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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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打开门,摁亮壁灯。在陈尸所看到的血淋淋的W一直在眼前晃动,此刻变成他的临街卧室,空旷而整洁,但是总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缓慢地扫视整个屋子,终于发现:靠近咖啡桌那儿的地毯有些皱褶——他出门时总是用脚把它踩平的。他努力回想今天早晨是否也那样做了。记起当时打扮成泰德的模样,在浴室穿衣镜前只穿了一件皮夹克;记起出门时脑子里想着菲利克斯和麦尔的“给他施加压力,丹尼”的嘱托。他不记得井井有条的地毯当时是什么样了,或许这是因为泰德并不是个注意小节的人。屋子里再没有其它东西被翻动过的痕迹,他绝不可能闯进一个警察的寓所——
丹尼想起了自己的材料,连忙跑到客厅的壁橱前,打开门。都在。相片和日常记录完好无损,用卷起的地毯覆盖着。他又查看了一下浴室、厨房和卧室,看到一切照旧。于是便坐在电话旁的一把椅子里,浏览刚才买的一本书。
《鼬鼠家族——心理和习惯》,这是斯坦利玫瑰书店的畅销书。
第六章,五十九页:狼獾。
鼬鼠家族成员,重四十至五十磅,产地加拿大、太平洋西北部和中西部。这是世界上最邪恶的动物,敢于攻击比自己大数倍的动物而毫无惧意。据说可以从狗熊和美洲狮口中夺食。它不能容忍其它动物享受美味佳肴——常常对它们进行突然袭击,而目的却仅仅是为了夺得一些残羹冷炙。它的消化系统非常发达:狼獾吃得快,消化得快,拉得快,永远处于饥饿状态。它们胃口极大,也凶残之极,二者可谓相得益彰。这些邪恶的杂种,哪怕只有一点大,所想的也是杀戮、吞食,而且还不时地奸污其它种族成员。
狼獾。
将自己改变成一个抓、咬、**、嗜杀成性、**和情感都永远无法满足的屠夫。为了洗雪旧有的伤害,他将自己变成一个和动物毫无二致的人:贪婪,猥亵。这就是他对自己的一种独特的重构。
丹尼翻到封底的插图,撕下三张,而后从材料中找出几张2307血案的照片,在床头拼贴了一幅画。他把凶恶的狼獾钉在中间;用落地灯对准它们,后退了几步,一边看,一边想。
胖胖的身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双眼睛小而明亮,一身厚厚的棕色皮毛,御寒保暖。细长美丽的尾巴,短而尖的鼻子,锋利的爪子,长而快的牙齿冲着镜头。一个丑孩子知道自己丑,于是便伤害他认为使他丑陋的人作为补偿。当那个野兽和2037血案照片重合的瞬间,他的脑海一闪:不管怎样,那个杀人犯身体上的某个部位肯定是被损毁了,要么就是他自己认为被损毁了。目击证人说他面部没有被毁,那么被毁的极有可能是身体上的某个地方。杀人犯认为自己很丑,便将其归咎于性,因而奥吉的脸被砍得骨头裸露,那个玩意儿也被塞进了嘴里。一顿狂咬,完全出于本能,但却清晰地表明:他认识那个疤脸窃贼,他太小了,不可能是杀人犯本人;他是从毁容中得到某种灵感或性的快感——因此才将死者的脸撕咬成那样。佐特拐杖袭击的情况在全市各分局都有通报;盗车贼的惯用伎俩正在核查之中;他告诉肖特尔给野生动物饲养员、动物供应商、陷井捕兽者和皮毛批发商打电话,并将这些情况与牙科技师交换一下,肖特尔照做了。窃贼、爵士乐迷、海洛因购买者、假牙制造者、盗车贼、动物崇拜者、男同性恋、鸡奸者。警察局的一份档案材料里有上述记载。几个牙科技师颇感困惑地说:“对,我记得那个小伙子。”
丹尼写下自己的新感想。想到布勒宁在跟踪奥吉的问题上欺骗他,估计其他的盯梢也好不到哪儿去。布勒宁惟一可能的动机就是为了迎合他——让他满足于凶杀案的调查工作,从而成为一名优秀的激进分子的特工,同时也让达德利满足于自己的反赤圣战。肖特尔已经给其他三个人打过电话,警告他们可能面临的危险,并试图安排约见他们:这是他惟一能信任的警察,杰克会设法从达德利的那几个‘手下”口中探听达德利是否真的对菲利克斯的三个“朋友”实施过监视措施。他自己在菲利克斯的中介所外面守候了很长时间,想发现更多的车牌照、更多的潜在受害者、更多的信息,抑或菲利克斯的打手——但是停车场一直空空荡荡,那个皮条客根本没露面,在他门前也没有车辆出入——或许是大雨阻止了那些“客户”和“朋友”的造访。而由于要和黑文约会,他不得不中断监视。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是报童掷报的声音。丹尼过去捡起报纸,是《先锋晚报》。他浏览了一下标题,是有关杜鲁门和贸易禁运的消息。翻到第二页,心想或许有有关他的案件报道。又浏览了一遍,结果没有;右下角的一篇短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社会精英和不幸者的双料朋友——查尔斯在汉考克帕克家中的客厅里被发现身亡,终年52岁。查尔斯先生是一位杰出的律师,积极参与各种社会事业。有迹象表明,查尔斯先生系自我窒息而死,他的尸体是他女儿贝齐发现的。贝齐小姐现年24岁,当时她刚刚外出归来。在接受《大都市》记者贝罗·米恩斯的采访时,她说:“最近爸爸心情不好。有个人一直缠着他——爸爸觉得那一定和大陪审团的一个调查有关。人们不停地打扰他,因为他主动为睡湖案辩护委员会工作。人们觉得像爸爸这样的有钱人,竟然想帮助穷困的墨西哥人,有些不可思议。”
洛杉矶警察局威尔夏分局的沃特·瑞了中尉说:“很明显,是上吊自杀的。没有遗书,但也没有搏斗的痕迹。查尔斯找了一条绳子,一根房粱,而后吊死了自己,就这么简单。可恶的是,要让他女儿发现他的尸体。”
查尔斯,韦尔本、海斯的老搭档,将永远活在女儿贝齐和妻子玛格丽特的心中。葬礼日期待定。
丹尼放下报纸,震惊不已。1941年,查尔斯曾被杜安勒索过;菲利克斯说他曾出席过他的晚会,这个人在“爱情和政治”方面不走运。丹尼从来没有审讯过这个人,理由有三:一、他和杀人犯的相貌不符;二、勒索案已是九年前的事了;三、负责调查此案的大胖子警官富兰克·沙克尔中士说,查尔斯拒绝和警察谈起那起事件一一他特别强调说那都是老皇历了。在档案中,查尔斯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一个和菲利克斯毫不相干的名字。这个律师似乎没有任何不正常;抛开菲利克斯随口所说的所谓政治问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大陪审团的档案材料里也没有任何有关他个人的记录——只有睡湖案的大量资料。但是大陪审团调查组的一个成员询问过他。
丹尼给麦尔的检察官办公室拨电话,但是没人接。于是又给洛家里打。三声铃响之后,听到有人说话:“喂,谁呀?”是米克斯带着浓重鼻音的俄克拉荷马口音。
“警官丹尼。麦尔在吗?”
“不在,警官。我是米克斯。有什么事吗?”
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丹尼说:“你知道有谁讯问过一个叫查尔斯的律师吗?
“知道。上星期。怎么了?”
“我刚从报纸上看到,他自杀了。”
长长的沉默,长长的屏息。米克斯说:“噢,他妈的。”
丹尼说:“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伙子。这和你的案子有关吗?”
“有。你怎么知道?”
“哦,我讯问过查尔斯。他觉得我肯定是个刑事警探,因为一个几年前试图敲诈他的家伙刚刚让人给杀了。事情发生在你刚加入四人小组不久,我记得曾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杜安。小伙子,我是个老警察了,这个查尔斯除了喜欢男人外,倒不妨什么事,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他的情况——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嫌疑人。”
“米克斯,不管怎么说,你应该告诉我。”
“丹尼,你就抬抬手吧。算我欠你的。当时我用武力威胁他,告诉他,只要他肯把情况告诉我,我就让那些***刑事侦探不再调查他。小伙子,那个可怜虫连只苍蝇都杀不了的。”
“混蛋!你为什么首先要跟他谈呢?就因为他和睡湖案辩护委员会有关?”
“不是。当时我正在寻找激进分子的内幕消息。从一份记录中看到,1944年查尔斯曾在森塔莫尼卡的一家男同性恋酒吧和洛夫梯斯一起被捕过。我想试试能不能从他的身上榨出洛夫梯斯的更多丑事。”
丹尼将电话放在胸口,以免米克斯听到他呼呼的喘息声,听到他脑子里思考刚刚听到的事实、分析他们究竟会玩什么花招的嗡嗡声。
洛夫梯斯,大个、白头发、中年人。
他和自杀身亡的查尔斯有关联,而这个查尔斯还让第三号被害人杜安敲诈过。
大约40年代初,他是查·米尼尔的同性恋人,在大陪审团的精神病学档案里,萨米·贝纳维德斯曾提到“嫖客”查是通过一个“同性恋约会”机构“嫖娼”的。这个机构很可能指的是菲利克斯的中介所。两个因过量吸毒致死的受害者乔治和奥吉都在中介所做“鸡”
昨晚,在黑人居住区,黑文异常紧张,杀人犯在那儿接走了戈因斯,一个毒贩子在蛇神和她打招呼。她没答理,但是大陪审团调查组知道她是个老吸毒鬼。是不是她弄到的那些毒品,杀死了戈因斯呢?
丹尼将话筒从胸口拿开,听到米克斯在另一头喊——“小伙子,你在听吗?你在听吗,小伙子?”——他把送话器对准下巴说:“是的,我在听。”
“还有什么事没说吗?”
“没有——有——妈的,我不知道。”
双方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丹尼盯着自己制做的狼獾拼贴画;米克斯说:“警官,你是说洛夫梯斯是个嫌疑人吗?”
丹尼说:“我是说可能。可能性极大。他和杀人犯的特征十分吻合,而且他和……吻合。”
米克斯说:“该死的。”
丹尼挂了电话,心想自己刚刚在脑海里吻了洛夫梯斯——他喜欢这样。
泰德到丹尼到泰德,真正的刑警。
丹尼驾车向贝弗利希尔斯驶去,后视镜显示没有人跟踪。他脑海里想象着洛夫梯斯像狼獾一样撕咬的情景;又联想到2307照片,奥吉的尸体,以及一片血污的洛夫梯斯的英俊面容。这样想时,他便踩着离合器滑行,不想时,便松开,从而让这些想象在脑海中忽现忽消。停车后,他看到屋里灯火通明——好像里面的人没有任何秘密需要隐藏。他走到门前,看到门环下面有张纸条:“泰德。几分钟我就回来。请不要拘束——克。”
进一步表明没有任何秘密需要隐藏。丹尼推开门慢慢地往里走,看到楼梯井附近靠墙放着一张写字台。一盏落地灯正好照在它上面;记事本上散落着许多纸,一个皮文件夹压在它们上面。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一切都一览无余。他走过去,拿起文件夹,打开。封页上清晰地打着一行字:“会议记录和出席者,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执委会,1950年会议。”
丹尼翻到第一页。这一页的文字打印得更工整、清楚:开会—49年12月31日元旦晚会。出席者——潦草的签名——黑文,济夫奈尔斯,洛夫梯斯,贝纳维德斯,洛佩斯,有一个名字被划掉了,无法辨认。讨论主题,“纠察队工作”,“书记报告”,“出纳报告”和是否雇一个私人侦探,调查国际工人兄弟会纠察队员的犯罪记录。晚会从晚上11点开始到第二天早晨6点结束。丹尼想,这份记录的宗旨可以解释为为洛夫梯斯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明——戈因斯被绑架和杀害时,他在这里——而且记录里没有任何想要颠覆政权的内容。
无须隐藏,太多了。
丹尼继续往下翻,看到50年4月1号的一份会议记录。参加会议的仍是原班人马,开会时间正好在乔治、杜安被杀期间,同样奇怪地划掉了一个名字,讨论着同样的问题。而奥吉昨晚被杀时,洛夫梯斯正和黑文在一起——这得和莱曼博士再核对一下奥吉的死亡时间。天衣无缝的集体不在现场证明,此外还表明他们没有造反意图,洛夫梯斯不是他,除非整个智囊团都支持那些杀戮——而这是可笑的。
丹尼不再往下想,将记录放回原处,并把颤抖的双手塞进温暖的皮衣口袋里。太多的无可隐瞒,因为无可隐瞒,因为智囊团里无人知晓他是个刑警,洛夫梯斯可以伪签自己的名字,五个人同时不在现场的证据在法庭上是铁证如山的,即使他们是激进分子叛国分子,也奈何不得他们。干脆光明正大地去查案,亮明自己的身份,做个真正的警察。
屋子越来越热。丹尼脱下上衣,挂在衣架上。而后走进客厅,假装欣赏《列宁格勒风暴》的广告。这让他想起那个傻逼凯伦·希尔切尔强迫他做的事。正想写张支票贿赂她不要说出23U7的事,突然听到“泰德,你好”。
他。
丹尼转过身。洛夫梯斯和黑文正在门厅脱大衣。她曲线优美;他英俊漂亮,就像一个文质彬彬的暴力流血运动鉴赏家。丹尼说:“嗨,见到你们很高兴,不过我有些坏消息。”

黑文说:“哦。”洛夫梯斯搓着手,并不停地往手上哈气,说:“亲爱的,什么坏消息?”
丹尼走上去观察他们的反应,“报纸上登的。一个叫查尔斯的律师自杀了。还说他和睡湖案辩护委员会一起共事,并暗示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法西斯警察一直在骚扰他。”
明显的反应:黑文掸了掸大衣说:“我们听说了。查尔斯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好友。”洛夫梯斯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他和那位律师有**往的原因,“那个大陪审团完蛋了,可他们把查尔斯也拖垮了。他生性脆弱,心地又善良。像他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法西斯分子的袭击对象。”
丹尼飞快地想:他在说他自己,他很脆弱,黑文才是他的支柱。他进一步靠近他们,大胆出击道:“我从一张小报上看到,查尔斯曾因一系列谋杀案受到质询。他好像认识许多疯狂的杀人犯。”
洛夫梯斯背转身,好像忍不住似地一阵假咳嗽;黑文弯腰扶住他,脸避开丹尼的目光,咕哝道:“这鬼天气,你的支气管炎又厉害了。”丹尼没有再靠前,脑子里想着眼前看不见的情景:黑文在给她的未婚夫勇气;演员洛夫梯斯,知道脸上的表情是不会撒谎的,继续背着丹尼。
丹尼走进厨房,接了一杯自来水,给两位演员一个空隙,以便他们恢复正常。他慢慢地走回来,他们显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黑文在抽烟,洛夫梯斯靠着楼梯,局促不安,好像觉得作为一个南方来的绅士,咳嗽有**份似的,“可怜的查尔斯。他有时喜欢希腊式的狂欢,我相信就为这,当权者也想把他钉在十字架上。”
丹尼把水递给他,“只要有可能,他们找个借口就会折磨你。这对查尔斯太不公平了,不过,从个人的角度讲,我喜欢女人。”
洛夫梯斯喝了口水,抓起大衣,挤了挤眼睛,说:“我也是。”吻了一下黑文的脸,走出门去。
丹尼说:“我们太不幸了。昨晚你的朋友查尔斯——”
黑文把钱包扔到放会议记录的桌子上——非常随意。她那带有浓重研究意味的一瞥似乎在说:是她为他安排了平静的生活洛夫梯斯不在现场——即使他们不知道他是谁。谁是谁,认识谁,知道什么,一条条线又缠作一团;丹尼色迷迷地眨了眨眼,把这些想法都压了回去,“我们就呆在家里,好吗?”
黑文说:“正合我意。想看电影吗?”
“你有电视?”
“没有,傻小子。我有一间放映室。”
丹尼羞涩地笑了笑,激进分子泰德被好莱坞风雅镇住了。黑文抓起他的手,领着他穿过厨房,进入一间摆满书柜的屋子。屋子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投影屏幕。正对着屏幕摆着一套皮革沙发;沙发后面大约几英尺远的地方,放着一个三角架,三角架上装着一台放映机,一卷影带已经装在机子上。丹尼坐下来,黑文打开开关,关掉灯,依进他怀里,双腿蜷曲在鼓起的裙子下。屏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一段测试图案;黑白渐现;一个丰满性感的金发女郎和一个梳着鸭尾式发型的墨西哥人在脱衣服。一家汽车旅馆的房间背景:床、剥落的拉毛水泥墙、伞帽台灯,厕所门上贴着一幅斗牛宣传画。不折不扣的提华纳①风格。
①墨西哥西北部城市。
丹尼感到黑文的手在犹豫。金发女郎眼睛朝上;她刚刚看到男主角的**——硕大无比,青筋暴露,吊在中间,就像一根魔棒。她屈膝行礼,开始吮吸。摄像机拍下了她的粉刺疤痕和他的注射针眼。吸毒鬼旋转着**,“粉刺脸”吮吸着,他从她的嘴里抽出来,开始射精。
丹尼眼睛转向别处;黑文碰了一下他的大腿,丹尼抽搐了一下。他想尽量使自己放松,但还是不停地向后缩。黑文用手指捏起他腿上的一块肉,差一点就碰到他的那个玩意儿了。吸毒鬼开始从背后干“粉刺脸”,**动作被拉成特写镜头。丹尼的胃口开始翻腾——比没吃饭喝醉了还要难受。黑文的手还在一个劲儿地试探,丹尼感到自己在颤抖——就像在一丝不挂地洗冷水澡。
金发女郎和墨西哥人尽情地干着;黑文捏着他的肌肉,才不叫出声来。丹尼开始痉挛,连忙抓住黑文的手,把它推到膝盖,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爵士乐俱乐部,他正在做决定。黑文挪开身子;电影结束了,定格为金发女郎和墨西哥人伸出舌头接吻。
胶片啪啦一声从卷轴中脱出;黑文站起身,打开灯,换了一盘胶片。丹尼又恢复了泰德的神态——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黑文转过身来说:“我本来是为上床后留的,但是我想我们现在或许需要它。”
丹尼眨眨眼——整个头都在跟着动——迷死女人的泰德。黑文打开放映机,关掉灯,回到沙发上,舒适地躺下。第二盘开始了。
没有音乐,没有片头字幕,没有片名,就像一部无声片——只有一片黑暗——灰色的斑点说明影片在走着。银幕角落渐渐有了亮点,一团影子渐渐显形,接着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狗头:一个困在兽栏里的彪形大汉戴着面具。狗冲着镜头狂吠,银幕再次变黑,而后慢慢地叠化成白色。
丹尼想起了养狗人以及他购买兽栏拍电影的好莱坞式传闻;他又想起了在菲利克斯家看到的假面人;他看到自己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思考着谁知道什么,说过什么,撒过什么谎。他睁开眼,看到两条狗正在互相剥衣服。卡通红色变幻着离奇的图案飞溅在黑白银幕上,接着突然消失,而后又变成了真实的血红色,一股喷流模糊了镜头,先是灰色,而后卡通红色。他想沃尔特·迪斯尼一定是疯了;那电影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银幕上突然闪现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唐老鸭;毛茸茸的**一直垂到湿漉漉的脚上。那鸭子来回蹦跶,因不能勃起而气急败坏,活像真正的唐老鸦。黑文哈哈大笑。丹尼看到两条狗死死盯着对方转圈,吠叫着发起了进攻。黑狗抓住了花狗的裆部,呲牙裂嘴,把头伸了进去。他知道他要找的杀人犯,无论他是谁,一定是看了这部电影而发疯的。
银幕再次黑了下来;因为长时间屏着呼吸,丹尼有些头晕。他感到黑文在盯着他。接着彩色镜头显现了,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子,像那两条狗一样盯着对方打转,而后走到一起。69式特写,拉回,菲利克斯穿着红色魔鬼制服,跳跃翻腾。丹尼勃起了;黑文的手移到了那儿——就好像她有先知先觉一样。丹尼扭动着身体,极力想闭上眼睛,但怎么也做不到,双眼仍然紧紧盯着银幕。
镜头突然切换;靓男克利斯托夫出现在银幕上,他赤身**,**勃起,冲着镜头。***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就像一个巨大的棒槌,在白色背景边缘的衬托下,看上去就像是死人张开的嘴和牙齿,一动不动地定格在屏幕上。
丹尼跳了起来,急步跑到房子前面,找到一个卫生间,锁上门。他浑身颤抖不已,口中不停念念有词:做个真正的警察做个真正的警察做个真正的警察。他强迫自己思考一下面临的现实情况,而后猛地打开药品柜,迅速取出一个瓶子,只见上面写着:速可眠。乔治和杜安的鬼门关入场券,医学博士沃尔特罗49年11月14日开给洛夫梯斯的安眠药。接下来他又摸到了好几架子油膏、药膏和药片。除此之外,一无所获;而后他注意到,紧靠浴室,还有一个门。门是半掩着的。
他一把把门推开,眼前出现一个舒适的书斋。书斋里摆满了书架。围着一个搁脚凳,放着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零乱的记事簿。他翻了一下记事簿——里面是油印的电影剧本,页边潦草地写着些什么——打开抽屉,发现黑文的一堆文具、信封、邮票和一个旧皮夹子。捏住袖子草草地翻了翻,看到洛夫梯斯的过期身份证、图书证、左翼组织会员证、36年颁发的加利福尼亚驾驶执照,背面夹着一块牌照、急诊资料——青霉素过敏、轻度复发性关节炎、阳性O型血。
他?
丹尼关上抽屉,打开卫生间的门,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慢慢地走回。放映室的灯已经亮了,银幕上一片空白。黑文正坐在沙发里。她说:“没想到像你这样的猛男会这么神经质。”
丹尼坐在她身边,他们的腿蹭在一起。黑文挪开身子,而后又俯靠过来。丹尼想:她知道,她不可能知道。他说,“我不太像个审美家。”
黑文用温暖的手抚摸他的脸;冷冰冰地说:“是吗?我那些纽约党中的朋友都非常喜欢新戏剧和歌舞伎①以及类似的东西。难道刚才的电影没有让你想起科克托,只是比科克托更幽默罢了。”
①日本传统剧种,创始于17世纪。
他不知道科克托是谁,“科克托从来没有和我上过床。塞尔瓦多·戴利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也没有。我不过是个从长岛来的老古板罢了。”
黑文的手仍在不停地抚摸。她的手很温暖,但却失去了温存一夜死也心甘的热情,“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去过伊斯特汉普顿。在那里消过夏。那的确是个可爱的地方。”
丹尼笑了,庆幸自己看过麦尔的旅游小册子,“是亨廷顿,不是伊斯特汉普顿,宝贝儿。”
听到这一亲密的称呼,黑文蜷缩起身子,手也开始放纵起来,更加不停地抚摸着丹尼,“刚才那部电影是谁拍的?”
“保罗·多伊内勒,他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就为了给朋友看?”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太黄了。不可能公开发行。这是违法的。”
“说得这么激动,好像你对一部限制艺术自由的资产阶级法律非常在意似的。”
“太丑恶了。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那种东西。”
“为什么要说‘男人’呢?我是个女人,我欣赏那种艺术。你的观点非常狭隘,泰德。对于从事我们这种事业的人来说,这很不好。而且我知道那部电影激起了你的**。”
“不对。”
黑文哈哈大笑,“别躲躲闪闪的啦。告诉我你想干点什么。告诉我你想和我干点什么。”
她要干他,就是想弄清楚他究竟了解些什么,这意味着她知道,意味着
丹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黑文,并吻了吻她的脖子和脸;她发出了呻吟声——虚假的——就像拉格俱乐部的女郎假装脱衣也是**一样。她爱抚着他的后背、前胸、双肩——双手揉捏着——感觉就像在竭力抑制自己不把他捏碎。他试图亲吻她的嘴唇,但她的嘴唇紧闭着;手伸向双腿之间。他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她的手更是让他束手无策。
丹尼感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憋得喘不过气来。黑文抽回手,伸到背后,一把脱掉了套衫和乳罩。她的**长着许多小斑点就像发生了癌变——左乳略大,奇怪地吊在那里。**呈黑色,有点往里瘪,周围的皮肤也皱皱巴巴的。丹尼想象着那些叛国者和墨西哥人吮吸它们的情景。克莱尔喃喃道:“来吧,宝贝儿。”就像妈妈的催眠曲,引诱他说出知道些什么,认识谁,说过哪些谎言。她抚弄着自己的**,伸向他的脸。他闭上眼睛,无法作出回应;想到了无数的小伙子、迪姆、和他,无法作出回应。
黑文说:“心肝儿?噢,泰德,你能不能撕掉你的伪装?”丹尼一把推开她,冲出房子,摔上门,驱车向家里驶去,心想:她不可能知道我是谁。进家后,他直奔大陪审团的档案副本,翻开记录进行确认。在一份个人犯罪记录里看到:“杜安——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智囊团成员,临时演员——维尔帝国际电影公司舞台工作人员。”看到这里,他的思维一下子跳到停尸板上嘴叼***的奥吉;又跳到他审讯杜安那天,在《托马霍克大屠杀》拍摄现场出现的那三个墨西哥人;又跳到那天在警戒线上打架以后,拍下他照片的诺曼。跳,跳,跳,跳到最后两个镜头:那天在陈尸所用奇怪眼光瞪着他的那个墨西哥人,就是拍摄现场中的一个墨西哥演员,他肯定是奥吉的一个亲戚;杜安·杜阿尔特就是那个美藉西班牙演员——舞台工作人员,激进分子员。会议记录里划掉的肯定就是他的名字,这意味着他看到了诺曼拍的照片,并告诉了洛夫梯斯和黑文,泰德是个警察,正在调查奥吉的情况。
这意味着那份会议记录是有意安排的不在现场证明。
意味着那部片子是用来考察他的反应的,目的是为了发现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意味着那个激进的母狗正在将计就计,用麦尔设计的用来对付她的手段对付他。
意味着他们知道他是谁。
丹尼走到挨着冰箱的书架前,他的警官身份证明都藏在那里。他拿起徽章和手铐,紧紧地抓着它们;从枪套里取出0。45口径左轮手枪,瞄准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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