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快马，风尘仆仆地赶到敦煌时，捎给采薇的那枝海棠已经蔫了，但看上去仍然很美。我把它递给采薇，采薇欣然接过，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食言的，桑决大哥！”我回到敦煌，悟玄却没有采微那般欣喜，他严肃地问我：“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回答：“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
悟玄冷笑道：“你的那些兄弟，只是你的酒肉朋友而已！”
“我所谓的朋友不是指他们，而是指你、采微和李掌柜！”我说。
悟玄道：“我们是凡人，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不会跟着你踏进江湖然后随波逐流。”
“我知道，所以我想退出江湖，和你们一样过些平淡的日子。”
悟玄愣愣地看着我，良久才言：“你懂得在平凡中生活吗？离开江湖，你再不能坐享其成，你要自力更生，学会自己养活自己，而不是靠你的馋鬼来养活你！”
我挠挠头道：“听上去挺复杂。我随你出家吧，和你一样，做一个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和尚。”悟玄听了我的话，脸色忽然变得很悲戚，他望着远天，沉吟半晌才道：“我虽身在空门，可我的心却从未逃脱过红尘俗世的羁绊，我和你一样是感情的俘虏。只是我剃掉三千烦恼丝，给自己找了一个逃避的借口。即便你落发为僧，你仍逃不脱情网，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举。回去吧，桑决，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我颓然地摇头道：“我没有家，盈月山毁了，拜月族和我一样成了天涯断肠人！我选择在这里安家，因为你们在这里！”
悟玄突然有些激动，他抓住我的双肩高声道：“你是个无能者，你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家！”
我一把推开悟玄的手，嘎声道：“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无能者，我有能力的！”
“能力？你有什么能力，你除了会杀人饮血你还会做什么？”悟玄朝我激动地吼道。他这句话说到了我的软肋上，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结结巴巴地敷衍道：“我、我、我、我会……”语塞之际，我突然灵机一动，高声应道：“我会打铁，我会铸刀造剑！”
悟玄呆呆地望着我，良久无言，我知道他想说服我离开敦煌，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带上谗鬼去了天风镇。我清理了一下白竹那家布满蛛网的铺子，又生起了那个大火炉。我把馋鬼扔进了火炉中，从此，我开始了漫长的打铁深涯。我留着蓬乱的发须，为人低调到了极致，平时沉默寡言，足不出户。很快，江湖就忘记了我，再没人记得我曾是威慑大漠的西域第一刀。我的朋友还是那么几个。悟宣和李宣父女偶尔会来我的铁铺坐坐，他们来的时候绝不会忘记送我一壶容易使人入醉的酒。通常情况下，我会把他们送来的酒打开和他们对饮几杯，然后静静地听他们讲述外面发生的趣事。其实，我对外面的事情早就漠不关心了。但为了礼貌，我还是容忍了他们在我耳畔絮絮叨叨。我的日子就这样索然寡味地过着。若干年以后，有一个年轻人来到我的铁铺，他要向我买一把名叫馋鬼的刀。他限我三日后交货，他说如果我延期，他就会杀了我。看着那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我才突然明白，当年悟玄为什么不让我留在敦煌——因为他比我了解江湖：一脚踏进江湖，便永远没了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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