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吻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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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日子还是近在眼前了。相处的这段日子里,玄墨和方直可真算得上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刀光剑影、唇枪舌战、尔虞我诈,尽管玄墨步步扎营,寸寸为寨,设下重重诱饵,每回都能叫方直怄点气,怎奈方直吉人天相,总能见招拆招,反败为胜。仔细一权衡,相较方直那点连内伤也算不上的气,自己可回回都挂彩。玄墨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亏,十分亏,亏大了,不由自主地又抬起手来,习惯成自然地捋了一下左耳上的那条长坠子。眼波一转,计上心头,玄墨拍案而起,当下决定,本年度最后一局,方玄墨立誓要扳回来!
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太学以此为由放假一天,为迎接考试,太学生们都没回府,窝在各自的房间里温习书本。
晌午,雪停了,公子们纷纷走到院中舒筋活骨,欣赏雪霁天晴之美景。就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一列捧着各式器皿的人从后门进到太学的寝院中。这队人服饰统一,规矩齐整,举手投足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有公子低呼一声:“是思墨楼的!”引来不小的轰动。
思墨楼是京城新崛起的酒楼,五层飞檐直入云霄,气势宏伟,开张仅半月风头就力压十日醉。思墨思墨,顾名思义,想来就是思念一个名字中挂“墨”的人,而事实上,这个人就是方玄墨,酒楼真正的大庄家实为穆赛。就在两个月前,玄墨收到穆赛的飞鹰传书,由此惊闻思墨楼竟已划入自己名下,经营管理悉数有专人为她打点,唯一让玄墨“劳心劳力”的也无非就是常去吃点好吃的、拿点能用的(银子)之类等等。
“请问这位公子,方直公子住在哪个房间?”领头模样的人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这位被他问着的公子瞠目结舌了好半天,腾地弹出一根手指遥指了一下方直的房门。
而此时方直正赖在隔壁梅逸的屋里以雪水煮茶,就听院中一阵熙熙攘攘,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方直和梅逸好奇地相视对望一眼,走出房间一探究竟。
那队人在门前一字排开,领头的那个人上前作揖道:“方公子,在下是思墨楼管事儿的,应客人要求特为您送上几道膳食。
“哇,方直真好命呀!”一众公子在一旁指指点点,口水横流。
“你们没弄错吧?我压根就没在你们那儿定过膳。”方直很肯定地说。
管事礼貌地笑道:“几日前,一位小姐在鄙楼下了定,在下只是照单行事。”公子们又听到“小姐”二字,当场嫉妒得眼红。不等方直再开口,管事已掀开了第一道膳的盖子自顾解释起来:“第一道,唇舌生香,主料:芝麻、炸干椒、香叶……口条儿。”管事微微红了脸,说道最后三个字时声音小了下去。光听主料和看菜色便知这道菜名副其实,口条儿都被细致地刻成了嘴唇的形状。
“第二道,烈……烈焰红唇。”刚一脱口,轰地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哇塞,谁家的小姐,这么大胆,这样的菜也敢点给男人?”方直的脸由白转红,最后干脆变成了酱猪肝的颜色。梅逸释然,安抚地拍拍方直的手背,示意他耐下心来往下听。
“咦?这是什么做得呀?”
“这道菜,‘烈焰’为桂花酱与红梅酱精心调配,‘红唇’是由西瓜和心里美萝卜雕刻而成的,这道菜其实比较爽口。”管事笑眯眯地解释道。
“第三道,唇齿相依。”众人惊叹,一个巨大的红唇型瓷盏,里面盛着白玉汤,汤中糯米小圆子、干贝丁、冬瓜丁,还有其他看不出是什么的原料,悉数刻成了小牙齿的模样,在滚滚热汤中若隐若现,很是生动。汤色虽简单,其独特的香气还是勾起了一阵砸吧嘴和猛咽口水的声音。
“这是本店招牌高汤,添加人参、三鞭、枸杞、雪莲等多种名贵原料,在紫砂锅中煲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而成。”
管事偷瞥一眼方直,见他不耐烦的神色下压抑着一丝暴躁,不由加快了语速。
“这第四道,名为唇唇欲动。”管事也顾不得介绍那么仔细了,深吸一大口气,鼓足勇气清楚大声地对方直说:“小姐嘱咐,无论如何,这第五道菜您一定要独自享用完。”话音未落,一群人都飞跑回各自的房间取餐具,他们听出那神秘小姐的言外之意,想来其他几道菜大家可以分得一杯羹。

突然有人插进一句:“这菜为何旁人吃不得?”方直寻声望去,又是骆修!
管事面露窘色,再次猛咽下几口唾沫才道:“此菜是鳜鱼嘴、野驴唇、肥鸭喙、乳猪拱先雕后炖再过油才制成,因此小姐为此取名为——”管事的脸以憋成紫色,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仿佛再说下去比赴死更艰难。
方直凤眼一眯,声音低沉却寒意四射地命令道:“照实说!”
管事后退一小步,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一字一顿地回道:“小姐为此取名为‘香、吻、一、箩、筐’。”
四周的气氛瞬间冻住,很快,宋庆卿呆呆地提出他的“疑惑”之处:“乳猪——猪拱?”
孟旷接到:“肥鸭——鸭喙?”
公子璞玉干脆笑道:“确定是驴唇而不是马嘴么?”
公子沈冯感叹:“鳜鱼嘴啊,得多精致的刀工才能刻出唇形呵!”
骆修一步三晃地上前总结:“真是‘香吻’啊!”太学后院突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惊飞了雪地上觅食的小雀,惊走了空中唯有的几丝云彩。
明晃晃的冬日下,方直袖中的大掌已然紧握成拳,指骨关节咯嘣嘣地响。
管事借着最后一丝胆量,连盘接过呈给方直:“方公子,小姐还留有尺素一封,望您吃得愉快!”趁方直怒气冲冲地抓起绢帕的空当儿,管事忙不迭地指挥下人鱼贯而入,也不管是谁的房间,放好菜肴,拔腿便溜。公子们目光随着他们移动,如白眼狼一般伸头抻脖地往门里头只扫。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脸上本是一阵青一阵白的方直,读了绢上的留言后,反倒平息了怒火,旁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方直脸上洋溢着发春般的幸福。
素日里貌似大愚的宋庆卿趁方直不防,一把夺去绢帕,有感情地捏着嗓子诵读起来,方直劈手要夺,怎奈寡不敌众,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公子们蜂拥而上,把方直团团困住,七手八脚地点了他一堆乱七八糟的**,方直头昏眼花地干瞅着宋庆卿。难得,梅逸这回没帮他,只笑眯眯地袖手旁观。
“直——”一个称呼宋庆卿就拐了山路十八弯,孟旷看了看天,抖抖肩道:“好像有些冷。”
一众公子随声称是。
宋庆卿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听还是不听?”
“听!听!”公子们纷纷缩紧脖子,拉紧皮大氅,点头示好。
“直郎,为了表达妾身对您的谢意和仰慕之心,特送上‘百唇膳’一套,膳里刻有多少嘴,妾心就有多爱你!”宋庆卿声情并茂,孟旷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卿,太冷咧,受不了咧!”说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以示证明。
公子们齐刷刷地扫去一眼,孟旷识趣地噤了声。
“妾将远行,直郎勿念,再度送上香吻一枚。永远爱你的夷光。”宋庆卿陶醉地不能自已,殊不知梅逸已经给方直解了**。方直闪身近身,点了宋庆卿一堆七七八八的**,大大方方地从他手中抽回绢帕,吹了吹,抖了抖,小心地收回怀中。方直正要转身回房,骆修侧身拦住了他:“直,不告诉我们夷光是谁么?”
方直不语,盯了他片刻,扬起一边嘴角嘲弄似地说:“相好的。”骆修没想到他答得这么直白,当场怔住。方直边往屋里走边高声问:“逸,进你自己的房间还用我请么?”梅逸抱歉地朝其他公子笑笑,闪进屋去。
眼睁睁地看着梅逸手起门合,屋外抓狂的公子们扒着门变相哀求。
“直,不要这么狠心!”
“直,五大盆哎,你吃不完的!”
“直,香吻一箩筐我们不碰便是!”
“直,我只点了你的虎口!不要冤枉好人!”
……
许久,屋里飘出一句话:“想吃就去找个相好的吧!”众公子悻悻然。
天空又降起雪花,已出京城的玄墨坐在马车中,挑帘向外张望,想起方直可能正在受人嘲讽,嘴角勾起一抹笑。夷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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