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到浓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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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你知道吗,那梁山伯可真是个木头疙瘩!”
“哦……”翁闪华心不在焉地应答着。
终于来了,祝英台已经遇到了梁山伯。
梁山伯与祝英台可是千古传诵的一对佳偶,不管在哪个时代,化蝶传说的凄美都总能令闻者叹息扼腕。所以,要活生生地拆散这对堪称楷模的恋人,可想而知该有多么困难。
不过,摆在翁闪华面前的任务,偏偏就是这一个难题。
要让曾爱得死去活来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分手,而且还必须保证双方的精神**都没有异常,不但要活得好好的,还不能用药物或精神力控制之类的手段。
这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谭,既然梁祝可以以死相随,那还有什么样的奇迹,能让他们发自真心的放弃对方呢?所以翁闪华真的头痛不已。
不过,现在翁闪华是以祝英台贴身丫环的身份进入的,那多少也有点优势。比如说,在祝英台耳边吹吹风,说说坏话,说不准可以将这段爱情扼杀在萌芽中。
就算万一干柴已经遇上了烈火,那刻意制造一些误会,也有很大可能令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反目。就像传说中,瑞星杀毒的狮的呼噜声就可以让一对夫妇当场离婚。虽然那只是一个笑话,却也可以从另一面看出,热恋中的情人,眼里是容不得下沙子的。
想到这里,翁闪华立即变得积极起来。
“姐……”
看到祝英台嗔怪的目光后,翁闪华立即改口。
“少爷,我觉得梁山伯那个家伙,出身低微,人即老土,又不识情调,你大可以不理他。”翁闪华先恶贬了一轮,然后再将话题引到另一人身上。“倒是那个马家少爷马文才,知书达理,又生得一派仪表堂堂,更是杭州太守马公德望的独子,无论哪方面看,都值得交结。”
“马文才嘛……确实不错,可以交个朋友。”书生打扮的祝英台侧头想了想,甜甜一笑,然后朝着翁闪华摆摆手。
“吹灯吧,明天开始就正式上学了,耽误不得。”
“是。”
祝家世居杭州边上的上虞县,也是一方望族。祝员外膝下无子,仅得一女,自幼视作掌上明珠。
这位姐英台,自被一家人宠着,养得刁蛮任性,十足的男孩性格。平日外出游玩,又好作男装打扮,结果时间长了,外人都以为是祝家公子。
祝英台十二岁起,就以男装在自家附近的碧鲜庵书院求学,三年时间竟给她学出满腹经纶。书院院主不知祝英台是女儿身,便修了书信,推荐祝英台前往杭州的万松书院深造。
祝英台得这么一个外出周游的机会,自然是大喜,但是祝员外却不乐意了。
原本碧鲜庵书院在家中左近,一眼就望得到,让女儿去就读也算放心。但是现在却突然要一下跑到杭州,这如何舍得?再说女儿也不了,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怎好老是混在男孩堆中?
祝员外不肯放行,祝英台便使出了女孩儿的功夫,娇嗔撒赖,着实哭闹了一番。最后,闹到自闭于书房中绝食,说什么不去读书就饿死家中。
祝家夫妇心疼女儿,最后不得不妥协。但同时也言明了,切切不可暴露了女儿家身份,待得三年期满后,就必须归家复为女妆,择婿完婚。
祝英台为了早日离家,不假思索就点头答应。而祝员外为了让女儿有个照应,便挑了个贴身丫环,也做男孩打扮,一路跟去服侍,这就是翁闪华现在得到的角色了。
在一番游山玩水后,主仆两人终于到了杭州。至于万松书院有多大的名头,那不是翁闪华所关心的,真正需要她注意的,还是梁祝传说中的另两个重要角色,梁山伯和马文才。
梁山伯家境贫寒,此次来杭州求学,还是靠了乡里的资助。梁父早已过世,家中除了母亲外便无其他亲人。本来梁山伯家中有老母需要侍奉,不宜长期外出,但梁母本是出身书香门第,对儿子的求学之举万般支持,所以最后梁山伯才能成行。当梁山伯来到万松书院时,随身的行李也不过一把伞和一箱书,连个随身书僮都没有,在一群学子之中显得无比寒酸。
至于马文才,就截然不同了。其父马德望官居杭州太守,是一地的父母官,马家又是杭州望族,称得上是家世显赫。马文才前来就读的时候,马太守更是亲自随车接送,那阵势实在不。事后,马文才甚至还说,为了避免惊扰书院已经是极力低调了。
梁祝的主要角色都聚齐一堂了,翁闪华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掐断梁祝之间的红线呢?
“华,我忽然觉得,梁山伯这个人,呆呆憨憨的,也挺可爱的嘛。”
灯下,祝英台手中捧着一本书,但心神却明显不在书上。
“糟糕!”翁闪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分明是心有好感的征兆,难道说聪明黄蓉总是过不了傻子郭靖这一关?
但是,翁闪华也无计可施。每日学生们同室读书,闲暇又常常聚在一块谈文论诗,她以区区一个书僮的身份,哪里插得进去?如果现在的任务世界,是类似《西厢记》那种天各一方的处境,那在夹在崔莺莺和张生之间穿针引线的红娘,可是有大把机会弄得两个人反目成仇。但现在,偏偏就不是。
“那马家少爷,……不,少爷你觉得他怎么样?”目前翁闪华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祝英台转移视线。
“文才嘛,很对我胃口!”祝英台笑着点点头,“他为人机灵,很会说话,又处处为人着想,一点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样子。”
正当翁闪华在暗自庆幸的时候,祝英台又加了一句话,直接将她击垮。
“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弟弟,那就好了。”
“等等!……少爷你是把他当作弟弟!?”翁闪华忙不迭地问道。
“对啊,有什么奇怪的?”祝英台诧异地望过来,“他真的就像是弟弟一样嘛,而且又确实比我。”
“哦……”翁闪华沉默下来,这情势的发展似乎不妙了。
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翁闪华暗暗下了决心。
“你是说,祝兄……是女儿身?”听到这里,马文才一脸惊讶。
“请马公子不要大声声张。”翁闪华压低声音。
“哦,也是,这确实不能嚷嚷。”马文才倒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难怪,祝兄平时的言行,还有一些习惯……难怪,原来不是祝兄,而是祝家姐姐!”马文才在房间里兜着圈,很快就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通透。
“为了求学,不惜乔装而来,姐姐还真是一奇女子啊。”马文才赞了一声后,转向翁闪华。
“既然你家姐和祝员外有约,三年期间不能暴露身份,那现在你又来和我道出其中秘辛,又是为了何事?”
“唉……”翁闪华故作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少爷是聪明人,和我家姐处得久了,迟早会看出来其中端倪。与其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曝光,闹得不可收拾,那还不如事先知会少爷,必要时也请少爷为我家姐做个掩护,免得万一事情真闹大了大家无法下台。”
“毕竟,少爷和我家姐,情同……”翁闪华犹豫了一会儿,“姐弟!”
“这是当然的,姐姐乔装求学,其诚心可昭日月。我马文才虽不敢自称君子,但也知成人之美,接下来这三年,姐姐我就保定了!”马文才说得斩钉截铁。
“多谢少爷。”翁闪华行礼。
既然梁山伯这个呆子,可以与佳人相伴三年而不辩真相,那早点找个人来挖祝英台的墙角,成功的几率应该也不。翁闪华就是出于这么一种考虑,才摸上马文才的房间。以后者的这种聪明劲,一旦知道了真相,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对了,梁兄那一边呢?你还没有去说吗?”马文才这时候又问道。
“梁家公子一心向学,不谙世事,而且生平又未尝与女子相交,恐怕根本就不会看出我家姐的身份。”翁闪华早就拟好了说辞,“而且梁家公子不擅言辞礼仪,让他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更加弄巧成拙,那时反倒不美。”
“也是,这事确实还不能让梁兄知道。”马文才点点头。
“多谢公子理解。”翁闪华再行礼,“的还有一无礼之请,想请教公子。”
“你说吧,无妨。”马文才示意她说下去。
“敢问公子,我家姐在你看来,可否值得交结?”翁闪华终于提出这个关键的问题。
“姐姐确实是一个奇女子。”说到这,马文才不自觉地笑起来,“为人豪爽,言辞处事得体大方,没有女儿家的扭捏作态,但却有女儿家的一份细腻心思。别说交结了,我身为独子,还巴不得有这么一个亲姐姐。只可惜,姐姐终要出阁,我俩虽情同姐弟,却不能太过逾越。这么说起来,我以前和姐姐相处时,有时也太过失礼了……”
妈的,又一个穷酸腐儒!翁闪华在心头暗骂,事情都给你挑明了,还不懂得抓住机会打蛇顺棍上?就算不急急忙忙地去推倒压倒扑倒,也该趁机揩揩油,抓住把柄为未来做铺垫嘛。现在送上门来的肉,却当作神一样供起来,这还是正常男人该有的举动吗?!
男人?翁闪华再看了马文才一眼,自己也泄气了。
现在的马文才,连十五岁都还没到,嘴唇上连胡须的影子都没有,还活脱脱的是个乳臭未干的正太!再加上现在是古代晋朝的背景,思想封建,马家又管教甚严,要叫这么个书生学纨绔子弟一样,直接出手将人家姐抢过来,根本就是难比登天!
翁闪华晃晃荡荡地从房间里走出去,差点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了。费了一夜功夫策划出来的妙计,却在封建礼法上栽了跟头,这不能怪她想的主意太废,而是这个时代根本就不能用现代人的思想去办事!
看来,要另外想一个办法了。
“果然如此,你家少爷还真的不是一位少爷。”听完了翁闪华的述说,王夫人微微皱起了峨眉。
“当初你们刚来的时候,我曾安排你家姐和梁山伯共居一室,但她坚决不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在怀疑。现在又经你的口得到了证实,看来事情可真麻烦了。”
看着王夫人严肃的表情,翁闪华心中暗喜,看来这回找对人了。
王夫人乃是万松书院院主的夫人,学生们平日里见得不多。在翁闪华寥寥无几的相关记忆中,这位王夫人每次见到她们主仆俩,目光之中都有一种奇异的神情。不入闺房的男人们,可能看不出祝家主仆的端倪,但这位心思细腻的院主夫人可就不同了,果然早就看出了一点蹊跷。
翁闪华不由庆幸自己这次找人找对了。
如果这位院主夫人知道了真相,那祝英台就违反了与父亲的约定,将无法继续留在书院中,对梁山伯那点尚在萌芽之中的好感也将会夭折。而且王夫人要为书院的声誉着想,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必不会闹大,只会用种种婉约温和的方式劝走祝英台。
沉吟了片刻后,王夫人摆了摆手。
“你先回去吧,我要先和院主商量一下,这件事要做得万全可不容易。”
“多谢夫人。”翁闪华心中暗喜。刚刚才在马文才处栽了一个跟斗,现在就马上攀上了这位更给力的院主夫人,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过来,我给你一个明确答复。”王夫人嘱咐,“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再露馅,你们两个女孩子家要自己心。”
“是,夫人。”翁闪华向这个救星行礼。
第二天,当翁闪华准时摸到内院的时候,王夫人却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唉……”王夫人满脸难色,“我已经和院主商量过了,但他的意思是,继续让你家姐在此求学,一切不变。”
“怎么会!?”翁闪华掩不住脸上的惊讶。
“我家先生说,现在还有如此奇女子刻苦求学,实属难得。古有班昭、蔡文姬,今有祝英台,对万松书院来说未尝不是一桩美事。”王夫人边叹气边转述院主的意思,“不过祝姐还是待嫁之身,此时传了出去,对女儿家的清白无益。所以我要和你们主仆约定一些规矩,有那些能做和不能做,都要一一清楚……”
王夫人追加的条条规规,听得翁闪华头都大了,想不到吃羊不成还惹了一身臊,真是不得不大叹倒霉。
说完了一堆规矩后,王夫人顿了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了扫翁闪华,然后才再次开口。
“我家先生,还让我专门给你带了一句话。”
“院主?为我?”翁闪华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他要我这么转告你:三年剧本,不容修改。”王夫人自己也有点奇怪地转述了出来。
“三年剧本!?”翁闪华脑际一震,霎那间明白了这是给予自己的一个任务提示。
万松书院的这三年,对梁祝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一段时间。在相处了三年后,两人才真正地萌生了爱意,最终酿成了一幕流传千古的凄美悲剧。这个提示,等于是明确的告诉翁闪华,别想做什么扼杀于襁褓之中的事,就算行动了,也会像这两天一样,处处受阻。
只有当梁祝两人间的爱情,已经木已成舟后才能下手破坏,也只有这样,才符合最初的“曾爱得死去活来”这个任务提示。
只有真的爱过了,才有拆散的意义。但这个任务难度未免太大了,难道这三年里,翁闪华就只能看着祝英台的爱意逐渐成长壮大,而束手无策吗?
“华,梁山伯这个呆子,真的好呆啊!”
祝英台捧着一本书,侧卧在自己床上。
那你还爱得死去活来?翁闪华也懒得吐槽,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都过了这么几年,他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我是女儿身,还真是呆子到了家。”祝英台叹气个不停,“我给他的暗示看不懂也就罢了,但彼此都算是好兄弟了,他对我却也不比别人更好。谦谦君子,平等交游,书是这么说没错,但他就不会对我这个兄弟,稍稍好上那么一点么?”
翁闪华听得嘴角抽搐。越是不被人重视,就越对对方感兴趣,想不到祝英台的爱情模式,居然是这么狗血犯贱的一回事。现在祝英台和她私底下的闺房话,关于梁山伯的话题越来越频繁,到了这时候,翁闪华神经再大条也清楚祝英台已经深深陷入爱情中。
追女孩的时候,能让人家女孩子口中的话题,十句有八句离不开你,那就已经成功一半了。不过,现在可笑的是,那个成功俘获了某个女孩子春心的男人,自己还懵懵懂懂的一无所知。
“那么,马家公子呢?他是否对少爷就好一点?”虽然已不抱希望,但翁闪华还是照例转移话题。
“文弟嘛……他似乎已经看出我是女儿身了。”说到这,祝英台不但没有担忧,反而还得意地一笑。
“上次我们三个结伴去游西湖,我在一家首饰摊前站了一会儿,文弟第二天就把我当时看上的那朵珠花送了过来,虽然我现在不好佩戴,但真的很讨我喜欢。倒是梁山伯那个呆子,当时就只知道一个劲地催我继续走,一点都不懂情趣。还有,我们房间里面的这些花,都是文弟让人送过来的,而且几乎每次都不重样。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我就算足不出户都能赏花赏到饱。但梁山伯那个呆子,却说什么满室花香不利于潜心读书,从来不肯进我的房间一步……”
完了,真的没有救了,就是在说着其他人的时候,话题都能下意识地转到梁山伯身上,难道聪明女子就真的喜欢木头男人?
“少爷,早点休息吧。”翁闪华已经无力和祝英台对话下去了。
“不是说,明天结业试的时候,大晋宰相谢公安会亲自来视学吗?你这三年的苦读有否收到成效,就全看明天了。”
“也是。”祝英台把书一扔,不再说话了。
“华,你知道吗?我和梁山伯,还有文弟,今天可是被宰相大人称为‘三贤士’呢!”
祝英台喜气洋洋地回到房里,一时间说个不停。
“大人还亲赐墨宝,赠了我们一块‘三贤堂’的牌匾!他临去前还说,要上奏朝廷,让我们为国家出力呢!”
“那又如何?”翁闪华懒洋洋地回答,“少爷,就算朝廷真的下旨征召你了,你也是去不了的,别忘了你真实的身份,是祝家大姐。这一旦捅了出去,别说征召了,能免你的欺君之罪就很不错了。”
看看祝英台一时哑口无言,翁闪华再顺手丢了一封信过去。
“对了,还有一封老爷的家书,似乎是想要你立即回家去,结业什么的都不用管了。”

“什么!?”祝英台一把抢过信看了起来,脸色不断转阴。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偏偏这时候要我回去?”祝英台颓然瘫坐到椅子上,“明明再过不久就可以结业了,那时候我再和梁兄与文弟一齐回去也不迟啊!”
“因为王院主已经事先写信通知老爷了。”翁闪华告诉她,“其实我们刚来没多久,院主夫人就已经识破了我们的女儿身,还是因为院主念你求学之心可贵,才暂时压了下来没有声张。”
“现在当朝宰相亲来视学,非同可,一旦出事,可就不是他区区院主可以压得下的。一个不好,恐怕整个万松书院上上下下都得治罪!”翁闪华将后果故意说得严重些。
“现在王院主能让你考完结业试,还得到亲见宰相的机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少爷……不,姐,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也该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了吧?”
祝英台呆坐了半晌,最后咬了咬嘴唇。
“好吧,我们明天就收拾,准备离开。”
“不过……”祝英台似乎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但一定要等等我做完某些事再走!”
“姐,你与其去和那位梁兄结拜,倒不如直接跟他订婚算了。”翁闪华无奈地摊手。
“华!”祝英台娇嗔,脸红了一大半,“你……你这么能这样戏弄我呢?”
“姐,当你每次说话都一口一个‘梁兄’、‘呆子’、‘梁山伯’的时候,我就已经觉悟了。”翁闪华叹气,“有什么事要做的就快做吧,我也懒得看你整天一副海棠怀春的样子。”
“华!你说话越来越没大没了!”祝英台红着脸叱喝,“快去休息!明天就要开始收拾了!”
“是,是……”翁闪华唯唯诺诺地敷衍着,心头却在不住盘算。
三年之约已到期,明天开始,就是她大肆破坏梁祝感情的时候了。
“华,你把我的这块玉佩带在身上。”祝英台从身上摸出一块贴身玉佩,递给翁闪华。
“等我离开书院的时候,你故意落后些,然后偷偷交给他。”
“姐,他们两人不是约好等会儿与你道别吗?真有那意思的话,直接去和他挑明算了,还弄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干嘛?”翁闪华很不理解祝英台的这些行为。
“人家再怎么说,都是大家闺秀嘛,怎么好主动向男方示好呢?”祝英台红着脸回答。
就你这些年来的行为,都差不多可以划归为耍流氓了,还有哪点像个大家闺秀?熬夜苦读的时候,都数次和梁山伯在一个房间里睡过,就差逆推了,到头来反倒还碍于面子?
翁闪华不得不承认,自己都跟了这位姐几年了,到现在却还摸不清她思考问题的模式。
“华~”祝英台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几分乞求的语气。
“好吧,不过不要期待我带回来的结果哦。”翁闪华接过玉佩。
随后,主仆俩提着行李,在西湖边上与梁马二人道别。
应尽的礼仪一一行过后,三人还干脆撮土为灰,折柳作香,在西湖边上结拜为异姓兄弟。嗯,而且还是“异性”兄弟呢。
翁闪华等得大打哈欠的时候,这段近乎闹剧的道别会终于结束。
因为书院中还有不少后续事务需要结业学生处理,梁马二人无法送出太远,便只能在西湖边上与祝英台挥手作别。
梁山伯也是够木衲,告了一声罪后就径直回书院了。倒是马文才懂得人情世故,还有真相,居然陪着俩主仆走了一段路。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再相见。也许到了那时候,弟就不能再继续叫姐姐,而是该改口叫嫂嫂了。”
临别之时,马文才还不忘打趣。
这一句话,当场让祝英台羞得脸色通红。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家身份被点了出来,另一半嘛……马文才叫的嫂嫂,也是大有深意。既然三人已结拜,而又以梁山伯居长,那马文才口中的嫂嫂,自然就是暗指自己和梁山伯的那段因缘了。
“弟弟!姐姐可不理你了!”祝英台嗔怪着跺脚,但看起来心中早已喜翻了天。只可恨,那另一个男人,却没有这般的机灵和识趣。
马文才再扮了个鬼脸,然后哈哈笑着离去。
等租的骡车走出一段路后,祝英台看看西湖边上书院的影子,对着翁闪华努努嘴。
翁闪华心中叹了一声,下车往回路走去。她再捏了捏手中的玉佩,不由暗自冷笑。
半个时辰后,翁闪华追上骡车,向祝英台报告。
“姐,那家伙不但是个呆子,还是个木头脑袋,食古不化的古代僵尸!”翁闪华不遗余力地诋毁,“他不但个性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恐怕就连脑袋里装的都是石头!”
“这些都他有说了什么吗?”祝英台所关心的,明显是其它地方。
“他呀,先是嫌弃这玉佩太过秀气,不是大丈夫所用之物。接着说什么君子本就如同璞玉,无须带这些身外之物。最后还让他扯到结业回家的时候,万一因为这玉佩而被贼人盯上,那就冤枉了。”翁闪华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是真的。
“那最后呢!他到底收下了没有!?”祝英台只关心那个结果。
“当然没有!所以……我送给了马家公子。”翁闪华说得理直气壮。
“啊?!”祝英台看来差点要晕了过去。
翁闪华很满意地看着这个结果,等日后回到了祝家,再盯紧一些,应该可以保证梁山伯直到祝英台出嫁都无从了解真相。
至于祝英台要嫁的人,自然是马文才咯。自己故意将玉佩交给他,又说了那么一番刻意误导的话,只要这家伙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去做。相处了这么三年,翁闪华有足够的自信,认为马文才已经暗恋上了祝英台,三年时间足以够正太成长为男人了,想来绝不介意嫂嫂变成了娘子。
接下来,就是等待马家的媒人上门了。
“什么?马家上门来提亲了?!!”祝英台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可能!文弟不是那种人,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不可能故意来破坏我和梁山伯!”
祝英台在房间里来回兜着圈。
“姐,到了这时候,你还想着那呆子吗?”翁闪华冷眼看着祝英台,“你都写了这么多信去给他,结果那呆子一个字都没回。你倒贴得实在够多了,不值得啊。再说,那个呆子也完全配不上你。”
梁山伯没有回信自然是真的,但那是因为翁闪华这个信使,暗中将祝英台写的所有的信件都偷偷销毁了。她可不相信,这种一头热的情况能一直持续下去,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祝英台,必定会慢慢死心,然后乖乖地嫁出去。
“华!你赶紧去偷听,把他们的话统统记下来,我就不相信文弟会做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
祝英台咬咬牙,向翁闪华下令。
片刻之后,翁闪华站在大厅之外,偷听内里主客双方的话题。
这一次马家上门提亲,阵容不可谓不大。杭州太守马德望亲自出马,马家族长相随,更有万松书院的院主王先生和上虞县县令做媒,这等派头,就算祝家没有那意思也不敢怠慢。
“现在三贤堂已经竣工,本来是件好事,但目前却不得不压一压。”马德望拈着胡须说道。
“是员外连声赔笑。
“祝家千金一事,牵连甚广,我们必须心从事啊。”马德望继续说下去,“还好有王先生的妙计,我们就对外说,祝家不但有公子,还有千金,乃是孪生兄妹。上万松书院求学的是兄长,回乡后因重病不治而亡,这样的说辞,应该可以应付得了朝廷上面的询问。”
“是,是……”祝员外笑得脸都僵了,这事可大可,要是一个闹不好,欺君之罪可是足以灭族的。可以说,祝家一家老,上上下下的性命,现在都捏在马太守的手里。
“至于贵千金嘛,老夫也在结业试上与宰相大人一同见过。当得上是花容月貌兼优,只是因为求学若渴所以才女扮男装,本心并不差。”马德望一开口就先赞了祝英台一番。
“但是,未出阁的闺女,混在子堆中生活,就算是为了学业,也实在有违礼法。此事一旦传了出去,就算宰相仁厚,赦了灭族之罪,恐怕也再难以谈婚论嫁。”马德望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所以,老夫有个折中之法,还希望能和祝员外商讨一二。”
“请大人明示洗耳恭听。”祝员外哪还敢说些什么。
“祝家千金乔装求学一事,所幸的是知情者不多,而犬子文才正是其一。”马德望开始说到点子上了,“犬子虽然不才,但也是宰相亲点的三贤士之一,与贵千金更有结拜之谊。如果马祝两家有幸联姻,即可保守住秘密,于贵千金清誉亦无损。而且,双贤合作,夫妻同心,未来必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就不知道,祝员外意下如何?”
突然说到此等大事,祝员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大人可是说……要让英台嫁入马家?”
“正是。”马德望拈须微笑。
“那可是好事,是好事啊!”祝员外不禁喜形于色。
马家是什么人?杭州的大族啊!而且光是有马德望这个杭州太守的头衔挂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块金字招牌了。虽然祝家也算是望族,但和马家一比起来,那根本只是个乡下的土财主!
“大人如此厚爱,那是女的三生之幸。近来在下还时不时担忧女婚嫁之事,却想不到大人就亲自登门了,这实在是喜从天降,可喜可贺啊!”祝员外当然不会推辞,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只要大人不嫌弃女粗鲁无礼,那在下就在此答应了。”
“好!祝兄快人快语,果然豪爽,那我们从今天起,就是亲家了!”马德望对祝员外的称呼立即改口,同时示意下人递上来了一张清单。
“这是我马家此次提亲带来的聘礼,还请祝兄过目一下。毕竟此事滋事体大,不宜拖延,而且王先生也已为新人择好吉日,希望俩能早日完婚。”
“马兄考虑得实在太周到了,弟自愧不如啊。”祝员外看着聘礼单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哪还有什么反对?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弟马上就告知英台,让她做好出嫁的准备。”
“老爷……”祝夫人拉了拉祝员外的衣角,她可没有自己男人那么失态。
“虽然说,婚嫁只是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是我家英台,恐怕却不是那么乐意的。”祝夫人委婉地向提亲诸人表示了歉意,“先不说英台打性子野惯了,上不得大雅之堂。前段日子她曾和我说起过,似乎很中意三贤士中的另一人,叫梁山伯的那一位。还说过什么非君不嫁之类的话,我怕这桩亲事来得如此突然,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暗立婚约,那就是私定终身啊!”马家的老古董叫了起来,“私定终身,按律要治沉塘之罪,亲家母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
祝夫人被这么一吓,也就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马老无须动气。”这时候,王先生来打圆场,“同院读书三年,山伯并不知英台乃是女儿之身,直到我日前决定为马家做媒,偶遇山伯时说起此事,他才大惊醒悟,可见两人间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之事。”
“那就是了。”马家族长点点头,“既然那个梁山伯对此事一无所知,那根本就与此事无关,我们就不说他了,还是细细商量一下文才娶亲的细节吧……”
后面的话,翁闪华就没有再继续听了。她此刻心中在暗恨那王先生多事,如果不是他跟梁山伯多嘴,那恐怕直到祝英台嫁出去,那个榆木疙瘩都还被蒙在鼓里。现在可好了,梁山伯知道了真相,后面就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了。
“华,你说那个呆子,现在知道了我要嫁给文弟的消息,会不会后悔呢。”祝英台试着婚衣,看着镜子中自己凄美的脸庞,悠悠地问道。
“姐,你都快要嫁人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其他男人了。”翁闪华在一旁帮着她梳妆,心中暗暗得意。
原本翁闪华也以为这位大姐,会闹个天翻地覆,但到最后她竟自己妥协了。也许,梁山伯的迟迟没有回音,让她断了那最后的一点幻想。毕竟都已经单方面付出那么多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一点回报,再天真的人也不得不想想这么做是否值得了。
当然,翁闪华在其中也居功至伟。
梁山伯一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后,果然不顾一切地跑来祝家相见。祝家和马家那可能让他们两人见面呢?马德望早就派了人手在庄子外巡视,不止一次将梁山伯打了回去。就算偶然撞了狗屎运进了祝家,翁闪华也在内院中守得滴水不漏,暗中让下人将梁山伯弄了出去,连在庄子里多喊一声都做不到。结果过了这么久,梁山伯硬是没能和祝英台见上一面,后者当然就无从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了。
只要再拖拖,拖到祝英台成功出嫁,到那时木已成舟,也就不怕梁山伯再有什么动作了。想到这里,翁闪华不禁暗自得意,难道我天生就有棒打鸳鸯的天赋?
“唉,那个呆子,还真是不懂女人。”祝英台虽然不知道真相,但似乎还无法将梁山伯从心中去掉。
“不知道,他将来婚嫁的时候,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新婚之时,会不会想到我呢?”
祝英台拈着一枚头饰,怔怔地发愣。
“姐,就不要再说那个男人了。”翁闪华从她手里拿下头饰,帮她别到发髻上,“还是多想想你未来的丈夫,还有什么时候生个胖子吧。”
“文弟?”祝英台苦笑了一下,“文弟是个好人,他已经给我写信,说清楚了一切。”
“提亲的事,是王先生和夫人的主意,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解决的方法。文弟是想过抗婚,但那是生养他的父母下的命令,他怎好做得太绝?再说,为了我们祝家上上下下的性命,委屈一下自己又算什么?现在我不也是妥协了么?”
也许对你来说是委屈,但对马文才来说可是半推半就,能娶到心仪的女子,算什么苦差呢?翁闪华暗暗腹诽。
就在这时候,院外有下人来报,万松书院院主王鸿翎先生到访。
“我是待嫁之身,不方便见客,就请先生到正厅用茶吧,恕英台失陪了。”
祝英台似乎还在恼这位先生为马家做媒一事,摆了摆手拒绝。
又过了一会儿后,下人捧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进来。
“王先生让的将这封信转交姐,说是里面有姐最关心的东西。”
“哦?”祝英台懒洋洋地接过信,却在捏到信封的那一刻忽地脸色一变。
祝英台一把撕开信封,将其中一物倒了出来,正是当日她让翁闪华交给梁山伯,最后却到了马文才手里的玉佩!
祝英台顾不上玉佩,忙不迭地展开信纸。翁闪华在一旁窥看,隐隐见到信末的署名,是一个“梁”字。
不好!翁闪华心头大震,趁着祝英台还在看信的这当儿,立即急匆匆地跑出内院。逃避灾难是其中一半原因,至于另一半,就是她想当面问一问,那个一直在暗中和她唱对台戏的王先生,究竟意欲何为。
拐了几个弯后,一个飘逸的背影映入眼帘。
万松书院院主王鸿翎,当得上是一位奇人,至少,他的一身打扮也算特立独行了。明明是一代大儒,却是穿着一身道袍,更剃了一个和尚头,名副其实的三教合一。
要知道,在晋朝的时候,佛教尚未在中原大兴,光头和尚还是比较少见的。而儒家又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轻易不会剪头发,所以这位大儒顶着颗光头,实在是最好认不过。
这位王先生似乎是在专门等待着翁闪华的样子,还不待她走近,就先转过身来。
翁闪华迎着那两道睿智的目光,开门见山就问道:“不知先生三番五次的阻挠,究竟是为何意?”
王先生微微一笑,“只有相互爱过了,才算是‘曾经爱的死去活来’,单单一方面的单恋,可不符合任务的前提哦。”
翁闪华微微一愣,然后再度问道:“为什么提醒我?”
“因为,你进来的时候,选择的是‘智慧’。”王先生缓缓转身,“回去吧,你的任务,现在才算正式开始了。”
在翁闪华的身后,祝英台的尖叫响起,撕心裂肺。
“我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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