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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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路是电车,非常古旧的外表。车厢里面也很旧很破,没有扶手和吊环,连里面的凳子也是四五十年代的木头凳子,坐上去会随着车子的发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枣红的油漆早已经斑驳不堪,露出最原始的木头颜色。椅子被磨得光滑,长年累月地,也变成了黑黑的了。
陈然走上去,递了钱。售票员很安静地撕了票,找了零钱,就扭头看窗外的风景,整个车厢除了几个小孩子吃早点发出唏噜唏噜的声音外,就只有呼吸声了。
“喂,你说我们是不是坐上了鬼车呀?怎么怪怪的啊!”周贤压低了嗓子问。
陈然白了他一眼,说:“你**低下坐的是什么?不会是南瓜吧?”
周贤不说话了。
“我喜欢坐43路!”陈然说。虽然它很慢,因为它不走高架;虽然它停的站很多,因为它的票价很低,只要一块二毛钱;但慢慢悠悠地行走在这繁华的都市,穿过一条又一条边街小巷,看穿深色大褂的小脚老太太晒太阳、唠嗑,手里还忙着针线活儿,看扎着小辫子的姑娘,脆生生地唱着儿歌跳绳子;看穿着“的确良”花罩衣的小娃娃们,三三两两,撅着**,趴在地上看蚂蚁……这就是生活,同一个太阳底下,过着与自己相同又不相同的生活。
陈然喜欢这样的亲近的生活,喜欢这样子,人的生活。
“这是什么地方,从来没有见过。我还以为只有电视上才看得到哪!”周贤伸出脖子往外看,对一个小孩子做了个鬼脸,小孩子站着了身子,瞪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张大了嘴巴,非常认真地看着远去的车子和人,远远地,周贤看见他的口水,流成了一条线,滴到了罩衣上,滴在了土的路面上。
“真有意思!”周贤笑着告诉陈然自己的见闻。
“你要是长年住在这里就一点都不有趣了。”
“不一定。”周贤悠悠地说道:“有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一个情投意合的佳偶,跟她养一个娃娃,把我爸爸妈妈也接过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幸福。”他的脸上浮出一摸温柔的微笑。
陈然扭头看他,又低头看手,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嗯,还好不一定。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圆满,很向往。其实,有些事情真的只能想想。也许就如你说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未必会让我满足,人总是这样贪心,**太多,而能实现得太少。这一生,看得透的人不多,能放下的人更少啊!”

车站正好停在一家音像店边上,那家店的名字叫:“乱红”。店里的飘来优雅地笛声,幻想,随声铺开,如女子柔软的水袖。
飘零的落蕊,散落一地,化作香泥,捻作尘土。此时必定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持一柄长笛,长长的红穗,垂顺在地上。一尘不染地鞋子,轻轻地踩在软软的花瓣上。
整个山涧,响着这婉转的笛声,仿佛桃花瓣落在肩头,又有的,随着清凉的山泉,飘零而去,满山遍野就只有这笛声和落红,似乎还有点儿雨,那雨丝是细细的,是绵绵的。
落花微雨人独立。
“哎!”陈然失神地望着远方,长长地叹息道,“干嘛要看透呢,何必放下呢!烦恼就让它烦恼好了,痛苦就使劲儿地痛苦吧,我们要那么完满干嘛呢?其实真正看不透的人,才要求圆满呀!生老病死就是自然,花开花谢就是自然,如果浮生若梦的话,就好好做好这个梦吧!”
扭过头,他满眼渴望地看着周贤:“我只想用瓶子装满阳光,等到冬天的时候打开!那样就可以温暖一个寒冷的冬季了。”
周贤的心弦,悄悄被拨动。他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儿。这样的男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伸过手,把陈然有点冰的手握在手心,紧了紧,微笑说:“我帮你找个超级大的瓶子,让你装足两个冬天的阳光!”
陈然惊异地看着他,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红晕,像雪白的宣纸上滴了一滴墨,不动声色地扩散开来。白瓷一般的美好脸庞,经过层层点染,心醉动人。
什么都不用言说,那曲“乱红”像一段绸缎拂过心间,化作如水的柔情,在指尖缠绕。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爱人温柔地眼神,低眉浅笑。
一路上,他们的手都是握在一起的。十指交缠,两情相悦。幸福像巴山的夜雨,涨满了秋池;甜蜜像雨后的草地,清香而怡人。呵,这是爱情啊!这就是爱情。
他疼惜地把他握在手中,放在心尖上,仿佛这个世界的珍宝就在他的手上。这就是爱情呵!
牵着爱人的手,车载着我,把城市的边角走遍,从思莲路到孝明东路。漫长的时间轨道,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遇见。
此刻,电车外的阳光正惊心动魄地灿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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