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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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还有碧海蓝天?!
虽然那剑穗上的碧海蓝天,是她亲手所串,但是她并没有多余的了。那十八颗碧海蓝天,本属于同一条手链,师父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也记不得是谁送来的礼物,甚至于不记得那串手链的细索因何而断,只记得苏碧卿似乎偏爱这海一般宁静的色泽,可惜之余,便将那散落的玉珠子巧妙地串到了剑穗上,在师父临行之前送给了师父,也算是当作自己陪伴着师父之意吧。
那手链,本就是独一无二的,这碧海蓝天,自然也就那么十八颗,既然都串给了师父,那么这一颗又是从何而来?
“你之前见到的那条剑穗上,串的该是这种珠子吧?”苏碧卿凄美地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摆在自己眼前,凝视着那颗珠子,喃喃自语道,“就算是云锦缎会褪色,金丝银线会剥落,但是看这珠子,即使这么多年,却没有少了分毫色彩,所以,你应该认得出来吧…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条剑穗上不是所有的丝绦上都有这碧海蓝天,至少,有一条不是,因为我手上的这颗,就是那剑穗上的一颗。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一颗的?”
苏碧卿看着我,一无所知的我,当然只能点头了。
苏碧卿叹了口气,脸上写了“果然如此”,眼中还闪过失望的神色,将掌心迅速握拢,另一只手也覆盖到那拳头上,紧紧地紧紧地,将手贴在心口。
这一连串的行为,让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是我的回答错了吗?可是,那样的情况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回答吗?
苏碧卿闭了闭眼,再抬眼,只看到眼底回忆的伤痛:“每次想到这珠子再回到我手中的过程,我就忍不住心痛。‘朝哥’回来了,但一切感觉都变了,他说夕死了,还带回了夕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我感到不对劲,到了晚上…我帮他宽衣,这珠子就从里面掉了出来,但他却根本不在意,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对,朝哥是不善言辞,也不会说讨好我的话,但他心里有多在乎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送他的东西,他肯定是贴身收藏,好端端地,又怎么会让它支离破碎?更别说,浑然不知地让我伤心了。所以我知道,回来的那个,一定不是朝哥,而同时,这被扯落的碧海蓝天,也见证了朝哥遇到了怎样的凶险,那面目不清的尸体,也许不是朝哥,但朝哥,却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苏碧卿的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翻滚而下,却还是克制着声音,从喉间溢出一阵阵呜鸣,就如濒死动物的哀鸣,让人听得心里发酸。
时隔这么久,她还是这般的悲伤,那么当初知道师父的死讯时,又是怎样地悲恸呢?偏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压制住心里那份悲恸,与万俟夕…同床共枕…
思忖间,苏碧卿渐渐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来看我:
“你,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那条剑穗的下落吗?”
苍白的脸色因哭泣而微红,粉腮边,那滑落的眼泪,就如同最完美的珍珠。
好一副梨花带泪的美人图啊…
若是普通人见了,一定会心软吧。只可惜,我不是普通人!
“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盟主夫人?”我勾起了嘴角,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碧卿。
没错,苏碧卿已经认出我不是苏雅意了。如果她还当我是苏雅意,就不会对我用“你”这个称呼,更不会探问我是否肯将那剑穗的下落告诉她,回过头来想想,之前我摇头的时候,她那有些奇怪的表现,根本不是因为想到了以前,而是,之前就已经猜测到我是假的,却一直不太相信,终于证实的那一刻,除了“果然如此”的念头之外,就是满满的失望。失望于,我终究还是个假苏雅意。
既然明了了她的心意,我与其继续装糊涂,倒不如先发制人。
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跟她摊牌的。
明显地,苏碧卿根本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问,但是她毕竟是受惯了打击的,在狼窝里生存了那么久的人,因此,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镇静下来了。
苏碧卿自亭边走了几步,微提了裙角,优雅地坐到亭中的石凳之上:“不得不说,姑娘的本事,果然非凡。想意儿没有双生的姐妹,这世上,也绝不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想必,姑娘用了易容之术吧?而且,姑娘的易容之术,竟然已经到了连我都分辨不出的地步,相信当今世上,已经是无人可及的了吧?不知道姑娘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堂而皇之地进擎天堡来,姑娘的伪装,以及姑娘应付突发事件的镇定,都很令人佩服…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吗?诚然,因着姑娘的机智和本领,差点连我都骗过了,若不是,姑娘用剑穗来试探我,我也不会发现你并非意儿…”
原来,是我的试探,反而暴露了我吗?面对这样的结果,我也只能苦笑了。
“愿闻其详。”虽然知道了结果,但是我还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你也知道,意儿与我最亲,她伴了我那么久,怎么可能没见过那颗碧海蓝天?怎么可能不知这珠子的来龙去脉?又怎么可能拿这东西来故意刺激我?”苏碧卿解释着,“本来我也只是怀疑,根本不相信,竟然会有人去冒充意儿。昨晚,我还安慰自己,也许是意儿体恤我的思念之心,因此才编织了那条新的。但是今天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到这一颗碧海蓝天的,你居然点头了,那不就说明,你根本不知道它的来历,因此,你,根本就不是意儿!”

这答案,可真是讽刺啊。原来从一开始,苏碧卿就已经在套我的话了。枉费我还自鸣得意,把对方骗上了勾呢!
“为了套我的话,说出那么多的秘密,值得吗?”我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现在的主事者?到时候,你,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可都…”
“不会!”苏碧卿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因何而来,但是我确定,姑娘绝对不是夕的属下。”
“为什么?”
“夕根本不知道有那条剑穗的存在。知道它的,除了我,就只有朝哥…”苏碧卿猛地回头,这是我说破自己不是苏雅意以来,她第一次看我,“所以,朝哥没有死,对不对?你认识他,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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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叹服,这迟暮美人的玲珑心思,几句话就揭开了我的底牌。
苏碧卿站起身,似乎想过来,但又惟恐逼急了,我会突然消失,又或是担心一旦接近才发现眼前的我,不过是她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象,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坐下。但战抖的前倾的身体,还是泄露了眼底的渴望。
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终究是个可怜人啊。既然她不过来,那就我过去吧。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我蹲下身来。
“是的。”我直视她那双水润的眼,诚恳地说道。
苏碧卿低呼一声,颤巍巍地抓住我靠近她的双手,犹如溺水的老人抓住最后的那棵救命稻草。“他…他…”多次重复的字眼,却不敢进一步问下去。
“是的,他还活着。”我坚定着她的念想,“虽然活得辛苦,但毕竟还活着。”
“辛苦?”苏碧卿已经彻底沦为一只鹦鹉,只会无意义地重复我的话。
我苦笑:“万俟夕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若非对他的死有十足的把握,万俟夕又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扯出那般的弥天大谎来?相对的,能在万俟夕的步步紧逼下生存下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许,此刻的您,心里对他还有着埋怨…”
“…不会…”苏碧卿摇头,“…怎么会…”
我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刚听到他没死,您心里自然是被激动充盈着,但是在这最初的激荡过后,就会有埋怨冒出来。‘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留下来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您也会这样想的…”
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在危机时刻,为了想要保护的人,女人可以成为连山河都为之动容的强者,而同时,她又是最柔弱最脆弱的,仅仅一句话,一个念头,都能将她摧毁。
苏碧卿静默了,无法否认我的话,眼中短暂歇止的泪,又开始滑落下来:“…为什么…”
“如果他能来,他早就来了。”眼前的人,和师父一样,都苦了那么久,我,应该为他们的复合做一些什么,“他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怎么可能任由别人顶着他的名头,占着他的一切,甚至是妻房?”
“对,对…”苏碧卿迭声应道,“他…他现在…”
“差强人意吧。”我叹息道,“身体上的伤口,总有愈合的时候。”隐瞒了师父的身体状况,是不想让苏碧卿太难过;隐瞒了师父对她的恨,是不想伤苏碧卿的心。这个女人,这么多年,已经很苦了。“等他知道了您的心意,知道了万俟远是他的骨肉,那他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拿出丝帕替苏碧卿拭去了眼泪,我劝慰着:“知道他没死,您也应该高兴呀…哦,对了,您还是赶快将妆容修饰一下吧,都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万俟夕就该起疑了。”她也许不知道,可是根据欧阳睿所说,万俟夕派了人专职监视她,即使是苏雅意,单独与她聊这么久,也是会让万俟夕介怀的吧?更何况,此刻苏碧卿红肿的眼,和脸上班驳的泪痕,明显地遮都遮不住,可得想个法子遮掩,莫让万俟夕逮到什么把柄。
“没关系。”苏碧卿接了丝帕止了哭,对我的担忧不以为意,神色很是镇定,还轻松地对我解释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夕就已经出去了,给我留了言,说在短期之内,都不会回来。因此,今天就算说得再晚,也不用担心他会发现。”
原来是万俟夕不在,难怪苏碧卿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支开所有人,那么恣意地放纵感情。
但她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万俟夕竟然离开了?!这一定与昨晚洛颀报告的事情有关!
看万俟夕表面上不露痕迹,甚至一直安然地尽兴到深夜,却在众人熟睡之刻,静静地离开。这是想麻痹所有人的举动啊,就连枕边人,都是次日睡醒方知!
越是这般,就越说明他的离开,是非常关键的一步,他所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是至关重要的,也许,还是能影响其根基的生死攸关的大事。
恨恨地捶上冰冷的亭柱,懊恼自己怎么会那么大意,就这样忽略了获知万俟夕底细,甚至是连根拔除其党羽的机会。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由着万俟夕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失去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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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这章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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