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连芝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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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会有一只化雪鸟飞过谷中。
今天的天空美得一湛如洗,虽然谷中遍布积雪,却依旧愿意被阳光照耀。阳光的温暖本不为积雪所能承受,可是那白若丝绒的雪却这样爱上了这种不属于它们的感觉。当雪爱上阳光时,只有消散本体,融化为水。
雪若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对落尘动心生情,落尘就像是一道阳光缓缓注入她的生命。她的生活正在因为落尘的出现而改变,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一样正在转化本身。她不知道落尘的真实姓名,不知道落尘的身世背景,更加不知道落尘为何会坠入这雪谷。落尘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谜,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幻,那么她愿意如雪一样享受着阳光给予的温暖,纵然所有的感觉都是如此不真实,纵然梦醒来时自己会与雪一样融化为水,她也绝不后悔。
她的执着竟有点同飘灵月相似,那么她的结局又会和飘灵月一样吗?
阳光眷顾地倾洒在雪若身上,使一身雪白的她分外耀眼。
一待天空放晴,雪若就会执着篮子在谷中找寻各类药材,无论名贵普通,还是用处大用处小,只要让她瞧见了统统都会采些回去,这就叫作以备不时之需。约莫一个时辰后,雪若就勾着满满一篮的药材折回,看来她今天的收获不小,不仅找到了上等的止血草和除痕花,还寻到一株连芝七星草。据古书上记载,如果在立冬之夜用雪水熬制连芝七星草做成汤药,再将汤药冰存在雪地之下三十三天,最后取出将结冰的汤药碾碎成粉,混上七位不同属性的药材后,就能制成一颗指甲般大小的药丸。人一旦服下这颗药丸,若是习武的就能功力暴涨,若是不懂武功的则能得到浑然天成的绝顶内功,无论如何,都能威震一方。
可是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有人会不想要。
落尘对着雪若肯定地摇了摇头,任凭雪若说尽了好话,落尘还是拒绝了那株连芝七星草,并且还反过来劝雪若不要去炼制那东西,若是制出了连芝七星丹,万一落到魔人手里可就麻烦了。可是雪若却噘着嘴反驳道,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别的人来呢?听到这里,落尘忽然扑哧一笑,然后伸出手对着雪若额头轻轻一弹,道,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来,我不就是?
是啊,当初落尘就像是个受了伤的雪精灵突然出现在雪若的面前,让雪若感到惊奇和莫名的喜悦。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接着雪若起身去摆放篮子中的药材,而落尘则执剑继续练武。
“你还是吃了吧。”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雪若就摇曳着那株连芝七星草再次出现在落尘面前,一脸笑意,眯着双眼看着落尘,就像个孩子一样不依不饶。
“你问我多少次我就对你说多少次的‘不要’,你还是快去把它收起来吧。”面对这样的雪若,落尘惟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要?”雪若问道。
“那你先回答我吃了这‘连芝七星丹’后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还不是浪费!”落尘继续摇头,反问道。
“你既然这样问我,那我再问你,你现在练剑又是做何用处?”雪若道。
“我只是在锻炼自己的身体,绝对没有第二个意思!”落尘为自己辩解道。
“我都还没提到别的意思上面去,你怎么自己就往那上面想了呢!”雪若完全不顾手中那株快被她掐断的连芝七星草,与落尘大声争道。
“要不是你暗中提起那意思,我又怎会往那上面想?”落尘自然也不示弱。
“你狡辩!”
“我没有!”
“你还跟我争!”
“谁要跟你争啊!”
…………
经过如此一番斗嘴,两人僵持不下,于是落尘还是继续练他的剑,而雪若则继续理她的药材。不过雪若在转身之际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念道,她才不管落尘吃不吃那连芝七星丹,自己先炼着再说,如果炼制成功,到时候再骗落尘服下不就得了。雪若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自己偷笑起来。
木屋旁的雪地之上,那丝绒般的积雪随着剑锋上起下落,光芒舞到之处皆充满了忧愁,真是剪不乱,理还乱。落尘的思绪随着眼前的白雪起起落落,任由木剑挥舞,却还是洋洋洒洒地散了一地,重新溶回茫茫雪海。
再过几日就是立冬了,雪谷中虽一年四季都处于寒冷之中,但却不是恒温,比如说在一年的中段时(也就是外面世间的夏天)不会时常下雪,而在一年的末端和初始时,日子大多数会处于风雪之中。就是在这立冬前的几日,在小木屋外总是见不着一个人,那就是雪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炼制连芝七星丹,所以成天躲在房里做准备。落尘也察觉到了此事,不过他没有去阻止,一方面是知道雪若一旦固执起来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另一方面也是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思索自己的事情。落尘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再次陷入沉思。
当初是自己在悬崖之下埋掉了随身的赤红宝剑,可如今他却又削木为剑,再次舞动。说什么是为了恢复自己的身体,其实还是放不下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执剑行走于武林风波上的日子。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彻底放下?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自己从从前的记忆中走出来?
难道要靠时间吗?可是那得需要多久啊!五年,十年,还是五十年,甚至一辈子?或许有些事情上天就是要让自己永生记住,作为一种惩罚,或者是最后的恩赐。
日月交换,立冬之夜终于降临,落尘最后还是选择了陪雪若炼制连芝七星丹。
明明一株连芝七星草不过两个巴掌大,可雪若却用了一个口径约莫五尺大的锅子来熬制。这口锅子一看就很沉重,分明就是用铁做成的,单凭雪若这么瘦小的身子自然是不可能抬得动,所以如此一来,落尘便成了她的苦力,不过让落尘疑问的是,当初雪若是如何将这口锅子带到小木屋来的呢?也许是这小木屋里原本句有这么一口锅吧。
看着雪若到屋外空地上采集干净的积雪,落尘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么干站着,也拿起小铲和瓷碗帮着雪若采集。在来来回回三趟之后,铁锅中便盛放了大半锅子的积雪,落尘弯腰点燃柴火,接着就与雪若肩并肩坐在一旁,耐心等待积雪融化。
半个时辰的光阴流去,铁锅中的积雪已经基本融化,这时雪若将连芝七星草上的小叶一片片摘下,再一片片地放入雪水之中,最后将茎折成几段,也放入了锅中。落尘一边看着雪若的动作一边疑惑着,难道这么几片叶子就能在如此大口的锅子中煮出浓稠的汤药来吗?
奇怪的事情就在下一时刻发生了,原本分散开的小叶忽然主动向锅子中央靠拢,而方才沉入锅底的茎也渐渐向上浮。这样的过程致使铁锅中央重新出现了一株完整的连芝七星草,愣是看的落尘惊讶不已。
“我之所以要用这么大的一口锅是因为在炼制连芝七星丹的时候需要让药草吸收到足够多的立冬之气,再通过叶子本身间的经脉相连,让其重新组合在一起。这个时候,所有的小叶都饱食了灵气,再通过茎这个媒介相互作用,以自身的力量逼对方释放能量,这样便能收集到最终所要的汤药了。”雪若一边解答着落尘心中的疑问一边指着铁锅中央。

在重新拼凑而成的连芝七星草周围,有一圈圈的红褐色物质生成,这就是小叶的灵气所化,那些雪若口中所谓的汤药。落尘快速递给雪若她所要的碗勺,然后看着她用勺子极小心地提取红褐色物质。就在快要装满完一碗汤药时,雪若急忙别头让落尘将小屋后背事先挖好的小雪坑打开,接着自己便将盛满的汤药快速放入小雪坑内,覆上一块厚冰后,用身旁的雪堆了一座高高的小山以做标记。
“嗯~”雪若拍了拍身上的碎雪,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打了大大的哈欠后,说道,“总算弄好了,可以睡觉去喽~~~”
落尘没有接雪若的话,只是垂了垂眼皮,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一阵寒冷的夜风袭来,雪若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她看着落尘的房间渐渐暗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没有人知道,方才忙着炼制连芝七星丹的雪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早已过世的母亲。
其实炼制连芝七星丹是需要两个人搭配同时进行,因为这其间的过程对时间的要求十分苛刻,容不得耽误一丝时间。当初雪若的母亲就是因为没有人合作因此才最后才得以失败告终。
这是她母亲的遗愿啊,所以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去完成。看着地面上凸起的雪堆,雪若开始回忆起逝去的母亲,还有那段她童年中唯一快乐的时光。
雪若记忆中的天空总是幽蓝幽蓝的,就像她母亲的眼睛一样深邃。风筝是她儿时最喜欢的玩物,因为只有在放风筝时她才能长时间地和母亲黏在一起。平时,她的母亲和她的父亲一样忙碌,因为她的母亲是个炼药师,偏执成狂。
那些万能愈伤丸、瞬时止痛膏、欺世假死丹都是她母亲的杰作,只可惜这些药的配方都随着离世的那可怜的女人而一同消失在这个世间上。她母亲过逝时,自己还年幼不懂事,自然不知道要去留下这些东西,而她的父亲也因为忙碌忽略了自己妻子的后事。就在几年前,雪若还会时不时地乱想,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结合到了一起,他们是两个性格完全不相同的人啊。在自己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就没说过一句话,两人就算见面也是行同陌路。这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指腹为婚,还是另有隐情?
也就是在三年前,雪若从抚养自己的姨母那里明白了一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句话,那一句医者天下父母的话。
雪若的母亲年轻时不仅是个炼药师,更主要的她是位大夫,一个善良的女子,她的名字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很有趣,叫做若雪,与自己女儿的名字正好相反。
一日,若雪在游历之时正巧碰到了雪若的父亲,当时的他浑身发烫,气若游丝,很明显地是中了至阳至刚的火荼毒。又很不凑巧的是,就在三天之前,若雪所炼制的冰蚕蛊全被一个盗贼偷光了,所以那时自己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救他。
若雪看着在地面上不断打滚的男子,眼神中流露出的除了爱莫能助还是无奈。然而男子却依旧紧紧地抓住若雪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说什么也要若雪救他。他用眼神告诉若雪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如此强烈的**若雪自然看得出来,她能够感受着男子心中的不甘,于是最终,她选择了妥协,决定用最后也是唯一的方法救男子。与此同时,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选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女子体制为阴性,对于治疗至阳至刚的火荼毒十分有效。那一夜,若雪把自己交给了男子,并且不要他任何的回报。
我是一名大夫,如果昨天换了别人我同样会如此救他。这是若雪拒绝男子要娶自己的第一句话。何况以身救你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并没有逼我,完全是我自愿的。这是若雪拒绝男子娶她的第三句话。
就在若雪准备说第三句话拒绝男子时,男子却突然将她打昏,二话不说地带走了她。当若雪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换上了大红嫁衣,平躺在大喜床上。婚礼的过程很简单,只有拜了天地,相互喝了交杯酒,然而这过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观礼的客人,而且全程若雪都被点了**道。
往后的日子里,若雪渐渐发觉出男子的霸道与独占欲,她的自由正逐渐被男子禁锢起来。她可是个大夫和炼药师啊,成日游走在外采集奇珍异草的她又怎会愿意被束缚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秘制的迷药迷晕那些监视她的人,然后悄悄地溜出众人的视线。
可是纸永远包不住火,不久之后男子便发现了她的偷跑,于是干脆直接派人把手在她的房间门口,将若雪彻底软禁起来。
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若雪对着男子大声质问道。
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男子冷笑反问道。
可是我救过你的命,就算不看在夫妻的份上也要念在昔日恩情啊!若雪不理解地喊道。
多亏你当初救了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上哪去找到这样一个优秀的医师。男子继续冷笑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有了你的孩子……若雪哭着渐渐坐在了地上。
孩子?男子一直冷笑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可他又随后说道,这孩子是你的,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着,竟然无情地转身离去。
若雪听了这一袭话后彻底崩溃,她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不惜一切救的人居然会是这样无情冷漠,她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妥协竟换回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后来若雪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一名女婴,若雪想都没有多想就给孩子取名叫雪若,其意是希望自己女儿的命运能与自己截然相反。不知是不是因为男子心底终有一丝愧疚,等雪若满月后就再也没有软禁若雪,于是若雪就抓住机会整日外出找寻药材,回到家后就躲在房间里一个人拼命炼药。如此一来,还是婴儿的雪若就开始尝到了寂寞的味道,经常孤单一人。
原本以为有了炼药作伴的若雪会从此摆脱孤独的阴影,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死于了抑郁症。就是因为那没有成功的连芝七星丹啊,若雪最终还是败给了孤独寂寞。临走时,她一把烧了自己所有的独门秘方,除了雪若外什么也没留个男子。雪若看着房内漫天飞舞的纸屑,只是俯在母亲的床边哭着,没有做出任何抢救的动作,她自然是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然而她却知道正是因为这些东西还让父亲伤害了母亲,也造成自己毫无色彩的童年。
唉,还是败给了寂寞吗?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名字颠倒作为女儿的名字就可以改变雪若的一生吗?雪若的心里其实还是很孤单的啊!
呜……雪若抽回思绪蹲在原地开始哭泣,悲伤从心底油然而生。
“别哭了,外面冷,快回屋里去睡觉吧。”这个声音居然是落尘的。
“你不是睡了吗?”雪若哽咽地问道。
“我看你房间里的灯一直都没熄灭所以就猜你还在外面。”说着,落尘将一件白裘覆在了雪若肩头。
雪若的身子仿佛瞬间得到了温暖,而这样的温暖渐渐渗透到了心中。
立冬之夜,雪谷因为相依的两人而异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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