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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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说你会格斗。他是个职业拳击迷,因此这一定是真的。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用其他方法为我们‘格斗’吗?”
丹尼看着桌子对面的克莱尔·黑文和诺曼。他足足听了五分钟的时间。这个女人一直在谈论事业,让友好的诺曼也一直一副事业相,手指还不停地敲打着桌面,这让他无法谈论纠察线的殴斗。黑文是个清秀的女人,每当诺曼夸夸其谈或说到让她高兴的事,她就会不停地触摸着香烟和打火机。进来五分钟,丹尼了解到表演的窍门:即将你生活中做的事不知不觉地溶到表演中去。他整个晚上都在监视着黑人居住区,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抽噎声。在盗窃庞蒂亚克的现场什么也没有发现,但发现他在监视他。拉帕洛马大街的监视也一无所获。公交线路、出租车公司的核查也一无所获。布勒宁打电话告诉他,他正设法抽出四个警官跟踪那几个人。他感到疲劳和焦躁不安,而且知道脸上已经显露出来。他在经办案子,而不是和这个激进分子打成一片。如果黑文追问他的背景,他将装醉,而后把谈话转移到实质问题上:他政治信仰的复苏和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对他意味着什么,如何能证实自己的忠诚。
“黑文小姐——”
“叫我克莱尔。”
“克莱尔,我想帮助你们。我想再动起来。除了拳头,我的全身都生锈了,我得赶快找点事干。我想帮你们。”
克莱尔·黑文点了一支烟,挥了挥打火机,让附近的女服务生离开。“我觉得现在你应该信奉非暴力哲学。我出去募集捐款时,需要人跟着我。我想你会很乐意帮我保护捐款,以防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的寡妇们掳了去。”
丹尼觉得“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的寡妇们”是种暗示,因此皱了一下眉头。突然想起了多娜——热恋的情人在哈德逊河里淹死了,心中感到一阵疼痛。黑文问:“泰德,有什么不对劲吗?”诺曼碰了一下她的手,好像在说“男人都这样”。丹尼蹙着眉头,脸部肌肉一个劲儿地抽搐,“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黑文笑道:“是我,还是我说的话。”
丹尼夸张地做了个鬼脸,“都是,克莱尔。”
“详细谈谈,可以吗?”
“可以。”
克莱尔叫过来女服务员说:“来一罐马蒂尼。”那女孩记了下来,行了个屈膝礼,走开了。丹尼说:“那么,纠察线那儿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了?”
诺曼说:“现在时机不对,但很快我们就会采取严厉措施。”黑文“嘘”了一声止住他的话头——眨动着她那狂热信徒的双眼。丹尼,激进分子泰德,热心过头的家伙,可能会得罪任何人,这时插话道:“什么‘严厉措施’?你们在说什么?”
黑文把玩着打火机说:“诺曼这个人啊,做事有些不着三不落四。作为一个拳击迷,他却读了不少有关甘地的书。泰德,他着急,我也着急。听说他们成立了大陪审团调查组,有点像幼稚的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现在好像散摊子了,可仍然让人害怕。开车过来时,我听收音机广播说,又有人想要科恩的命。迟早他会发疯的,让他那帮打手在纠察线那儿攻击我们。我们得安排几台相机拍下他们攻击我们的情况。”
她实际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消极、流利、夸张的语气,听上去像是一种托辞。丹尼准备送上几句**话;女招待回来了,挡住了他的话头。黑文说:“请就倒两杯。”诺曼说:“我戒酒了。”而后挥了挥手,离开了。黑文倒了两大杯。丹尼举起杯和她干杯,“为了我们的事业。”黑文说,“为了所有美好东西。”
丹尼一饮而尽,脸上作出痛苦的表情。一个不嗜酒的人在和一位酒鬼女人高谈阔论。黑文抿了一口说,“盗车贼,革命者,讨女人喜欢。我对你印象不错。”给她个机会,让她进一步采取行动,引她上钩,“你可别信,那都是假的。”
“噢,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是个年轻无知的革命者和一个胆小的盗车贼”。
“那么讨女人喜欢呢?”
鱼咬饵了,“这么说吧,我是在尽力重新找回一种形象。”
“找回来了吗?”
“没有。”
“因为她十分特别?”
丹尼喝了一大口,痛饮令他迷迷糊糊,“曾经是。”
“曾经是?”
丹尼知道她已经从诺曼那儿听过他的事,但仍然玩儿下去,“是的,曾经是。现在我是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的鳏夫,黑文。其他的女人不是……”
黑文说:“不是她。”
“对,不是她。他们不够强壮,不够忠诚,不……”
“不是她。”
丹尼笑道:“对,不是她。妈的,我觉得自己真像张破唱片。”
黑文哈哈大笑,“说起伤心事儿,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反驳你,但是怕你打我。”
“我只揍法西斯分子。”
“没骗过女人?”
“那不是我的风格。”
“有时是我的。”
“我很吃惊。”
“我很怀疑。”
丹尼喝干了杯中的酒,“克莱尔,我想为工会工作,而不只是为了钱给那些老长舌妇上润滑油。”
“你会有机会的。但他们不是老长舌妇——除非你以为我这个年龄的女人老。”
机会来了,“你多大了。三十一、三十二?”
黑文对他的恭维大笑不止,“外交家。你多大了?”
丹尼赶紧想泰德的年龄,但慢了许多拍,“我二十六了。”
“唉。对小伙子们来说我太老了,对舞男来说又太年轻了。这个回答怎么样?”
“含糊。
黑文一边笑一边抚弄着烟灰缸说:“5月份我就四十了。谢谢你为我减去那么多岁。”
“我说的是心里话。”
“不,不是。”
是让她上钩的时候了,这样可以早些回家到局里去,“克莱尔,你觉得我可靠吗?”
“可靠。”
“那么我们换个角度来谈这事。我想在为工会工作之余见你。”
黑文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丹尼真想拍这个母狗两个嘴巴,让她发疯,变成一个合格的敌人。他说:“我说的是真心话。”
黑文说:“泰德,我已经订婚了。”丹尼说:“我不在乎。”黑文拿出钱包,取出一张喷着香水的名片,放在桌子上,“至少我们还需要彼此多一些了解。今晚,一些会员要在我家开个会,你在会议结束时来我家,和他们认识一下。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兜兜风,聊一聊。”
丹尼拿起名片,站起身,“几点?”
“8点30分。”
他将提前赶到那里。真正的警察、真正的工作,“我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黑文已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板着面孔,显得十分高贵,“我也一样。”
泰德又变成了丹尼
丹尼驱车向好莱坞警察局驶去。在距警察局三个街区远的地方,他停好车,步行回到局里。在集合室门口,他碰到了布勒宁。布勒宁冲着他咧嘴一笑,“警官,你欠我一顿饭。”
“为什么?”
“你名单上列的那几个家伙,现在已经让我给盯起来了。达德利批准的。所以你也欠他一顿。”
丹尼笑道,“扯淡。盯梢的是谁。你把我的电话给他了吗?”“没有。他们都是达德利的手下。你知道,他们都是达德利从新手中调来的刑事侦探。他们都非常精明,但是他们只向达德利汇报。”
“布勒宁,这个案子归我管。”
“丹尼,我知道。但是有那几个手下,你已经够幸运的了。达德利也在为大陪审团工作,所以他想让你高兴。你就知足吧。你没职没位,却管着七个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贫民区驱赶流浪汉呢。”
丹尼从布勒宁身边过去,走进集合室,心想他说得有道理。集合室里,穿便衣的和穿制服的挤作一堆,围着通告栏上的什么东西哄笑。他从他们的肩膀上望过去,看到上面贴着一幅新的漫画,比肖特尔撕掉的那幅还要下流。
科恩,獠牙,光头,**粗大勃起,指向一个穿着洛杉矶县治安官制服的家伙的**。警官的兜里露着美钞。旁白中科恩说:“笑一笑,亲爱的!科恩要和你**!”
丹尼推开一条路,将那下流的东西撕下来。转身面对着一屋子充满敌意的警察,把它撕成了碎片。奈尔斯推开人群,盯着丹尼说:“我和一个叫利奥·波多尼的家伙谈过,他不愿意和盘托出,但我敢肯定他以前就被审问过。我想你可能收拾过他,就在戈因斯的家里。当我向他描述那个地方时,他他妈的就好像早就到过那里似的。”
除了奈尔斯之外,整个屋子一片模糊。丹尼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中士。”声音洪亮、充满权威性。
“少来这套,不是时候?我认为你非法闯入了我的辖区。我知道你在那个小吃摊上没有抓住那个猪。而我却得到的一条可靠的线索,知道你是从哪儿搞到的证据。如果我能够证实它,你——”
“奈尔斯,现在不要谈这个。”
“去你妈的现在不谈。本来我在调查一个抢劫案,而你却弄出个什么狗屁同性恋案。你发疯似地抓住它不放,或许你自己就他妈的是个同性恋!”
丹尼左右开弓,猛击奈尔斯的面部,将他的脸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却没能让他的身体移动半寸。一群充满敌意的警察立刻散开了。丹尼一个钩拳向奈尔斯肚子击去,奈尔斯假装被击中,而后突然由臂挥拳向上重重一击,将丹尼击到墙上。他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佯装晕了过去。奈尔斯挥舞着巨大的右拳向他的中部击去,丹尼就在他要打上的瞬间,往旁边一闪,奈尔斯的拳头正好打在墙上,伴随着骨折的声音,他疼得嗷嗷大叫。丹尼侧向迈了一步,将奈尔斯转过来,挥拳猛击他的肚子,奈尔斯痛得弯下腰去。丹尼感觉到那些充满敌意的警察们进了屋子。有人喊道:“住手!”强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并把他举起来。这时,肖特尔突然出现,对抱着他的那个人耳语道,“消消气,消消气。”那个人松开了胳膊。另一个人高声叫道:“注意看长官走!”丹尼一瘸一拐地让这位老警察领着,从侧们走了出去
泰德到丹尼又到泰德。
肖特尔将丹尼带回到他的车里,让他保证回去睡觉。丹尼开车回到家,一会儿感到头晕目眩,一会儿感到紧张不安。最后,极度疲惫袭遍全身,他利用泰德一黑文应答法,尽量不让自己睡去。这样戏弄着,他向床上走去,喝了一瓶麦尔给的酒,而后用泰德的皮上衣裹住身体,立刻沉沉睡去。
各种各样的女人和他立刻融入梦中。1939年,圣波杜高原旅行。格伦·米勒和汤米·多塞是旅客代理人。苏珊带着他出了体育馆,走进男更衣室。一罐梅森杜松子酒作为诱饵。在更衣室里,她笨手笨脚地解他的衬衣扣子,舔他的胸脯,咬他的头发。他盯着镜中自己的身体,竭力想调动起内心的热情,但是却不断地想起迪姆。这让他感到高兴,却又有些伤感。就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感。他告诉苏珊他遇到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人,他想忠于她,因为她让他想起了自杀身亡的多娜。是多娜给他买的投弹手上衣,非常漂亮,真正的战争英雄款式。苏珊说:“什么战争?”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珍珠港事件是两年以后的事。然后,那个一头银发、大个、无脸的男人,**裸地站在哪儿,包围着他。斜眼看着那张脸,使他在苏珊的亲吻下变得瘫软。
然后,在一个全是镜子的走廊里,他在追赶他。凯伦·希尔切尔,罗克西·博索莱尔和一群日落大道脱衣舞女郎,一齐向他飞扑过来,而他一个劲地找借口逃脱。
“今天不行,我得学习。”
“我不跳舞,这让我难为情。”
“另找时间,好吗?”
“亲爱的,让灯亮着。我们一起工作。”
“我不想。”
“不。”
“黑文,你是多娜之后,我遇到的惟一的真正女人。”
“黑文,我想干你,就像我过去干多娜和其他女人那样,他们都喜欢让我干,我也非常爱干他们。”
他在逼近他,在逼近那个灰发男人健壮的身体。那个幽灵转过身来,他没有脸,但是迪姆赤身**,那个玩意儿比魔鬼埃弗萨尔的还要大。埃弗萨尔曾在暴风雨中,将水憋在特大号的包皮里,用手端着那玩意儿,低声哼唱:“快来喝我爱杯里的琼浆。”狂吻;身体缠绕在一起,其中的两个在**,黑文从镜子里走出来说:“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接着一声枪响,又一声,又一声。
丹尼猛然惊醒。他听到第四声电话铃,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床单。突然感到想尿,连忙扔掉上衣,却发现已经尿裤子了。他迷迷糊糊地摸到电话,然后抓起电话脱口问道:“谁?”
“丹尼,我是肖特尔。”
“你好,肖特尔。”
“小子,我已经向助理监察官普尔森中尉证明你是清白的,他是阿尔·迪特里克的朋友,对我们局还不错。”
丹尼想:迪特里克是菲利克斯的好友,他在洛杉矶警察局和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也有许多朋友。而奈尔斯又和县司法局的什么鸟人是朋友,“奈尔斯的情况怎么样?”

“他已经被撤职了。我告诉普尔森他一直在欺负你,是他挑起的殴斗。我想你会没事的。”顿了顿,接着问道:“你怎么样?睡觉没有?”
那个梦又回来了,丹尼阻止了他的一击,“睡了。肖特尔,我不想让麦尔知道发生的一切。”
“他不是你在大陪审团的上司吗?”
“是。”
“好吧,我不告诉他,可难保别人不说。”
布勒宁和达德利替代了他,“肖特尔,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
肖特尔说:“稍等。我们对失窃车辆的调查有点进展。——在离拉帕洛马两个街区远的地方,有一辆奥尔兹被抢,而后被抛在萨摩皮尔。没留下任何指纹,但我对盗车贼的材料进行了核查。对牙齿的调查,我们刚进行到第一百四十一个。进展比较缓慢,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抓住他的。”
他。
丹尼哈哈大笑,昨天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新伤也从骨头缝里往外隐隐作痛,“是的,我们会抓住他的。”
丹尼洗了个淋浴,换了身衣服,又把自己变成了泰德,这个激进分子泰德,穿着凯伦·希尔切尔的运动衣,紧腿法兰绒长裤和麦尔的丝质伪装衬衫,真像是一匹种马。他驱车向贝弗利希尔斯驶去。车开得很慢,一直在沿着中道走。每隔几秒钟,他便查看一下后视镜,有几辆车一直尾随着他。一个无脸的人过分专注地盯着他,前车灯开得雪亮,似乎有意要引起别人注意。看来是嫌疑人在镜中出现了。他的跟踪,让他两次险些与其它车辆相撞。丹尼比预定的时间早四十五分钟到达了黑文的房子。看到车道上停着许多卡迪拉克和林肯。窗户都拉上了窗帘,透过窗帘射出柔和的灯光。房子侧面有一扇窄窄的老虎窗。为了透气,窗子打开了一条缝,但有纱窗和百叶窗遮着。老虎富对着一条石铺的小路。高大的灌木将黑文的住宅与邻居分隔开来。丹尼走过去,蹲在地上,侧耳细听。
里边嘈杂的说话声传到丹尼的耳里,不时地夹杂着咳嗽声和含混不清的插话。他分辨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科恩和他的走狗们一定会发疯。”克莱尔喊道:“好好想想,什么时候逼他们出手,才是至关重要的。”
一个柔和的、既带英国口音也带美国口音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我们得给制片厂一条出路,让他们挽回点面子。因此,想好何时动手非常重要。制造混乱的时机必须得恰当。”
丹尼不时地查看自己未加防备的一侧,以免被人发现;他听到有人离开了主题,长篇大论地谈起了52年的总统选举——谁将参加竞选,谁不会参加——最后变成了孩子般的喊叫比赛。最后,克莱尔的意见占了上风。她认为,史蒂文森和和塔弗特,这两个不同形色的法西斯奴才将参加竞选。又有人谈起了一个叫保罗·多伊内尔的电影导演,以及他的科克托①式经典作品;而后是一组近乎完满的二重唱:那个嗓音温和的男人在为“旧情人”咯咯地笑着,一个操南方口音的男人,大声说道:“但是,我有黑文。”丹尼想起了精神病学档案里的记载:雷诺德·洛夫梯斯和查·米尼尔几年前是一对恋人。麦尔告诉他,现在黑文和洛夫梯斯已经订了婚,并准备结婚。他转过身子,看了一下表:8:27。是和敌人见面的时候了。
①法国艺术家1889—1963,能诗善画又能创作小说、戏剧、舞剧和电影,作品有诗集《好望角》、小说《调皮捣蛋的孩子们》、剧本《爆炸装置》等。
他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黑文打开门,说道:“真准时!”丹尼发现她化了妆,化妆品抹平了她脸上的皱纹。一身便装也使其曲线尽现。比在饭店时的装扮顺眼了许多。他说:“你真可爱,克莱尔。”
黑文低声说:“留着呆会儿再跟我说。”挎着他的胳膊,把他领进了客厅。客厅装饰豪华精妙,全是电影画面广告:从大陪审团的档案记录里搬来的激进标题。三个男子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酒杯:其中一个长得像闪米特人,穿一身花呢衣服;另一个个子不高,很瘦削,上身穿运动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的帆布裤;还有一个看上去酷似他——长着一头长而厚密的白发,年近五十,身高至少有六英尺两英寸,和麦尔一样瘦,但却比麦尔英俊十倍。丹尼盯着他的脸,觉得他的眼神儿特别熟,而后移开了目光——同性恋或以前是同性恋或无论什么,他只不过长得酷似他罢了——一个激进分子,而不是杀人犯。
黑文为他们做了介绍,“先生们,这位是泰德。泰德,从左至右分别是莫特·济夫奈尔斯,查·米尼尔和雷诺德·洛夫梯斯。”
丹尼与他们一一握手。从济夫奈尔斯那里得到一句:“嘿,哥儿们,枪击手”;米尼尔,“很高兴认识你”;洛夫梯斯,怪笑,一个含蓄的旁白:我允许我的未婚妻和年轻小伙子**。他紧紧地握着这个大个男人的手,正儿八经地把自己装扮成泰德,“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我一直期待着和你们一起工作。”
米尼尔笑了;济夫奈尔斯说:“好啊!”洛夫梯斯说:“祝你和黑文的战略会谈愉快,但是要早点把她送回来,听到了吗?”——南方口音,但是并不令人腻歪,另一个旁白:今晚他和黑文睡在一起。
丹尼哈哈大笑起来,想起了洛夫梯斯的特征。黑文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走吧,泰德。战略会谈在等着我们。”
他们走出房子。丹尼想到跟踪的尾巴,于是将黑文领到了自己的车前。她说:“你想到哪儿去进行战略会谈。”她的旁白,她对洛夫梯斯的神态模仿得维妙维肖。丹尼打开乘客一侧的车门,心里有了主意:带着一位保护色女人,偷偷地到黑人城镇去。他在那儿施威已经快两个星期了。穿着这套便装,他们或许已认不出他来了。而他就在昨晚昨天还在南部商业区附近出现过,“我喜欢爵士乐。你呢?”
“我爱它。我知道好莱坞有个很棒的去处。”
“南森特勒尔有几个地方演奏真正的博普爵士乐。怎么样?”
黑文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吧,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
威尔夏东部,诺曼底南部。丹尼车开得飞快,想着他午夜的约会,和令麦尔沮丧的与奈尔斯的争吵。他不停地查看后视镜,每次都送给黑文一个微笑,让她觉得他是在想她。镜中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现象出现;洛夫梯斯的脸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那张无脸的脸不时跳出来咬他。黑文一棵接一棵地抽烟,并用指甲敲打着仪表盘。
沉默,两个理想主义者都陷入了沉思。斯洛森东部,森特勒尔南部,他们已经来到他跳爵士舞的地界,丹尼更加频繁地查看后视镜。在蛇神夜总会①前,丹尼停下车;克莱尔说:“泰德,你害怕什么?”
①伏都教崇拜蛇神,故名。
她问这个问题时,他正在检查别在腰带上的警棍。每次到黑人居住区执行任务,他都要带上警棍。他停下来,抓着方向盘,激进分子泰德,受迫害的黑人兄弟们的伙伴,“国际工人兄弟会,我猜。我已经生锈了。”
黑文将手放在他的面颊上,“你疲惫、孤独,迫切想让我高兴,而总是把好事做坏,这令我心碎。”
丹尼任由她抚摸,喉头一阵哽咽,就像他看到麦尔被装进酒瓶一样。黑文移开手,而后亲吻她抚摸过的地方,“我是个非常容易上当的人。来吧,沉默寡言的人。我们要去听音乐,手拉手,而不是去谈论政治。”
鱼咬饵了。那一吻仍然温热。丹尼在黑文之前走到门口。从元旦那天起雇佣的门卫站在那里,盯着他看,好像他只不过也是一个白人爵士乐爱好者。一阵冷风让他恢复了常态:激进分子泰德在进行一次桃色约会,刑警丹尼在加班。黑文赶上来,他挽起她的胳膊。
蛇神里边和两星期前没什么两样。乐台上乐队的嚎叫更加吵闹、更加刺耳。今天的顾客全是黑人:彩灯映衬着张张黑脸。偶尔从闪烁的帐篷里会闪出一张白脸,尖声喊叫“我!”丹尼往主管的手里塞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让他给找张靠墙、且能看到舞台的桌子。他将他们带到后门附近。丹尼要了一杯陈年威士忌,并让分成双份,又要了一杯马蒂尼。主管记下来,鞠了个躬,而后向一个女服务员招了招手。丹尼将黑文安顿在离乐台最近的椅子里,他自己则坐在一把面对吧台和观众的椅子里。
黑文将手指和丹尼的交织在一起,用他们的手在桌上敲打着节拍。节拍温和轻柔,与台上演奏的疯狂、急速的博普爵士乐旋律相得益彰。他们要的饮料送来了,黑文付了帐,给了那个长着浅褐色皮肤的黑人女招待一张五美元的票子,另一只手扬起来示意她不用找了。那个女孩滑着舞步走开了。丹尼啜饮着波旁威土忌——一种廉价的家用烈性威士忌。黑文捏了一下他的手,他回应了一下,心中对嘈杂的音乐充满感激,因为这样他们便无法交谈。看着人群,他感到他不可能在他们中间——他知道警察已经把他作为黑人区的盗车贼——他会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南森特勒尔。
但是这个地方让人感到安全、隐蔽。丹尼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音乐,黑文的手仍然在他手上打着节拍。乐队的节奏很复杂:打击乐组将一个旋律传给萨克斯,萨克斯将其变调,回到越来越简单的和音,而后到主旋律,接着小号和低音提琴齐奏,一遍又一遍地即兴重复,节奏开始变得疯狂。等着听这种乐器间的传递让人昏昏欲睡。有一半的声音是难听和怪诞的,这让他渴望那简捷、优美的主旋律重新回来。丹尼就这样听着,忘记了手中的酒。他试图去领会这音乐的含义,并预测它下一步的演变。他感到自己正在和这音乐融为一体,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段渐强音,将整个演奏推向**,乐手们停止了演奏,屋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灯亮了。
黑文抽回手,开始鼓掌。一个黑白混血儿职业舞男从桌子边侧身经过,说:“喂,亲爱的。好久没看到你了。”黑文移开目光,丹尼站了起来。混血儿说:“忘记老朋友啦,我不会在乎的。”继续侧身而过。
黑文点着一只烟,打火机不停地抖动。丹尼问:“那家伙是谁?”
“噢,朋友的朋友。我曾和爵士乐师打过交道。”
混血儿走上了乐台。丹尼看到他往提琴手的手里塞了点什么东西,同时提琴手将一个绿色的东西交到他的手里。麦尔关于黑文的记载:她是个皮下毒品注射者,而且特别喜欢鸦片。
丹尼重新坐下。黑文捻灭手中的烟,接着又点着一支。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演奏又开始了——舒缓、浪漫的民谣。丹尼想继续随着音乐节奏打节拍,但是黑文的手却不动。她的眼睛满屋子巡视,他看到他们对面的出口敞开着,聚光灯照着卡尔顿·杰弗里。因有人告发他贩卖海洛因,丹尼曾对这个蝗虫动过武。门口射进一道光,一直照到黑文的身上。她的眼里充满恐惧。一个追求下流生活的白人富婆,担心更多的尴尬会毁坏她与一个企图以叛国罪控告她的暗探的约会。门关上了;丹尼感到她的恐惧蹦到了他的身上,这个美妙、隐蔽、安全的地方突然变得阴森可怕,到处是疯狂、野蛮的黑鬼,好像要一口将他吞掉,为让他欺侮过的黑鬼复仇似的。他说:“黑文,我们走吧,好吗?”
克莱尔说:“好的,我们走。”
返回的路上,黑文极度紧张不安,语无伦次地述说着她和什么组织交往过——他们一对一答,听上去无伤大雅,或许没有一丝信息是麦尔和洛感兴趣的。对这一切,丹尼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心里想着他和麦尔碰面的事,想着利奥·波尔多尼告诉了奈尔斯些什么;奈尔斯是否真的在县局搞到2307一案的证据,如果他能够证实它,是否有人在意?按照一般原则,他是否需要贿赂一下凯伦·希尔切尔?她是惟一可能的告密者,尽管她可能连奈尔斯是谁都不清楚。他怎样才能躲过因斗殴而可能受到的责罚?怎样才能让麦尔觉得,他未来的参谋痛打他的一个手下是合理的,因为那个人总爱抓他的小辫。
丹尼将车拐到黑文居住的街区,思考着得体的退场白;减速。停车,想好了两句。他笑了一下,准备表演;克莱尔摸着他的脸颊,比第一次更加温柔,“对不起,泰德。这第一次约会糟透了。下一次?”
丹尼说:“当然。”浑身感到热了起来。
“明天晚上,还在这里?就我们俩,战略会谈或别的什么借口?”
她的手已经翻转过来,指甲划过他下颌的边沿,“当然……亲爱的。”
她停住手,闭上眼睛,张开嘴唇。丹尼开始吻她,希望吻的是那温柔的手,而不是那染成紫红色的饥渴的嘴。就在双唇触在一起的瞬间,他浑身变得僵硬,差一点挣脱逃开。黑文的舌头滑过齿间,伸到他的嘴里。他想到了洛夫梯斯,于是将脸转给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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