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带我来到重点高中后，说：“你进去找华美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哥哥初三上了三遍，还是没考上高中，所以对高中的学子，他心存敬畏，以前来这儿给我送饭时，我同学跟他打招呼，他总是笑着点头哈腰的，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走到高三教学楼下时，妹妹还在上课。由于无聊点了一支烟，随便看了看，发现学校的变化还是蛮大的。所有的教学楼都重新粉刷了一次，而且坐地而起的图书馆是我在这儿上学时绝对没有的，占地面积很大，像个宏伟壮观的城堡。原来的有两排砖瓦房现在变成了四层亮丽的教学楼，看起来很新，似乎刚装修完毕，教室的一角放着个伸缩式的31寸的液晶电视，房顶中间放着个电控投影仪，由讲桌上的电脑控制着。比我们那时要先进很多，记得那个时候一角的电视用个电视柜放着，是29寸的大肚子（铺平），而且只是当个样子，只能收来本地的几个电视台。
正当我看的出神时，突然听到：“华善！”
叫我的人正是高三时的班主任，他是个数学老师，曾私下里说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我。而且我因为打架差点被学校开除，也是他帮我左右打点，校领导才手下留情。
——他是我最想见的人，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当年，他苦心婆口的劝我，甚至说要帮我交学费，但没有说动我不读大学的决心。对他，我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他跟我只是师生，仅一年的师生情谊，却能对我慷慨解囊相助，是很难得的。
——但我当时非但不领情，反而说了些难听的话，事过境迁，当我可以感性的思考问题时，我突然觉得他是我最对不起的人，对他的爱戴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身上一般都备两盒烟，看到他时，我慌乱的拿出那盒烟递了过去，心情激动万分，却期期艾区的说道：“何，何……何老师！”同时头也低了下来。
何老师笑了笑接过烟，接着拿着烟盒打了我头两下，把烟塞回我上衣的口袋，道：“你这个小烟枪！呵呵，老烟枪已经交枪了！”
“戒了？你竟然能戒得了？”我吃惊道。
这个老烟枪是非常出名的，一节课少说也得抽上三根烟，一次市里调研检察，他被华丽的抽中，在上课时，他习惯性的点了支烟，结果被打入学校后勤工作，可没过几天就调回来了，我们集体罢课！高举让何老师回来的招牌，游行到校长室门口。
我们都说他是英雄，只是他心有余悸的跟我们说：“我他妈的忘了，习惯性的动作，一看到那些龟孙在下面，我差点被吓昏哦！”他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历年总是能猜出几道高考题目，出于私心吧，这些题目单独打印只给他带的班级。学校也没说什么，他一直带着高三两个重点班，奖金一直拿第一，甚至比一些当官的人拿的还要多。
“肺炎，不戒没办法。我劝你也戒了吧，那年在医院拍片子，看到自己整个肺都是黑色的，别提有多恐怖。”何老师仍然心有余悸，接着笑道：“不过有时还偷偷的抽两口，嘿嘿，人活也就这几十年，我除教课就这一个爱好了，可不能太委屈自己。现在能控制自己了，一周最多抽三支。”
我笑道：“我五年没来母校了，小镇的变化让我惊心，没想到原来那个愤青的何老师的变化更让我惊讶。现在也感叹人生苦短啦，哈哈！”
“你这臭小子倒是没多大变化，还喜欢跟老师开玩笑。对了，你是不是来找你妹妹？”
“恩，你也知道我妹妹？”
“我现在是副校长了，就是因为华美是你妹妹，所以才审请再次带高三的班主任。你妹妹的成绩不错，不像你偏科那么厉害，却比你还倔强。”何老师面带微笑着说。
“副校长？恭喜恭喜！我还叫不习惯呢！还是叫何老师吧。那个，何老师，真的——谢谢你！”面对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现在却苍桑的冒出几根白头毛的老师，我说起话来有些哽咽。
“哟哟哟，当初是谁说我多管闲事呢！呵呵，开玩笑，开玩笑！”他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灿烂，拍了拍我接道：“今年刚来参加工作的研究生，学校保守的做法，先让他带高三重点班的语文，没想到**了感情，他竟然私下里给你妹妹写情书。你妹妹把情书交给我，让我看着办，说不处理他，她以后不会上语文课。”
我担忧的道：“哦？有这事，你怎么处理的？”
“我没怎么处理，那个小伙子也挺不错的，只是感情用事，我不想因为这事误了他，他也私下里向我认了错，表示不会再犯。再说你妹妹语文功底很厚，高考不会受到影响，语文时间让她复习其他课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如果你要能说通她，最好说一下，现在小赵上课时，总不在状态，他刚来时是个对教育工作很热情的。”说着他爬上了天梯，然后转向我道：“上楼说。”
到了楼上，微风吹来暖暖的，何老师看上去更显得苍桑了几分，我走到他身边，为难的道：“这恐怕不好吧？你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对我妹妹没影响就行。再说就算妹妹听我的，她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何老师听后，眼神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淡淡道：“我来这儿工作时也是个研究生，跟小赵很像，对教育工作满怀热忱，你知道现在的研究生进了国企、外企谋求一个高薪是很容易的事，特别在我那个时候，我父母因此还很久没跟我说话。
我那时也喜欢上一个学生，但没有像小赵那么大胆，我没有表白。一直暗地里给她帮助，她考上大学给我写信说她爱我，要嫁给我。在这期间，我只回过一封信，一封拒绝信，但我心里很想接受，不过如果我接受，在那个年代是对高尚教育工作的亵渎。我不想在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留下污点，她给我整整写了两年信，我动摇个无数次，却没有一次付诸行动，她大三那年，有了男朋友，而我却流泪了。
在那期间，我出于可能的心态，一直拒绝你现在的师母，甚至不跟她见面，处处躲着她，直到我那个学生有了男朋友，我一时气愤重伤了你师母，你师母伤心欲绝割脉自杀。当时，我突然恨的想杀掉自己，看到你师母那苍白的脸，深情的眼神，我才明白，其实我爱的人是她。而我那个学生，只是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罢了……我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共同的方向，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懵懂而苦涩的初恋……”
我再次惊讶，一直被我们称为糙爷们的何老师竟然有这么细腻的感情，经过懵懂的感情后，他是那么冷静的面对自己的感情。
何老师看了看我，大笑一声，认真道：“小赵跟我很像，我甚至有时候以为他是我的影子，面对现在的教育体制，他也是个愤青，但同时对自己改变不了的事实又冷静的接受，他比我那个时候还要冲动，还要热情。在经过这件事后，我相信他会懂得处理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会成为很优秀的人民教师！我的这段故事，也跟他说过，他也发现了自己和你妹妹之间的差距。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对现实失望后才选择教育事业。而你妹妹是现实主义者，对党和国家满怀热爱之情，对国家经济的发展一直很关注。只是你妹妹现在不愿意上他的课，对他的打击很大。”
面对这个当初对国家当权者冷嘲热讽而现在却非常理性的分析问题的何老师，感慨万千，我沉声道：“行，这件事交给我了，我给你打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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