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雾气笼罩在龙吟山庄周围，这样的清晨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烦闷。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的飘灵月谨记着琴兰的话，没有在这雾气浓重的日子外出散步，而是坐在水皊苑内静静等候着阳光。
自从飘灵月有了身孕后就非常贪睡，然而今日的她却起得十分早，竟要比忙碌武林之事的凌介书还要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早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早膳也用过了，凌介书又不在自己身边，由于起雾还不能去后院散步，那么她这么早起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如再去睡上一小会吧。
飘灵月仰躺在一张斜椅上，久久没有闭上眼睛，此刻她的心就如屋外的天气一样沉闷，像是又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胸口，令她不能呼吸顺畅。怎么会如此烦心，难道是在预示着今天将又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翻转了几个身子后，飘灵月还是决定起身。她走到窗前，凭窗而立，翘首眺望远处那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眼神也跟着开始迷离。良久，迷雾还是没有散去，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夫人，采薇求见。”门外一个细如流水的声音传进飘灵月耳中，飘灵月这才收回飘离的思绪，转首轻声道，“进来吧。”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摇曳着紫蓝色长裙的女子来到飘灵月身旁，盈盈行礼，随后说道，“夫人，庄主请你道大凡寺一聚。”
“大凡寺？”去那里做什么，飘灵月带着疑问轻轻颔首，随后在采薇的陪同下出了水皊苑，踏上马车。
一路上马车虽是赶得快，却并没怎么颠簸，采薇玲珑心思，自是懂得要如何照顾飘灵月以及她腹中的胎儿。马车行驶了一天方才赶到大凡寺，这期间飘灵月竟没有合眼睡上片刻，总是看着马车外，像是在欣赏着什么风景，只是她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些呆滞，有些迷离。
大凡寺的大殿内香烟弥漫，烛火旺盛，飘灵月在采薇的掺扶下大殿之上，然后离开采薇的身边点燃一枝香，小心翼翼地跪在佛像前，闭上双眼虔诚祷告。采薇悄悄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后她才退下。
“月儿，”来人正是凌介书，他脚下无风地来到飘灵月身边，轻轻唤了声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我们去相悟房，方丈大师在等我们。”
飘灵月抚平折皱起的衣裙，冲着自己的丈夫微微一笑，而后便随在他的身边，朝着相悟房走去。美目轻抬，飘灵月温柔的语气中掩饰不住一丝忧愁，“介书，你可知方丈大师找我们有什么事情要说吗？今天我总是感到心神不宁，老感觉到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也不清楚，方丈他是世外高人，行事难免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不过既然他让我们夫妻两人前去，我们就过去一探究竟吧，省得有了疑虑只能藏在心里。”凌介书也有所预感，不过他感肯定的是今日之事与魔教无关。
相悟房内，茶香依旧萦绕，那或浓或淡，或离或合的轻烟就像是一支笔在书写着人的一生。
禅空大师坐在正位上闭目养神，道出一句“阿弥陀佛”后就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大师。”凌介书和飘零月同时曲身向禅空大师礼道，而后以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并未有其他人在。
“凌庄主和凌夫人不必多礼，请上坐。”禅空大师双手合十回礼，见夫妻二人坐上后自己也回到了原来的位子，“请凌庄主和凌夫人稍等片刻，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凌介书和飘灵月相视一问，满脸疑惑地转向禅空大师，只听凌介书开口问道，“大师可否现行告诉我们这个‘他们’是谁？”
闻言，禅空大师不语，只是淡淡一笑，脸上露出些许神秘，目视着前方等待即将到来的人。
皑皑白雪覆盖着大地，呈现出天地一色的景象。本以为只有雪谷才会看到的这番景致，竟也会在谷外出现。看来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冷得到处都透露出萧条的气息。此刻出现在大凡寺门前的两道身影静止不前，像是被嵌入了这幅冬日之景，他们之中一人在回忆着过去，一人在为这庄严的庙宇所震撼。
这时，从大凡寺里走出来一个僧人，他就是智明，“阿弥陀佛，方丈他已经在相悟房内等候二位多时，请二位随我而来。”
看着智明拂手相迎，两个白色的身影迟疑地迈开了步子，跟随着智明走入大凡寺内。
记忆如同滚滚过江水汹涌而来，飘灵月的泪、红素的死、小雅的拒绝都仿佛历历在目。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也因为在这里揭开了颜渊的真实面目而造成日后在雪谷生活的日子，也从而认识了他身边的这个人。再次踏入这个熟悉有点陌生的地方，他的心就如晨夕水平线上那跃跃而出的红日，难以平复此刻的激动与紧张。
吱呀一声，智明推开相悟房的大门，走到禅空大师面前竖起右手道，“方丈，你要等的人已经来了。”随后，他轻下拂手，将房内所有的人目光都引致门外。
未带禅空大师开口，一抹红影便已经从椅子上起立，她一脸惊讶的启开双唇，根本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身旁的凌介书也吃惊地站起，右手扶住身子微颤的飘灵月，蹙着眉迟疑地喊出了一个名字，“顾…顾展云？”
顾展云自然也是一惊，他怎么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场景下与故友重逢，而且还是和她！一直随在顾展云身边的雪若则一脸茫然地看着屋内的几人，毫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不过有一些事情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坐在正位上的高僧就是这座庙宇的住持，因为方才那个小僧叫他作方丈，而眼前第一个起身的红衣女子与顾展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顾展云一看到她，眼神中透出的是令人琢磨不透的情意。
心下有些嫉妒了，雪若低下头不禁噘起张小嘴来，萌生酸意。
“各位施主都请坐下吧，与其这般面对面地惊讶，倒不如让顾施主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清楚，以解各位施主心中的疑惑。”说完这番话后，几人之中只有禅空大师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这一切是他早就预料好的。
“方丈大师说得有理，顾兄弟还有…还有这位姑娘请坐吧。”经凌介书这么一说，飘灵月方才注意到顾展云的身边还有一名女子，不禁诧异道，“顾，顾师兄，这位姑娘是…你…”
“我叫雪若，是个医师加炼药师，是我在悬崖底下救了他。”虽然嘴里仍然含着醋味，但一听到有人提及她，自己还是忍不住自揭了家门。
“雪若……”飘灵月在嘴中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片刻之后才吐出一句话，“很美的名字啊。”
“谢谢。”说完，雪若就来着发呆的顾展云来到禅空大师左手处坐下，两人的动作看上去甚是亲密。
这动作不觉让飘灵月猜测起两人的关系，虽然她对顾展云的感情早就不同往日了，可是身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昔日爱过的人，飘灵月还是忍不住从心底关心起他来。身旁的凌介书似乎觉察到了飘灵月的心思，也不想气氛再这么尴尬下去，于是右手拉着飘灵月的衣袖，示意她一道坐下。
相悟房内的檀香缓缓烧着，燃出的青烟遮盖了原有的茶香，直到香灰从香体上掉落七次之后，屋内才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随着顾展云一声叹气，发生在雪谷的一切就在众人眼前出现，“事情是这样的……“
皎月初斜，飘灵月终是经受不住疲劳倚靠在凌介书身上睡着了。见状，凌介书只得向顾展云几人颔首，歉意道，“抱歉，夫人现在有了身孕，难免贪睡。”
有了身孕？这么说来飘灵月已经同凌介书有了孩子？顾展云脸色有些微怔，嘴上却还是道出了“恭喜”之类的话语。雪若虽是局外人，却也看得出方才温和的气氛在此刻又僵硬住了，不禁开口解围道，“原来这位姐姐是有了小宝宝啊，让我来替姐姐把把脉吧，开上几服上好的安胎药给姐姐。”
“多谢雪若姑娘关心，只是夫人的身体已交由万伏谷的琴兰姑娘打理，就无需再劳烦姑娘了。”即便是拒绝人，凌介书都表现得如此温文尔雅。其实不止是顾展云和雪若心中有丝酸意，身为飘灵月丈夫的凌介书又怎会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自己可以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只是当他再次瞥见顾展云看飘灵月的眼光时，心底仍是打不住要吃些醋，他是凡人不是仙，纵然他的心胸宽广，可是也有一个限度，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没有让任何人难做，这样的他已经很伟大了，如果他对顾展云的目光视而不见，那么说明他根本不在乎飘灵月。凌介书侧首看着靠在他身上的妻子，又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吃醋吃得有些好笑，飘灵月已经将心都交给了他，他有何苦去吃那些闷醋呢？嘴角跟着思绪轻轻一扬。
这个笑容在顾展云眼里看起来却是个幸福的笑容，方才讲述完那番经历后心中本就有些惆怅，到了此刻更加是不知所味。雪若虽然也是生了乏意，但她不能睡，她怕自己这一睡就会被人遗忘。
相悟房中再次陷入沉静，方才闭眼凝听顾展云叙事的禅空大师再次做了回和事佬，张开双眼道，“时候已经很晚了，各位施主还是快回房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议。”
“多谢方丈提醒，那么介书就与月儿先行告辞了。”说着，凌介书不顾这里是佛门清修之地，将飘灵月横抱在怀。他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醒怀中之人。
顾展云没有多语，只是与雪若随着一直守在门外的智明去了两间禅房。
人去房空，相悟房内出了残留的一点檀香外，还有一声回荡许久的叹气。
次日，屋外院中的松柏上结着霜冻，天气异常寒冷。飘灵月醒来后就裹上件厚重的外衣，发现凌介书守在床边，看着自己。
“走吧，他们都在内殿等我们了。”凌介书扶着飘灵月下床，然后递给她一盏药茶。
“他们？”又是那些人？飘灵月缓缓引完药茶，轻拧着眉头而问。她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呢，大概是昨日睡得太晚的缘故。
“等会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反正都是些熟人。”凌介书打开禅房大门，引着飘灵月前去内殿。
飘灵月虽是身怀六甲，不过也才四个月多，小腹凸出得并不明显，尽管她笔从前贪吃贪睡了、易累易困了，可还有到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自己的时候。她知道凌介书心疼她，但这里毕竟是佛门清修之地，还是保持着些距离比较好。间飘灵月有意偏开些身子后，凌介书便猜出她的心思，便顺着她的意思没有靠上去，保持着一定却又是最短的距离。
拐过两三个弯角，凌介书便同飘灵月来到了内殿。内殿之上，禅空大师依旧把持着正位，右手坐着的是万伏谷的凤罗仙子，而左手侧则依次坐着顾展云、乔奇风以及莫槊，众人看着步入内殿的三人，不禁开始一番寒暄，不过寒暄的对象却是已经喝了一杯茶的顾展云。
先前在人没有到齐时，乔奇风和莫槊都处于礼数，表面上没有太过惊讶与那个坐在身旁已经失踪了很久的甚至早就认为他不在这个世上的顾展云。这三人侃侃而谈，相互诉说着各自的经历，而禅空大师则与凌介书交谈武林上的近况，凤罗仙子便在一旁替飘灵月把脉擦看身体。
时间如流水从指间飞快滑过，一晃已至中午，七人各自停下交谈，纷纷至膳堂享用素食。
饭堂之上，数来数去就是少了那么一个人，顾展云心下飞快一寻，发现这几个月相伴的雪若不在席间，于是草草用完素膳后，退出膳堂。方才踏入所住禅房的后院，顾展云就看到一个洁白的身影立于一棵结了霜的松柏之下，她眼神恍惚，似是心事重重。
顾展云没有开口喊她，只是沉默着来到她的身边，等待她发现自己。果然，雪若似心有灵犀地偏转过脑袋，莞尔一笑，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在等待着自己的情郎。顾展云的心跟着这个笑容牵动，不觉漏跳了半拍，脸上生起微热。
“顾大哥，你说你以后会与我在雪谷一同生活的，这句话还算不算数？”此刻的雪若脸上露出的是两人初遇时的恬静。
“算，当然算！我顾展云一言既出，百匹马都追不回来！”顾展云轻笑着答道，却像是在许着一个誓言那般慎重。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听得红衣女子心中一阵热，唇边不觉打起点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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