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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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流淌,无尘无声,光阴寸寸逝去。
窗外的梅花因静而美,从不摇曳生姿,却是一种端凝。有动人的幽香盈满襟袖,是一种宁静,是一种隐忍,更是一种蛰伏。
我半跪在地上,伸手试了试铜盆里水的温度:“住持。”
住持端坐在椅上,侧头瞥了我一眼,她将双脚径自放进盆中,水花微溅,打湿了我的衣摆。
我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只将手伸进盆中,专心地为住持洗起脚来:“天冷了,用热水泡泡脚,再揉搓一下,顺畅血脉,对身体很好。”
“恩,镜空,你刚来寺院我还真不喜欢你,如今我可是愈发喜欢你了。”住持品了一口茶,“你若乖乖听话,我亦不会亏待你。”
“谢住持。”我低眉轻应,心中却在冷笑。
愈发喜欢我了?呵,我会令你更喜欢我,喜欢到死!
你给我的所有屈辱,一点一滴,我都会记在心中,绝无遗漏,终有一天,我会全部讨回来,而后,十倍地还给你!
从住持房中出来,我穿过梅林,走向藏书阁。
冬末,寒香扑鼻,自有暗香盈袖,那数丛梅花亦是冷香凛冽,无情而又动人。
其实,我并不喜欢梅花,但每次路过梅林却忍不住驻足观看,只因母亲最爱梅花。幼时,每到梅花盛开,父亲便带着我们到院中赏梅。母亲体弱多病,不胜风寒,在冬日出门,总需用厚厚的狐裘裹住单薄的身子。冰雪女子,面色苍白,一头乌发,她在梅花疏影中的病容,更添幽美。
如今想起这一切,心中仍是唏嘘,却再也不会有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对母亲的思念仍如咒语般终生难弃,但却因漫长光阴的磨练,已成为一种情怀,是宿命,不再是爱恨悲欢的起兴。

在我刻意的讨好之下,住持终于对我刮目相看,她再也不命我去做那些粗重而繁琐的话,而是令我来看守藏书阁。
走入藏书阁,我登上高而陡峭的木梯,坐在阁楼之上,贪婪地翻看一部又一部书籍。
极少人来书阁,我却爱上了这在方块字里的腐朽之味,有生有死,有男有女,有花有草,有露有雾,有爱有恨,有辜负有欢爱,有诡计也有善良。
长长木梯,微黄一盏灯,长夜,感喟。
有诗写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每个女子其实都不一样,木兰或我的少年野心,都隐藏在“当户织”寂廖的油灯下。而女子也不是只有《女则》可读,我翻出一本《三十六计》。这本书我一直在读,不离不弃,当成生存兵法来读。三十六计,计计是骗,男人世界里的高明手段都是谎言,都是与道德背道而驰。
其实这些道理母亲早已教给我,只是从前我一直学不会。拂去书脊上的灰,那些好时光似乎重新回来,仿佛一坛埋土十八载的烈酒,也是在季冬梅花冷香的长夜里,一切惊人的相似。母亲曾说,绝不可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放弃寻访天下的机会。每个女子,骨子里都有豪气干云、雄心勃勃的一面,可惜这仅存的一点壮志总在织布机的声声叹中止步,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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