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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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铁匠那盛怒的样子,我料想他与悟玄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悟玄眼里流露出的无辜又让我相信,他们之间定有误会。悟玄曾经告诉我,白竹号称玉面罗刹,为人狂妄自大,对悟玄的一身武功很是不屑。说到误会,恐怕只有这点才沾得上边,可看铁匠那样子,活像悟玄杀了他父母,夺了他妻子一样。我笑着打圆场:“老板,你们之间定有误会,你先不要激动,把事情讲清楚,误会也就消除了。”
铁匠不想再看悟玄,只面向我道:“一百多年前,我义气兄王越九联合林乾去攻打伪君子付镇天,那晚我也去了。我们与付镇天恶斗了一场,就在打斗中途,林乾却独自溜走,向官府告了密。随后官府调集大批人马,杀进了付俯。我义兄与其领导的飞马帮主要经营人口买卖,而当地官府就是他们的后台,那夜飞马帮大进付府,把事情闹大了。当地官府怕上面派人来调查,查出自己与飞马帮的关系。于是就杀人灭口,可怜我手下和他一百二十三个弟兄,全部横尸付府。我身负重伤,奋力拼杀才侥幸逃脱。官府贴出通缉令,派人四处捉拿我。我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几经辗转,才逃到这偏僻的大漠。总算有了容身之地,但我身受重伤,痛苦不堪。幸好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天竺瑜珈师……”
让我惊讶的是铁匠所谓的天竺瑜珈师竟然是阿摩洛。他说,天竺流传着一种古老的方术——瑜珈。练成瑜珈的人,身体能够自由胀缩,能够控制自身新陈代谢的速度,能够让精神超越物质。阿摩洛是天竺最厉害的瑜珈师,他的瑜珈术已臻于炉火纯青。但他年老多病,身心饱受病痛折磨,当痛苦难奈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埋在土地里,三年后,再出土。在埋葬期间,人会处于昏迷状态,新陈代谢自然减慢。如同动物冬眠一般。铁匠刚到这大漠时,内伤未愈,痛苦难忍。幸运的是,他遇到了阿摩洛。阿摩洛觉得铁匠与自己同命相连,于是把瑜珈术倾囊相授。
铁匠学成之后便效仿阿摩洛把自己埋在了黄沙下。阿摩洛为了寻找弟弟摩西遗失的那本书,开始闲云野鹤,四处漂泊。当他再次回到敦煌时,已过了一百年。这时,他猛然记起黄沙底下还埋着一个人。阿摩洛把铁匠掘出来的时候,铁匠如一具干尸,瘦骨不能盈把。幸运的是鼻息里还残留一丝余气。一番抢救,铁匠终得复苏。铁匠醒来后,声称要找悟玄报仇,但阿摩洛告诉他,时间已过了一百年,物是人非,悟玄早已作古。铁匠不能为飞马帮兄弟报仇,痛苦了一场。阿摩洛见铁匠身体枯瘦,弱不禁风,便建议他开一家铁铺,打铁度日。一来能以次营生,二来可锻炼身体。铁匠接受了阿摩洛的建议,于是就开了这家铁铺。
我听完铁匠的讲述,感觉就一个字:玄!这好像小时候阿里叔叔给我讲的神话故事。真有些不敢相信,与我相处了六年的铁匠,原来就是那个骄傲轻狂的白竹。若非我和悟玄同样被埋葬过一百年,我是绝不会相信铁匠这番话的。但我始终不相信悟玄出卖了飞马帮。
这时,悟玄也是一脸愕然,他嘴上轻声念叨着一句话:“玄,真玄!”他单纯地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旁听者,此刻,思绪还沉溺在白竹那玄奇的故事情节中,似乎不懂白竹讲出这番话的用意。悟玄的表现让我坚信,白竹的的确确误会了他。如果他真是那个告密的小人,那他听完白竹的讲述后,只会集中精力去想如何为自己的罪行辩护,而不可能去感慨那故事的玄奇。因为悟玄信奉“身正不怕影子歪”这句话。当白竹指责他是告密者时,他并不太在乎,他觉得着事与自己无关,无意间便把自己置身于事外了。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他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于是只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故事倾听者,而不是受人数落的罪人。白竹料想,当着我的面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讲出来,定会令悟玄惭愧难当无地自容。但结果令他失望,这令他大为恼火,他猛然将脸扭向悟玄,厉声道:“林乾,你害死这么多人,又让我历尽沧桑,我取你狗命,不为过吧?”

悟玄闻声,方才记起,白竹讲那番话原来是为了控诉自己的“无耻行径”,以达到让自己心甘情愿受死的目的。一个人被人误会后,还要他为那种误会付出某种代价,他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就像当年我被族人误会,他们要我对着月亮自尽,我宁可背叛拜月族,也不愿屈服于他们的意志一样。有人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和悟玄能够成为朋友,不仅是因为我俩都喜欢下棋,更多的是我们的性格中有很多相似的部分。至少,我们都不肯接受别人对自己的误会。这一次,悟玄违背了佛发忠告:出家人勿嗔勿怒。他有些激动地吼道:“白竹,你不要信口雌黄,当年,我并未去官府告密。官府去付府杀人灭口我更不知情!”
“不知情?!你马上就做鬼了,还在隐瞒,有意思吗!”白竹有些激动。
“你怎么就断定是我干的呢?不可理喻!”
白竹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当年不与我们共同进退,而要中途溜走,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当飞马帮众兄弟凄凄惨惨过黄泉路时,我被官兵四处通缉时,你却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佛前,敲着木鱼唱着歌,你说这是为什么呢?”白竹的脸上已布满了一层杀气。
悟玄叹了口气,缓缓道:“那一夜,我提前离开付府,那是因为……因为……”悟玄终于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我看见他脸上写满了痛苦,眼里满盛着落寞。
“那是因为你要去官府告密!”白竹话音未落,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已逼到了悟玄眼前。悟玄身体一闪,也展开了拳脚。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我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是我的朋友,一边是我的老板,帮谁呢?无奈,我只得朝他们高声呼喊:“都住手啊,把问题搞清楚了再打吧……”
我的一阵呼喊没能解决问题,只惊动了对门的王妈。王妈飞也似的跑进铁铺,不由分说,操起一把刀便直取悟玄。他对白竹道:“铁匠,你休息去吧,把这臭和尚交给我!”
白竹道:“我要亲手弄死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没你的事,靠边站!”
王妈道了声“是”后,便退下阵来。她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悟玄,似一只鹰正盯着自己相中的猎物。似乎只要悟玄一占上风,他就会飞身而出,解救白竹于危难。
高手过招,打得异常激烈。数招过后,仍不分胜负。悟玄似乎无心恋战,他尽施虚招,只保自己周全,而无攻击对手之意。白竹却越战越起劲,一招狠过一招。尽管好几次,悟玄险被伤到,但十招过后,双方仍是平手。白竹慌了,看了一眼王妈,王妈立刻心领神会,跑上去将刀递给白竹,白竹接过刀,顺手一挥,刀尖直指悟玄,他厉声道:“林乾,我不跟你玩了,这就送你上路!”
我见势不妙,就要上前制止,王妈一转身就挡住了我,“臭小子,你想干什么?”不等我开口,白竹的刀已在悟玄面前翻飞了。我冷汗直冒,大声喊道:“悟玄,小心啊!”王妈白了我一眼骂道:“叛徒,吃里爬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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