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屋子外挂着一盏又一盏明红色的喜灯，许仙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走廊并不长，可对他来说，走完走廊几乎要用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整个屋子内外都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看过去红彤彤的一片，充满了温暖之意。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小壶酒和两个只玉杯。房间一角的榻上，坐着他的佳人。
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许仙感到口干舌燥，这一刻，他充分体会到了作为一个新郎的心情——紧张和喜悦夹杂在一起，竟令人那样的不安。
他慢慢向她走过去，站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当然她的面容被盖头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向看到妻子美丽的脸了。
他伸出手，轻轻掀起了红盖头。一张枯朽的，满是皱纹的死人一般的恐怖面孔出现在盖头下。
“哇！！！”许仙怪叫一声，连退三步，坐倒在地上，头脑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机能，只是呆呆地盯着那张恐怖的脸。
他不明白自己的新娘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是他的新娘吗？
一声银铃般的轻笑自那张恐怖的面孔下传来，他的新娘伸出洁白如凝脂的纤纤素手，摘下了令他三魂去了两魂的恐怖面具，一张美丽到令人不能呼吸的脸终于现了出来。
就好比喝了一大碗苦药后又给他灌了一碗甜汤，他感到自己飞走的魂魄又乖乖地飞了回来：“原来是恶作剧啊。”他眨了眨眼。
白素贞笑得很顽皮：“是啊，我的面具做得不错吧？”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为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娘子大人，我记得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许仙委屈地道。
“没有吗？”白素贞瞪了他一眼：“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然后在外面玩得好不热闹，这还不叫对不起我吗？”
“原来娘子大人感到无聊啊，”许仙的手笑嘻嘻地搭在她的肩上：“那我认罚了。”
白素贞轻轻拍开他的怪手，嗔道：“给我站好。”
“遵命！”许仙连忙立正站直。
白素贞“扑哧”一笑：“好啦，你看你，大冷天的，脸上怎么弄得都是汗？”她取出手绢，轻轻为他抹拭着额上的冷汗。
许仙傻笑中……
白素贞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突然红晕上脸，低下头去，握着手绢的手也垂了下去。
许仙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贴在胸前，痴痴地望着她娇羞的脸。
这种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然后许仙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额头：“啊，差点忘了！”
见白素贞茫然抬起头，忘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她拉到小几边：“在我们人界有个习俗，新婚夫妻呢，是要喝合卺酒的。”
他说着取过酒壶在手，开始往杯里注酒。
白素贞侧头看着他忙碌，最后眼光定在杯中清澈的酒液上，好奇地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酒吗？有股奇特的香味呢。”
“奇特的香味？”许仙略感奇怪地将酒凑到鼻端一闻，乐道：“哈哈，上好的竹叶青，于放他们的眼光还真不错。唔，娘子，你比我对酒更敏感啊。”
白素贞微微一笑，取了一杯酒在手：“这个……要怎么喝呢？”
许仙轻轻竖起食指，摆动着：“一般来说，像喝水一样喝下去就可以了，不过今天的酒可不一样。”他伸手过去，勾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将手绕过来，酒杯抵住了唇角：“合卺酒要这么喝的。”
“这样吗？”白素贞学着他的样子，将酒杯凑在唇边。
“嗯。”酒香里裹着她的香气，飘过他的鼻端，他快要醉了。
两人互视着对方，酒杯倾斜，酒液自齿缝间进入，两人都喝得极慢极慢，多么希望这杯酒永远喝不完，可惜酒还是喝干了。
冰凉的酒液顺着食道滑进胃里，然后化作一股暖流，通遍全身。
白素贞的双颊上升起了淡淡的两团红云，略施脂粉的她，在红烛下显得格外艳丽。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许仙醉得很厉害。
可是，白素贞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头呢。
看，那白里透红的面颊，流转着醉意的眸子，还有那轻呵出的气息里都带着浓浓的酒意。很明显，她醉了。
可是，喝一杯酒就醉了吗？就算是极烈的酒，只喝这么一小杯，也绝不会醉倒的。可白素贞的样子却像是醉得很厉害。
“相公……”这是她头一次这么叫他。
“呃……啊？”许仙有些不知所措。
“你长得好好看啊……”
“呵……”被她这么称赞，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真的吗？”
“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呢……”她的话令他心惊。
“呃……这……是、是吗？”许仙悄悄按住了胸口，仿佛要将飞速跳动的心脏按停下来。
白素贞的上手搭上了他的脖子，像是在复习某些动作，而许仙清楚地记得，一千年前的她最喜欢这么抱着他的脖子向他撒娇。
难道她想起来了？
微微踮起了脚，白素贞凑近他，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他似曾相识的表情来。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许仙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怎么会记不起来呢？”
“我不知道……”白素贞幽幽叹了口气：“我感到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十分深刻，但我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全都记不起来。只知道，每次想起他，心里都会很难过很难过。”
“素儿……”许仙心疼地道。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我明明不记得他，却有拥有那样深刻的印象……”白素贞望着他，目光仿佛穿过了时空，看到了那时候的水，不知不觉，泪水悄悄沿着眼角爬了下来。
“如果记不得，就别想了，”许仙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你还有我啊。”
“相公……”白素贞身子一颤，仆倒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快了起来，许仙正不知是否该趁火打劫时，却听到怀中人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低头看去，白素贞已趴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今晚……还是算了吧。”许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抱起她，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了下来，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在床沿坐下，呆呆地望着她恬静的面容。
“素儿……想不到你对我的印象还是那么深刻，以至于记忆被消除了，潜意识里却还有我的存在。作为你的丈夫许仙，我是否应该为自己感到悲哀呢？”许仙苦笑着，伸手轻抚着她柔滑的发丝。
睡个好觉吧，我的娘子。
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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