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壹•伏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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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将逝。
秦柔手里的摇鼓倦了摆动,铃铛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仿佛疲于触及鼓面。塌里的弘历翻了个身,呓嗔几声。秦柔回过来,摆弄着摇鼓发出咚咙木响,见弘历睡颜已酣,秦柔轻吁了口气,看向窗外。
此间天色阴霍,檐间雨声不绝,院落中烟水弥漫,山石仅辨轮廓。午憩时分,后厢本便少人走动,又逢湿日,四下除却雨音,静得教人有些心慌。自康熙回京,太子因谋逆大罪再遭废黜,圈禁咸安宫中已逾数日,晦雨便同那难告一段落的祸事般接连不断,将那深宫浸得越发阴沉缥缈,不可捉摸。
秦柔伸袖抚了抚弘历面颊,幼肤稚嫩之感似令她心中忐忑淡去些许,眉头却仍是蹙着。此时房外有脚步渐近,秦柔侧首看去,见窗纸上着了个墨色人影,那人影微微欠身,随即闻得翠燕轻声道:“柔甄,是我。”
秦柔离了塌去迎门,翠燕小心翼翼探进半个身子,凑向秦柔耳畔,道:“福管事回来了,正在庵堂那儿同福晋说话。”
“王爷呢?”秦柔连忙询道。
翠燕抿了抿唇,摇头。
秦柔锁了眉,将摇鼓攥得更紧了些。
“这儿我看着,你去庵堂那儿瞧瞧罢。”翠燕伸手去将摇鼓接过。
秦柔感激地一笑,疾疾行去。
自康熙昭示废黜太子已有数日,废太子胤礽已携其眷迁宫锁禁,十三阿哥因伙同太子图谋反逆,危害设稷之罪遭缉拿,日前于宗人府受审,现已扔囚于宫中偏苑。四阿哥三日前入宫面圣,欲为十三阿哥澄情脱罪,却遭康熙迁怒,受罚于乾清宫外静候思过,未获传召,不得擅离。雍王府举宅惶惑,,遣了福安入宫探况,一去便是整日,那拉氏身为掌务,自不可乱了方寸,仅如是关头,亦难坐怀不乱,便于庵堂内颂经求福,祈求有惊无澜。
出了栖苑,见福安已出了庵堂,由一小厮执伞护着,正向外院去,秦柔连忙将其唤住,福安回过身来,本已满是焦色的一张脸,此下又生出几分躁促。
“爷怕是今儿仍回不来,我这还要入宫一趟。”未待秦柔开口,福安已蹙眉道。
秦柔虽甚为担忧,但心知四阿哥此番当无大劫,倒是十三阿哥遭锁拿一事更为挂心,便向福安询道:“管事可知十三阿哥现下如何?”
福安本已提步向外行去,闻之却回过身来,肃颜道:“这事儿尚轮不着你担忧,好生候着吧,莫要口无遮拦,再惹了爷动气。”
秦柔一怔,垂下首去不再多语,福安轻哼一声,似是有意要秦柔闻得,而后提了衣衫下摆快步离去,乌靴溅了她裙上几抹斑驳。

二更去,雨敛势,院中清寂,各房声息已歇。
秦柔为弘历添毕被褥,返厢中梳洗,途经书斋时惊见其中灯火蓦起,行至其外聆之,闻之,未有动静,疑惑渐生时,闻男子之声自内传来,问道:“谁?”
其声沉郁中略带倦乏,秦柔识出是四阿哥,答道:“是奴婢。”
“进来罢。”四阿哥道。
秦柔获允入了书斋,见四阿哥倚案闭目,神色憔悴,一腔忧虑顷刻教怜意阻于喉中,未能启齿,又恐无话尴尬,便移步将窗拢紧,一面道:“爷几时归府,奴婢竟未察觉。”
“方才回来,盏中茶末未淀,见府内众人已憩,我亦有些乏了,便未作通传。”四阿哥一支案,以掌半掩侧脸,目光自指楔探向秦柔,道:“夜半未歇,徘徊此处,想来是要话要询?”
秦柔垂下目去,道:“爷倦了,奴婢便不多扰,管事也教训了,说不该询的事揣度不得,奴婢是记下了。”
语间自后室取来毡子置于椅畔,要转身辞过,闻四阿哥将她唤住。
秦柔驻了步子,道:“爷还有吩咐?”
“备首曲子吧,几日后我邀十三弟过府一叙。”四阿哥道。
秦柔扬起眉,眸中欣色骤起,问道:“皇上赦了十三爷?”
四阿哥略颔了首,道:“太子曾胁我供银,名曰筹集义饷,实则意在笼络党羽,与其结派者须以捐集赈款之名助其填充库银,如是一来,便成同谋;逆之,非但树敌,亦将落得无慈悯之心的名头。”
秦柔不由一惊,心想太子竟可跋扈至此,以筹募赈灾粮饷善款之幌,暗地要挟诸皇子与其势成同舟,而四阿哥表面与太子和睦相交,太子若有谋反之心,或顺或逆,必将迫其表态,进退与否,于四阿哥,实为窘境。
四阿哥接着道:“四年前初废太子,十三弟因其师一事失圣心,此次太子面上相邀,内里相胁,我顾虑踌躇颇多,未想他竟先一步,代我施财予太子,掩了这波澜。而后事发,太子私挪库银,意图谋逆,十三弟便成同党。”
“如今皇上赦了十三爷可是缘于爷将实情呈出?”秦柔询道。
四阿哥抿茶默允,而后道:“虽是赦了罪,放了人,往后的日子,怕是……”
秦柔知其言下之意,十三阿哥至此,当是真真失了争储位,等大统之势,于帝王之子,或为悲哀,秦柔心想若可安生度日,离了纷争,切近逍遥,未尝非一大宜事。忽又忆起十三阿哥当年所绘苍浑山河,想到他日后被迫淡薄,雍正即位数年后集疾去世,秦柔心中诸味杂陈,眼里便再是一阵迷离。
四阿哥似作同想,沉叹一声,望了盏中轻烟出神。秦柔缓步上前,曲身于四阿哥腿边而坐,双手叠其膝上,枕住自己掌背,四阿哥便伸出抚过她面颊。
“爷为何将这始末都同奴婢说了?”秦柔低声询道。
“以你的性子,若不明原委,怕又是要兀自忧虑多时罢。”四阿哥似笑非笑地答过,反手拖起秦柔下颚。
秦柔望住四阿哥双目,恍惚暗叹时至今日,她终能自深不见底的瞳中寻出些许手足情谊,兀自认定了史撰中那生性冷峻,,肃厉阴狠的君主并非眼前人。她胸中欢喜异常,此间甚能自那墨色的眸子里觅得仅属于她的几抹枝节,他向她切近,身影掩了灯烛,于她眼中徒留了氤氲的轮廓。
她闭上眼,随即感到他迸发的温度自那冰冷身躯内声势浩大地袭来。

那夜秦柔未能深眠,辗转中有一梦。梦中她置身镜前,那铜镜雕饰奢华,镜面却模糊不堪,她伸袖要去擦拭,那镜子却自她指尖裂开,她一怔,收回手来看向镜面,见那晕黄的光泽中隐隐映出她的模样,又由那始裂的一处起,轰然碎成数瓣。秦柔蓦地惊醒,耳畔似有一声突兀裂响,而后便是碎物零落之声。周遭幽暗,秦柔莫名心悸,侧过脸去,隐约看见身畔男子的睡颜,此间他晗住那无从捉摸的目,疲惫后沉稳的呼吸令她宁下神来,逐渐有了倦意。
不知何时,窗外已再作风雨。

秦柔再逢苏小妩,竟是两年后。
两人置身湖畔亭中,秦柔一身杏黄裙衫,青丝自耳后挽起,面上稚色已褪,却添几分娴雅。苏小妩却有异,仿佛光景遗忘了眷顾,仍是那晶莹玲珑的模样。
“多时未见,竟有些识不得你,变了。”苏小妩打量秦柔一番,又忽然笑道:“你看,两年没和你谈过心,说话差点转不过味来呢。”
秦柔浅笑,低头抚了抚裙裾,道:“我也没想过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说是丫头,雍王府里却没人敢动你分毫吧?”苏小妩佯作艳羡,一阵嬉闹,又蓦地静下来,看住秦柔,问道:“你真能忍受得了么?除了你,府里还有那么些女人……”
秦柔不答,眺向湖面。
“我一定不行吧。”苏小妩亦惆怅起来。
秦柔才觉眼前的苏小妩虽容颜无异,言辞之间却涤去了烂漫,隐隐透出莫可奈何之感,心中不免为二人经历一阵酸楚。一番交谈,秦柔得知苏小妩不愿入八阿哥府上,两年来依旧于长春宫中当值,其间与十四阿哥不免照面,亦渐无话。
“内务府那儿来了消息,说我今年满了年岁,可以出宫回乡了。”苏小妩自嘲般笑道:“到了年尾恐怕就没去处了。”
“八福晋就真的那么难处?”秦柔询道。
苏小妩却一阵摇头,道:“那倒不,只是个能让所有人都相形见拙的美人,放着那样的天人不爱,又喜欢我的哪儿呢?”
秦柔望住苏小妩满面愁色,轻声问道:“那你喜欢八阿哥的哪儿呢?”
苏小妩仅是一阵沉默。
秦柔叹了口气,道:“我去求四阿哥,等你放出宫,就到雍王府里来,怎么说长春宫的主人也是四阿哥的生母,应该说得通吧。”
苏小妩感激地一笑,将脸侧向湖景。秦柔一时怔神,总感眼前那愁思难却的宫人,已非她熟识的俊俏少女。


康熙五十三年秋,秦柔伴四阿哥随驾往热河巡视,除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亦在同行之列外,其余皇子皆待于京中,十三阿哥自释放至今,除例行入宫朝课请安,再无面圣之历。

抵行宫月余,康熙忽感体虚,憩于寝宫,除吏者通传呈报政事外,众人皆不可扰,圣驾有恙,余者自难兴事,又恐有所惊扰,便各得空暇。秦柔原想四阿哥能略得闲适,寻了棋具欲与之同度午后,至其室外,却闻康熙倦乏更甚,四阿哥受遣打理其务,此下正于御前聆值。秦柔略丧了兴致,于园中随意游逛。
行宫中设四厢所,康熙寝宫居东,随行皇子栖南苑,余下两所为随行侍吏所用。秦柔知东苑不可擅近,便自南苑侧扉出,往北苑小园行去。
时逢深秋,热河景致正值缤纷,林荫将逝更凝碧,绯叶渐红媲霞衣,行宫庭园内葱色接暮红,落瑛恋绮枝,秦柔一袭素裙,青丝稍挽,略施胭脂,置身满园绚烂间,身姿淡如轻霭,面中薄靥浅酿,菲木绰约,难逾袖间一屡清香。
秦柔自廊间过,于临厢界处见一身影似是四阿哥近身奴才汪禄,切近些看去,见汪禄似是正拦了一小太监入苑。那小太监衣衫蒙尘,靴前泞迹分明,手中提一笼物,以黛色绒缎罩之,难辨其中所置。想来那小太监必是自京中来使,此下初抵行宫,不知汪禄为何不做通传,甚有推阻之意,秦柔犹疑再三,终是故作无意般行上前去。
汪禄闻步声逐近,回身望见秦柔,满面肃意略缓,谦声道:“姑娘若是赏园,北苑最佳,此地向后已近奴才兵卒居所,望姑娘止步。”
“王爷约摸昏时归厢,吩咐的清饮还未及备,正要去寻,得顺却没了影子。”秦柔佯作焦态。
“得顺那没眼力劲儿的东西,离了跟前儿就懒散偷闲,今次非重责不可。”汪禄怨了几句,见秦柔自其身侧向那小太监看去,连忙沉了声,道:“皇上龙体欠安,非政务要事不得惊扰,这事儿得待我先向四爷通传。”
那小太监眉微结,抬起目来抵向汪禄,道:“莫非八爷派函请安算不得要事?汪公公是四王爷身边的人,八爷这事儿奴才得向皇上跟前的谙达通报才是。”
“住口!”汪禄喝道:“四爷可是奉万岁爷之命打典行宫诸事,区区贱奴,莫非要逆皇上、王爷的意思?”
“不敢。”小太监口中作答,神色却甚为不亢。
汪禄面有怒色,蓦地侧目看向秦柔,示其速离,秦柔虽明,但知那小太监为八阿哥所遣,那笼中所之物亦甚是教人挂心,便佯作未解汪禄所意。
如是僵持,忽闻另一人声自几丈外骤至,喊道:“做什么呢,还不向十四爷请安?”
汪禄大惊,秦柔寻声探去,见十四阿哥由两名奴才引着逐渐行近,连忙福下身去。
“小瑞子见过十四爷!”遭汪禄阻难的小太监忽如获释,迈过汪禄身侧,于十四阿哥近前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八爷孝期将逾,特遣奴才呈函向皇上请安,并询同圣驾于汤泉处合流、同返京中一事。”
汪禄仅是垂首不语,秦柔略向其瞥去,见他两眉紧蹙,面有郁色。
“圣上贵恙,眼下确是难做通传,三爷与四爷着于沿途府吏所呈民情一事,怕亦是抽不出暇来。”十四阿哥略行向汪禄,讽笑般轻哼一声,道:“汪禄这是秉公办事,你可放肆不得。”
“奴才知错。”小瑞子虽是言过,声色却旦平无仄,无愧悔之意,反添几分解恨之感。
十四阿哥允首令几人起身,向小瑞子道:“你可先随我返回栖处,明日再向皇上通传罢。”
小瑞子喜色难掩,躬身随了十四阿哥行去,手里那笼物教他分外小心地护着,又甚是恐惧一般远远提在体侧。秦柔望住几人渐远,忽见那笼物蓦地猛烈晃动数下,小瑞子大惊,险些失手使笼子坠下,幸而由另一手及时拖住笼底,避了闪失,此后便愈加谨慎地提住那笼子,仅是不断别过面去,埋向肩头,足见惧意更甚。
“莫非是只悍雀?”秦柔兀自道。
一旁的汪禄敛了神色,严声道:“姑娘且当未睹此事,莫要无谓揣测。”

数日逾,康熙劳疾已除,又逢热河辖域府吏入行宫面圣,遂设晚宴,诸子群臣皆列位其中。秦柔身为雍府婢女,其位甚逊于侍妾,自然无获席之资,仅于四阿哥后侧垂首静立,本想繁宴无趣,愿候于室中,胸中又莫名忧虑,心绪难宁,便终是置身觥筹,欲借那喧嚣淡却愁想。
当晚康熙兴致颇佳,又逢保定、沧州等地要员皆列席中,知热河木兰一带时节正佳,近年来风土饶盛,民生安乐,康熙甚为喜悦,频频赐饮。席间君臣皆悦,颜有微醺。
约摸大宴过半,忽见一锦衣太监于康熙耳畔促语,得允首后,向席中宣道:“传小瑞子。”
秦柔与几名宫婢同立于左前侧石台,距康熙与诸皇子所席处极近,便见了小瑞子垂首疾步行来,手中所提自是那日见得的笼物,但不似初见时那般惊惧笼中之物,至驾前弓身行礼,道:“奴才扣见皇上。”
康熙略颔了首,缓声道:“本有意携胤禩同行,闻之要为其母守孝,朕虽有憾,喜慰之感却更甚。”
“八爷身未随驾,心常挂念,特遣奴才敬献域外雄鹰一双,愿圣上势凌苍穹,威及窿野。”小瑞子双手将笼物呈上。
康熙身畔的太监自阶中行下,将掩笼的绒缎掀下,宴中众人皆向笼中望去,只见其中所囚确为雄鹰,但全无苍劲枭勇之姿,毛色杂染无泽,羽翼瘪薄,疲近膏荒般伏于笼中,其一双目晗起,另一目虽微睁,可见瞳若琥珀,却有血暇。
见此景,举座震惊,一时间四下无声,须臾后便是一派哗然。华座中,康熙已然面溢盛怒,眉峰深伏,颜中壑痕纠结,唇齿难晗,良久,抬起一手指向小瑞子,颤声道:“这当真是老八送来的?”
小瑞子再度伏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此鹰确为八爷所献,自奴才启程之时便是如此,沿途未有分毫闪失。”
“混帐!”康熙厉声喝去,挥袖将几中盏物拨落,众人屏息静下,仅余瓷物碎裂、铜具空响。康熙自席中起身,肃目看住那濒临奄毙般的孱鹰,道:“好个胤禩!要朕犹如此鹰,势不久矣,命在旦夕?”
“皇上息怒。”锦衣太监躬身退至几后,阶前一众太监宫女纷纷跪下。
“将这奴才拖下去!”康熙再喝道。
两名侍位促步行来,架了小瑞子向外去,四阿哥忽起身向康熙揖礼道:“皇父息怒,这奴才也是听凭主子调遣,当罚却罪不至深。”
康熙看向四阿哥,冷哼一声,转向那奴才斥道:“胤禩养的好奴才!”
“皇父三思!”十四阿哥见状,亦自席间起身,道:“八哥素来贤德,不当有此大不敬之举,还望皇父明察!”
“住口!”康熙怒道:“自初废胤礽太子之位,胤禩私结朝臣,笼络党羽,图谋大统,野望已显,朕曾废之爵位以示惩诫,却终念父子情谊,复立之。但数年逾去,其觊觎储位之心仍未见敛,现今竟以将卒之鹰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实乃不忠,不孝,大逆之举!奸险歹毒至此者,实愧为人子,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康熙决绝至此,秦柔顿时不寒而栗,却又不明八阿哥为何要以一对将死之鹰赠予康熙,时逢盛宴,群臣在座,即便无蛊咒之意,亦令康熙于臣前失尽颜面。一废太子以来,康熙对八阿哥已然堤防有加,两载前再废太子,十三阿哥与四阿哥牵连其中,始作甬者自是八阿哥一党,康熙必定心知肚明,当下恰可借毙鹰一事为契,彻底削去八阿哥竞逐诸位之资。反复思量,献垂死之鹰如此自掘坟**之举,不该为八阿哥所为,权势纷争中,必定有人揣得康熙心思,施计陷八阿哥入此绝境。
秦柔忆起苏小妩那明媚不复的面庞,怜意渐生,胸中酸楚翻涌,使眸中渐胧,她自迷离中向四阿哥望去,惊见一双笑意阴沉的眸子。秦柔心中霎时一颤,再看向三阿哥、十四阿哥,二人神色竟似极了四阿哥。
本便身为手足的几张面孔,与生具来的几分形似此间反远远不敌那雷同的权欲熏心的骇人神情。秦柔一时迷乱,那三张足以令人惧怕的面孔仿佛顷刻间取代了满座曾面容各异的脸,那些华服锦饰的身躯,形形色色的样貌不过是戏谑般的面具,铃鼓丝竹、真馐浊酒佯作舞台,繁文缛节上演懈怠后,便露出一张张狰狞的真颜。
秦柔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向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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