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请君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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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兴奋,还是焦虑,我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自然无可避免地顶了黑眼圈见人。
步母见了,温和地问道:“可是住不惯?若是缺了什么,也不用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缺,伯母安排的房间也很舒服。只不过,昨天夜里睡得晚了,无意中听到一些事情,就更睡不着了。”
这话一出,所有正在用早饭的人,都顿下来看我。
温儒的眼中,有一些茫然,也许是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深知我习性的他,必然知道我这话一定还有下文。
步飞扬将惊讶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可能他想不到他昨天与母亲的一番对话,都被我听去了吧。
步母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步父。
步父则不再掩饰自己,原有些市井气的眼转瞬变为武者独有的犀利。步母将他的身份告诉了步飞扬,这事当然瞒不了他,只是他没料到我会听到吧?或者说,他没料到的是,我不仅听到了,还明晃晃地告诉他我听到了。
如鹰一般的眸子在我的脸上探询着,似乎想要看穿我的灵魂一般。
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这么大的事,要我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还要请他帮忙,不说穿了怎么行?至于为什么会在现在提出来,我也是有考量的。就算在把尤家家主令牌给步飞扬,甚至于在更早的时候,就预料到有朝一日步飞扬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却一定仍受到不小程度的刺激。也许昨晚一夜之间,他们还没有找到新的定位,或者想观望儿子的反应,在这个时候,我给他们来这样一下,就算不能震得他们亲口说出来,好歹也让他们一时之间失去应对之策,将事情的主导权交到我手上。
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就算说穿了,我也不怕他杀谁灭口。
“步伯父,或者应该称您为‘刀尊’前辈?”我淡定自若地说道。
现在,除了温儒眼中闪过一串吃惊欣喜茫然担忧的神色外,其他人的表情与刚才并无二致。
步父直视我的眼睛,我也不回避,半晌,步父轻笑了起来:“不知月阁主有什么指教?”
听他道出我的身份,我并没有多少吃惊,刀尊的暗楼随他一起消失,但想来,还是在他掌控之下。就算他不愿理江湖琐事,但自己儿子的武功为什么会突飞猛进,他身边聚集的都是些什么人,是对他有利还是有害,这些事情,总是忍不住想去调查的吧。如果,暗楼真如江湖盛传那般的厉害,那他知道我是雾隐阁阁主的事情,应该也不会让人意外了吧。
见我神色未变,步父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甚至于,还有一丝欣赏:“月阁主不觉得奇怪吗?”
我笑了笑,道:“刀尊前辈乃暗楼之主,以暗楼的本事,查出我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若觉得诧异,岂非是看不起暗楼?”
无论是谁,听到有人夸奖他的本事,不管是不是真心,心里总是高兴的。步父听了这话,嘴角便有了笑意:“难怪月阁主年纪轻轻便有了这番成就,光这份见识和胆识,这世上已是少有人能及得上的了。若是月阁主早出生个一二十年,只怕我那暗楼的光彩也会被你的雾隐阁掩了下去。”
“前辈说笑了。就连师父都不是前辈的对手,我又怎敢与前辈比肩?就说这雾隐阁吧,这些年风头虽然健,但终究根基浅,又怎及得上前辈的暗楼几十年的经营?”我浅笑着说道。
“月阁主真是会说话,但这样你吹我捧的也没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步父不再跟我打哈哈,直接切入主题。
既然他这样直接,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我希望前辈出手,帮忙找出温帮主。”
步父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继续看着我,似乎在问“仅此而已?”
我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自然,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前辈能帮我师父。”然后,将我师父的事情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这些事情,刀尊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步飞扬肯定是不知道的,这点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
步父静静地听我说完,脸上神色未变,仍然不回答是帮还是不帮,却反问我道:“你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我,难道不怕我说出去吗?哦,也许你以为我事先知道了吧?呵,暗楼再怎么厉害,依然是人的组织,而不是神的,有很多事情,也是不知道的。就连你这个阁主的身份,也是因为我知道飞扬除了在外面闹腾,其余时间都在雾隐阁,在外面的时候,根本没听说他跟什么女子有过来往,因此,你定当是雾隐阁之人;另外,以我看来,你的武功当在飞扬之上,若非另有更重要的身份需要隐藏行迹,怎可能在江湖上连一点名号都没有?所以我才大胆猜测,你是那雾隐阁的阁主。…至于你师父的事情,我确实不知。虽说,那擎天堡主去血莲教一趟回来之后,性情确实有些变化,就连一向亲如手足的温佑鹰都被逐了出来,当时我也曾怀疑过,但猜想可能是途中失去至亲,或者在血莲教遭受了什么变故,却也未曾想过是被人掉了包。那万俟…夕…”说到这里,步父叹了口气,语气凝重起来,“从来没有人注意过他,虽说跟万俟朝有一模一样的脸,但从来没有人认错过,因为万俟夕是渺小的,是自卑的,是懦弱的,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他的光芒完全被他哥哥掩盖住了,旁人眼中的他,不过是万俟朝的影子,万俟朝的附属品而已…谁会想到,他竟有这个本事,将他天之骄子一般的哥哥逼到黑暗里,还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占为己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是啊,能隐忍到那种程度,骗过数以千计的武林成名人士,这么多年,未露分毫,那是怎样的心计和手段?而且即使是如我一般知道他真面目的人,这么久了,还弄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隐在身后的势力,若不能一举铲除,就要面临被他倒打一耙的准备。毕竟,除了师父自己以外,没有任何让世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他是万俟夕而不是万俟朝。
一时之间,气氛皆沉滞了下来。
我对步父说道:“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前辈的帮忙。我把一切告诉前辈,并非笃定前辈知道,只是若要前辈出手帮忙,自需以诚相待。即使前辈不帮忙,也该让前辈知道,好有个准备。观目前形势,只怕是那万俟夕已经有所察觉,开始先下手为强了。以飞扬和儒的交情,难保万俟夕不会把念头放在前辈身上。我知道,前辈是不怕那万俟夕的,只是在知己不只彼的情况下,前辈难免吃亏,毕竟,万俟夕的同党之一,是前辈以前的手下卢允。”
步父默然。卢允曾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当初救他是为了他那双无畏的眼睛,卢允敢拼敢闯,为暗楼也做出了不少贡献,对他也很忠心,对楼里的兄弟也很义气。但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可以说是致命的弱点——贪财。也许是因为卢允穷怕了,他决不放过任何一次赚钱的机会。
暗楼这样的杀手组织,无可避免地接到一些刺杀成名已久从无劣迹声望极高的武林名宿的单子,对于这样的生意,刀尊是不想做的,但卢允却接了,只因为对方给的价是平时的数倍。事后,刀尊责罚过卢允,但当类似事件发生时,卢允还是忍不住又接了。刀尊很生气,但无论怎么说,卢允都跟了他那么久,刀尊不想要他的命,同时,因为遇到了生命中至爱的女子,刀尊对眼前这种生活也渐渐感到厌倦。顺理成章地,刀尊宣布退隐,同时决定暗楼淡出江湖,不再接任何杀人的买卖。
对于这个决定,绝大多数人是没有意见的。即使暗楼组织严密,手法独特,但他们所要对付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每个杀手在行动之前,都是写好了遗书的,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很多人都不想再过了。
但卢允例外,在他看来,世间没有一种工作比杀手来钱更快,而且这么多年下来,除了杀人,他也别无所长了。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卢允离开了暗楼。暗楼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太多了,照规矩,只有死人才可以离开暗楼,但刀尊却放他走了,是因为当时的卢允虽贪财却也重情义守承诺,即使离开也不会反过来出卖他们。
二十多年了,暗楼的运作一切正常,也没有一个暗楼的兄弟因卢允而出事,他便也对卢允放心了。
但如今呢?刀尊有把握卢允不敢对自己如何,但他没有把握卢允不会朝步飞扬下手。哎,这个儿子,就算卢允不来找他,只怕他也会主动对上卢允的吧?无论是为了温儒这个兄弟,还是为了那位月阁主。
想到后者,刀尊更为头痛。飞扬从两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脸上就会出现呆呆的幸福的傻笑,同时还伴随着难得一见的红晕,甚至于,还有一种淡淡的情事过后的满足。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样高傲的儿子,怎么可能看上谁?但看见飞扬看那月阁主的炽热眼光,他就明白了。这个儿子,只怕从身到心都被那人给吃干抹净了吧。
飞扬放不开她,一定会跟着她跳入那旋涡,作为父亲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理?但是…
看了看步飞扬,又看了看温儒,步父问道:
“月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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