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还未讲完，陈宇翔看到斜对面的郑经理，脸色已经黑得象一块铁，要命的是，几乎所有人此时都不看着弗兰克了，齐刷刷地往郑经理这边瞧过来。
陈宇翔此刻深深感受到咨询服务的杀伤力，自己那些涂涂画画的纸面工作，原来真的可以杀人，他体谅郑经理现在一定极度难受，恨不得找个地窖躲起来。
一种微妙的不安情绪，在整个会场散发开来，各处传来小声的窃窃私语，适才的寂静被打破了。
弗兰克却异常自信，他讲完后，身子挺得笔直，左手搭在讲台上，耐心地等待有人提问。
崔董刚刚笑眯眯的脸忽然不见了，变得没有表情，说：“感谢艾利特公司的顾问，给我们提出了直率而宝贵的意见，不过俗话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在座我们银行自己的同志们，你们有什么补充吗？”
这句话讲得模棱两可，不知道董事长大人是支持呢，还是不支持，弗兰克的神气也略略有些变化，表情僵硬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这种情形就像古时候皇上临朝，问你们各位大臣都有什么意见哪，大臣们没摸准皇帝老子想要的是什么，谁也不敢贸然发言，一言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那边郑经理左右挪了一下身子，一直在紧张地环顾四周，眼看没人说话，就要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拔起，快步走上讲台，说：“我可以说两句么？”陈宇翔一看，吃了一惊，却不是郑经理，而是斯蒂芬。
弗兰克有些尴尬，冷冷地看了斯蒂芬一眼，斯蒂芬视若无睹，一把接过了弗兰克手上的话筒。弗兰克在旁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持了片刻，只得走回座位。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艾利特公司内部没安排好，有些突发事件，斯蒂芬的上台，项目经理根本没有准备。
斯蒂芬清了一下嗓子，朗声说：“我们项目组前面的所有方案，都基本获得了X银行的认可，我作为银行业的老兵，能够为贵银行出谋划策，感到非常欣慰，也为艾利特项目组的艰苦付出，有一个良好的结果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建议，在我们项目组内部都达成了统一意见，这也很正常，每个人的背景不同，经历不同，对同一问题的看法也会不同。”
“关于银行管理部是否继续设立的问题，我就与弗兰克不一致，虽然我尊重他的看法，但为了便于X银行选择最佳方案，多听听我这个老头子的意见，总是没错的。”
崔董事长说：“斯蒂芬先生，听说你在汇丰银行干了二十多年，汇丰始终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也就是我们这里每个人学习的榜样，俗话说，老当益壮，你的意见，我们自然要洗耳恭听。”
斯蒂芬笑了笑，说：“从理论上来讲，管理部作为一个独立的部门，职能边界是不清晰的，造成大量工作与其他部门重叠，这确确实实是组织架构安排的问题。”
“我与郑经理谈过好几次，他也很苦恼，部门本身的问题影响了员工的工作积极性，但我告诉他，这不是他的责任，是根子上的问题。”
郑宣怀挺着的上身向椅背靠了下去，捏着头颈转了几圈，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陈宇翔心想，斯蒂芬在面对客户的时侯，说话行事真是非常有艺术，不枉他几十年来在银行里看惯风云，什么事情没遇到过。不过呢，咨询公司有着非常特殊的文化，对团队合作要求极严，他今天的做法，明显是毫无纪律性的特立独行，可把弗兰克得罪惨了。
为了项目成功，他支持斯蒂芬，为了大伙儿团结，他又反对斯蒂芬，如果换作自己，会怎么做呢？陈宇翔也觉得左右为难，很佩服斯蒂芬敢做敢当的勇气。
斯蒂芬继续说：“不过，其实管理部帮助董事会和业务部门处理了大量杂事，缺了他们，也会遇到许多事情没人做的问题，损失可能更大。”
“所以，我的建议是，保留这个部门，我们一起把重叠的工作梳理一下，有些其他部门没有精力顾及的职责，就干脆名正言顺地划归管理部。”
陈宇翔看到郑宣怀在那边得意的笑了。弗兰克的脸色却是铁青。
崔董事长说：“我尊重你们两位各自不同的意见，不过作为董事长，总要表个态，才能把方案实施下去嘛。如果给我一票权力，我投给斯蒂芬先生。”
有人轻轻地鼓起掌，一开始跟得稀稀落落，渐渐的整齐响亮起来。
等掌声落下，崔董事长总结说：“如果要我给艾利特项目组的工作做个评价，我用四个字，非常出色！”
掌声再次掀起，这次如雷电般轰鸣，良久不息。
听到最后的肯定和赞扬，陈宇翔和同事们，终于舒了一口气。弗兰克仿佛从刚才的郁闷中走了出来，还主动笑着与斯蒂芬握了一下手，以致祝贺，两人前面的针锋相对，霎那间似乎烟消云散。
晚上的答谢酒宴，每个人都很兴奋，那么多的汗水和不眠之夜，都算值了。
埃里克拉着阿曼达一起走到陈宇翔身边，举起一杯红酒，大声说：“为远在欧洲的丽贝卡干杯！”三个人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手挽手拥抱在一起，陈宇翔看到埃里克的眼眶里满是水珠，阿曼达已经有些站不稳，靠在埃里克的肩膀上呜呜地又笑又哭，陈宇翔自己的脖子上忽然一阵冰凉，原来眼泪也早已不听话了。
弗兰克跑过来，拿着一瓶红酒，对着陈宇翔说：“麦克，你表现很出色！”
又对着阿曼达说：“阿曼达，你表现也很出色！”
他又说：“忘了，还有埃里克，你表现同样出色！”
然后他把酒瓶对着天花板说：“你们的表现都很出色！”
弗兰克身子一歪，陈宇翔赶忙上前扶住，原来他早已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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