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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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很奇怪的,当你习惯一个人的讨厌后,你反而能够用更过分的宽容去容忍他。我锲而不舍地挖掘小道消息:“他有一张DVD,《Solaris》,你见过吗?”
“塔克夫斯基啊?小家伙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了吧,老夫倒不觉得那电影怎样,只不过……从死去的恋人手上接过来的东西总归要宝贝一点呵,怎么了,那片子?”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的缘故,被碾烂了。”
他瞪我,“汝能活着才是个奇迹呢!”
我承认,我能活着真的是不可思议。可是,谁活着又是理所当然呢?生活中扑面而来的危机并不会比纠缠数年的疾病温柔多少,用在哪本书里看到的话说,年轻人不一定都能活到老,可老了的人谁没有年轻过?
他去N大教的第一堂课,我鉴于此人懒散到极点的生活作风,唯恐误人子弟的事情发生,于是跑去监听。看见他走进教室,我心里忽然非常难过,倒不是因为这里曾经是沈陌的舞台,而是因为我发现,原来这世上一切美好都有终结的时候,而且终结得那样迅速,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人就必须面对下一个迎面而来的现实。
“各位,以后上课时间,以吾到场为准,在吾后面的统统不许进门。”沈复搬来一把椅子,颐指气使地坐在上面,那表情却笑呵呵的,仿佛面对一群幼儿园孩子,“所以,尔等最好祈祷老夫每天睡过头,嚯。”

下面有人笑,渐渐地,一次比一次放松、乃至放肆。我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笑声中静静靠在后门的门框上。整个教室的气氛很high。热闹——但迥异于酒吧迪厅里的热闹,是一种热情的喧闹,我无法融入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们徜徉于艺术殿堂之际,我因为缺少一张门票徘徊在外,我早就不是学生,生平更与N大这样的著名学府无关,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乃是因为一些让我感伤的机缘。看到他和学生们如此投契,我跺跺站麻了的脚,打算离开。沈复只是看了我一眼,并不介意。
走出N大大门时我打电话给舒雯,叫她来载我去锦隆办离职手续。辞职信是在日本时随手敲的,发给舒雯叫她打印了寄出去。不过,即使没有那玩意,像我这种无故旷工一个多月的职员,又怎么可能留得下来。
不知道舒雯在哪个驾驶学校练的技术,通常只用我所估计的时间的一半就会出现,“拿我当专属司机也不给点汽油钱,要不是看在你最近可怜——精神不错嘛?!”
我拉开车门,“在下一向很衰,只不过比你好一点。”
锦隆里没有属于我的东西,桌子上的一切都是一次性的,丢掉就行了。
空手去,空手回。
没有人挽留,也不需要挽留。
我知道,那里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世界,尽管它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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