再度移开了视线,转看向了身侧。
悬月微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那是尉辰。
尉辰还如她离宫时的模样,甚至更加潇洒了。此刻,他正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黝黑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思念。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着粉裳的女子,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那样光彩四射,令整座宫殿都亮了起来。那女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接受到她的视线后,微微一笑,盈盈福了福身,那红润嘴角的笑容让同为女子的她都禁不住要被迷惑了。
“出了一趟远门,连规矩都忘了吗?”白龙帝轻哼了声,懒懒地靠向椅背,有些不悦地开口道。
“儿臣见过父皇!”重楼极力克制自己地拱手道,指节因不甘地忍耐而泛白着。
“恩。”白龙帝随意地哼了声,“怎么,病了?瘦成这样?”

重楼唇畔嘲谵的扬起,“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安好。”
“恩,这么急冲冲地闯进来,有何事?”
刚才让怒气直涌上心,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就要替洛淮讨个公道。这会儿,白龙帝几个敷衍的关心倒让他平静了下来,浑身戾气尽敛,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儒雅的重楼。
“六弟的事,儿臣已经听说。还望父皇谅六弟还小,且已受罚多日,就让他起来吧!”
“他是该罚!”
重楼闻言,一直隐忍的怒气几欲爆发。悬月已抢先下跪道:“圣父,一切皆因月儿而起,请罚月儿吧!”
白龙帝挑了挑眉,随即慈爱地问道:“月儿一切可好?”
“谢圣父关心了,月儿一切都好。只是六哥……”
“罢了,的确也是罚够了。来人,去太庙让六皇子起身吧!”白龙帝扬了扬手道。
重楼拱了拱手就要告退,却被白龙帝出声拦下:“老四,下次,行事多想想。”
那话中浓浓的警告,他岂会听不出,然,只是行了个礼,重楼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太庙。悬月看了眼白龙帝,他给自己的笑,旁人看是宠爱,那其中的含义,怕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月儿告退!”悬月旋过身,视线滑过那对极其登对的男女,追上了那越来越远的紫色身影。
她是离开了,尉辰的追随着她的目光却依旧没有收回。
龙帝轻咳了声,唤回他的注意。
尉辰淡淡旋身行礼,就听龙帝沉声问道:“现在你亲自告诉朕,你要娶谁?”
“我…”他抬了眼,就见龙帝目光灼灼,似早已洞悉一切。他忽然有种感觉,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手心里的正是他们的父亲!
“我,”他再道,侧脸瞧见罢月困惑的小脸。
“儿臣愿娶宫罢月,共渡此生。”
重楼焦急不安地在太庙前来回走着,直到看到那个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走出来的兰色身影出现,才顿住了烦躁的脚步,可那脚步一顿住,就沉重地再也迈不开来。
他看见洛淮的膝盖怪异的弯曲着,他看见洛淮的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看见洛淮的一张脸惨白如纸!
“四哥,”洛淮被搀扶着来到他的面前,来不及顾及自己,手以拉住他的,心疼地说道:“你瘦了。是病了吗?”
重楼伸出手颤抖着贴向他的膝盖,不敢相信地感受着那变异的形状。
“他何忍!他何忍!”重楼低吼着,好似负伤的野兽。他,竟为了警告他,如此折磨自己的亲骨血!
“四哥,你不要这样,我没事的。我还能走,只是先在脚麻了而已。”洛淮安慰地笑道,勉强挤出的笑容是苍白无比。
“是四哥对不起你!”他怎么就没多想想,再多考虑一下后果呢?
“是悬月对不起你!”悬月跪倒在地,双眼再也无法移开她所看到的。
即使没有告诉她,她也猜得出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就是皇宫吗?一座会吃人的城。这里的父非父,兄非兄。为了扳倒彼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同胞兄弟。就连那拿着弓,曾劝自己离开这里的人也深陷这场斗争,无可自拔。
最后,他们每个人究竟都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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