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出事的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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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的广州,那一年的年底,就在我亡命天涯、辗转逃离的日子里,和我一同到南方来的、依然在嘉利五金厂打工的森却交上了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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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和同车间的一个四川女孩子谈上了恋爱,而且俩人如饥似渴、如漆似胶的粘在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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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回到了深圳,在宝安俳徊不定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去看了森。他租住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当然是和那个叫阿泉的四川女孩子同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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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看上去,阿泉是那种胸脯高挺十分丰满的女孩子,她穿着时下正流行的露背装,在她的身上让人感觉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我当然很替森有了这样的女朋友而高兴,这下在千里之外他的老母亲也不知有多高兴了。我想,老人最欣慰的事莫过于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女有了自己称心如意的人生伴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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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结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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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说,明年吧,明年一定回家。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右手臂过去将阿泉紧紧的搂住了,阿泉在我的面前也并不害羞,不但没有挣扎一下,而且还就势靠在了森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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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对阿泉说,好不好,明年跟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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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泉说,美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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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森,小心把肚子搞大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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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说,没事的,大不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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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森,那我走啦,你保重自己,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吧。有事没事常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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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就在我进精创公司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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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七月份的一天,我正在精创公司七层楼上焦头烂额的忙着对一堆电子物料进行清理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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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的手机响了,对方问道:“你是陆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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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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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陆森出了事了,他的手臂被冲床压了,你赶快过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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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大叫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到硕大的窗口前,心里无比的震惊,仿佛自己从高高的楼上跳下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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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出事了,在那个倒霉透顶的嘉利五金加工厂,他的一只手完蛋了!我一想到他们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十分可怜,要是森有了个什么短缺,可怎么向他年老的母亲交待呀?我还想到了那个还没正式成为他家成员的四川女孩儿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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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向公司的经理告了假,匆匆乱乱的赶到森住的医院。森木然的躺在病床上,然而从惨白扭曲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在忍受着怎样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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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见了我,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他咬着牙,第一句话就说:“不要,不要告诉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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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只见他的右手臂被冲床打扁了,医生已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包扎和维护,药水正在源源不断的从输液管里注入他的身体,可以想见当时曾是怎样的血肉模糊,鲜血又是怎样的从那里流淌出来。我的心也随着剧烈的疼痛起来。但医生说,下一步必须马上实行截肢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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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肢?这意谓着森从此就要失去一只手了,多么残忍的现实。厂方有人在医院里负责森的医药治疗和手术费,但那人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感到更加的彻骨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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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的眼珠子一天天的从眼眶里深陷下去,万念俱灰的他目光呆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又仿佛什么都看到了。南方,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他却没有一个亲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只有我陪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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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泉没有来,很显然,她无法接受森的不幸现实,躲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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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截肢了!而有谁来在意他从此少了一只手呢,在意他的痛苦,在意他的悲剧人生?是啊,即使是他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世界也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深圳也是无动于衷的,因为他的生命是那样的卑微,卑微的在现实的荧光屏上连一点点的影子也没有显示,哪怕是一个一闪即逝的雪花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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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他的人,只有他的母亲,而他却不能让她知道!他要把伤深深的留在自己的身上,而不能让他憔碎的母亲这时候失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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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熟悉的要好朋友当中,对于森的不幸遭遇,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在罗湖开车的司机大力。因为我们三个人是十分要好的同学,在学生时代就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的身上的伤就等于是我们身上的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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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力打完电话后,他立马就来了,身后还不忘带着个最近泡的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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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流泪,他骂森所在工厂的人,他说,你们的机器不维护好,没有安全生产意识,以至造成这样惨重的事故,你们负有不可推卸的全部责任,必须给予应有的工伤补偿和一切损失。他说,我的兄弟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手,而是一生的半壁江山!还有一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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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终于出院了,然而理应责无旁贷的厂方却推卸自己的责任,采取了拖延的态度和策略,不愿给森以相应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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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打官司的大力于是又奋然带着我们将对方告上了法庭,就像他当年曾将市委组织部告到了中央一样。我呢,还请媒体的记者来进行监督采访,以至厂方不得不妥协的告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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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们的官司又赢了,法庭最终宣判厂方赔偿工伤等各种损失费共计123000余元。厂方极不情愿地给了森,然而,对于一个失去手臂的人,这个数字又算得了什么呢,那是没法能补偿的欠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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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森也离开了嘉利五金厂,右手管空空荡荡的他,就像一只残破的小舟在南方的大街上飘飘荡荡,无目的的漫游着,他在考虑,也在尝试,未来的路该怎样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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