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帝三年七月
长安。
池上莲花已经落尽了，只剩下黑色的枝条纠结在水面上，水上秋风萧瑟。长长的步桥都是用取意天然的木板搭建，通往远处的水阁。白天启独自站在步桥的尽头，双手抱在袖子，微微躬身，静静地等待着。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铁靴声。李蓬在步桥前轻轻拉了拉马缰，那匹仿佛铁铸的骏马便在白天启面前默默地立，嘴角带着一丝笑。那笑容淡泊和善，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亲近的意思，可是看长了却又觉得有些木然，因为那笑容仿佛是刻在白天启嘴角边的，久久的，也没有任何改变。
“是丞相大人吗？我奉皇上的命令，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个早晨。”白天启朗声问询，声音清润温和。
李蓬嗯了一声。
其实白天启一是第一到这里来，来后皇上就让他在这里等着。
白天启环顾四周，水面开阔，河岸上遍植柳树，无边无际。
“李蓬不带说话，向里走去。
这条步桥长达半里，行至桥中便如踏在水面中央，除了一条窄窄的木桥在脚下摇晃着，放眼看向周围，只有一片平静的水，风来的时候波纹细碎。白天启停了一步，放眼远眺，轻声而漫长地叹息了一声：“真是难得少见的胜景。只是这样的幽静，也太深了，显得孤独。”
“这是皇上所喜欢的，这里广种莲花，可惜现在都已经凋谢了。”李蓬回答道，可以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白天启沉思了片刻：“丞相先生所说，是盛极必衰的道理吧？”
李蓬也不说话，两个人继续向内走去。
白天启登上台阶，走进了古雅的方形水阁。这座精致却朴实的建筑坐落在水中央天然的一块巨石上，完全以不上漆的方木搭建，甚至看不见一枚铁钉，像是搭一件巨大的积木那样垒了起来。它的年代已经很久了，色泽已经黝黑的木材上依然可见古朴绚丽的花纹。水阁四周无墙，风从水阁中穿行而过，撩动挂在中央的一垂金色纱幕。
隐隐约约看见纱幕中一人长衣广袖，静静地端坐着,不是别人正是僖皇帝李堪。
他微微点头，也不拘束，撩起黑氅坦然坐在纱幕对面的一张无腿竹榻上，和纱幕中的人相隔不远凛然对视。
白天启端坐不动，李堪神情坦荡说道：“白将军可知道朕招见你何事？”
白天启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道：“微臣愚昧,不知道殿下深意.”
“自从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一直有个很大的问题捆饶着历代皇帝,朕也不例外,就是宦官为乱。
轻轻的几句话,李堪说的豪情万丈,仿佛有消灭宦官的决心.
白天启幽幽地长叹一声，抚摸着自己的膝盖：“皇上，这是历代的诟病啊."
李堪也是幽幽地长叹：“其实早在朕即位之前，我们李氏对于整个帝国的控制已经无从谈起。我父亲在位的时候，诸侯还对皇室保有敬畏，可是如今的皇族，一代不如一代，我这样的帝王，虽然焦虑却没有用武之地。李陵不过把皇室虚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而已。现在李陵的危机化解了，但是诸侯联军却掌握了大半个江山,内还有宦官的扰乱，若是诸侯有不臣之心，变生肘腋，防都来不及。这其中的危险，朕和各位臣子间也早有议论，所以下在白将军的帮助下灭宦,攘外必先安内啊。”
“皇室现在还有多少兵力可以调用呢？”李蓬问。
“四万，原本御林军一共八万骑甲，卫戍帝都。后来老皇帝听从宦官的意见把主营移到城外七十里的承恩镇。我于是劝说老皇帝，但是没被采纳,现在皇城中神策军接近十万人,近卫军团在远在一百里地的虎口关上,调集他们一定来不急。"
“跟我估计得完全一样。”李堪微微点头，“不过，徒有其形得军队未必不能作战。”
“作战？”白天启声音里透着疑虑，“跟谁作战？”
“当然是和宦官,朕要一举消灭宦官.”
白天启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以现在的规模和训练，只怕这支军队不能说和神策军抗衡。”
“不错。”李堪道，“要是头领被消灭，他的军队也许立刻就被撕碎了。”
白天启沉默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皇上，真有这样的把握？”
“在这里，要杀死鱼弘志这样的人，谁都不敢说自己有把握。我能做的，也只是试一试,当然不会是你一个,我已经传蓝光回来了,还有我的弟弟李浩,我相信你们会合作愉快的,白将军,为了李家的江山,希望你能竭尽所能,消灭宦官。”
一阵风来，像是萧煞的空气从战场上忽然来到这里，凉得令人忍不住哆嗦。纱幕飞扬，白天启的黑袍也鼓着风，勾勒出他的身形.
“能成功这样则是上天赐予我们李氏转机，是我们李氏的福气.”李堪说道，缓慢清晰，声调毫无起伏.
风势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而改变，白天启能够清楚地看见水中裹着无数的莲花残枝。
电光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像是敲打着一面硕大无朋的铁锅，而这面铁锅，就扣在世界的上方。它被电光割裂的地方，短暂地露出了外面比太阳耀眼一千倍的神光。
倾盆大雨，打在步桥上噼啪作响。白天启的黑影还在那里，张开了双臂，任雨水冲击自己的身体。
雨下得极快，停得也极快。天空中的乌云从正中裂开了一个口子，天光如柱，从那个缺口洒了下来。从那个缺口开始，云层一片一片地崩溃掉。剧烈的风从天空正中央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把云层的碎片扫荡一空，转眼就是烈日如焚。
白天启在离开水屋以后,就直奔御林军所在地.
李蓬说道:"皇上,你认为一定会成功吗?"
李堪说道:"一切都是李家的命数啊!"
李蓬说道:"皇上,老臣会一直支持您的."
李堪沉默不语,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天际,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远在颖亲王府的李浩也在等待着什么````
两兄弟都看着同一个方向,李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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