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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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了嘴角笑着,戚承亮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懒散表情。
褪去了一贯的严肃和恭谨,此刻的他,不再像那个威名远播,戎马半生的大将军,反倒像一个在月下等待着老友的江湖侠客。
慢慢走到桌前,萧焕笑着:“有月有酒,正宜会君子,只是不知道戚大哥别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戚承亮朗声笑出来:“小萧你什么时候去充勾栏乐师了,还给我点曲儿不成?”
虽然想到了戚承亮和萧焕早就认识,我也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玩笑话来,有些愣的“啊?”了一声。
听到声音,戚承亮把目光转向我,笑着向萧焕:“小萧,这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是,”萧焕笑着回答,“这就是我对戚大哥提过的那个小姑娘。”握着我的手,他转过头来看我,“苍苍,这位是我的好友戚大哥,今天第一次向你引荐。”
他们的口气和神态都十分的轻松自然,就像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戚承亮一样。
恍然间仿佛回到那段轻裘宝马快意江湖的日子,萧焕还是那个笑容舒缓的年轻人,我还是那个初闯江湖懵懂冲动的小丫头,我依着规矩向戚承亮抱拳:“问戚大哥好。”
戚承亮边笑边点头:“弟妹不必多礼,小萧也别站着了,都快坐下。”
萧焕笑着:“好的。”拉着我一起在石桌旁的木凳上坐下。
坐好之后,看到桌上三只添满酒的粗瓷大杯,我才清醒一点,连忙开口:“萧大哥不能喝酒,还是我来替吧!”
“哧”得一声笑出来,戚承亮看着我:“我又不是要灌你萧大哥酒,小姑娘你紧张什么?”
这才想到戚承亮应该也不会故意为难萧焕,我有点尴尬:“这个……不小心就紧张了……”
戚承亮哈哈大笑:“小萧,小姑娘对你很关心啊。”
萧焕摸了摸我的头笑笑:“没关系,苍苍。”
我点头向他那边靠了靠,听他跟戚承亮已经开始闲聊,兵法韬略武功诗书,漫无边际又彼此对答如流。
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月上中天,戚承亮一杯一杯的喝酒,越喝眼睛就越亮,言行举止也更加倜傥不羁,萧焕陪着他,一大杯烈酒也渐渐见底。
又是一口气干掉杯中的酒,戚承亮落杯有声,半眯了眼睛,神色间有些醺然:“小萧,时辰要到了,吹首曲子给我听吧。”
他不说我还忘记了,一说我想起来,这次戚承亮举族流放,启程的时间正是八月十六,重犯犯人押送出京,一般都是在天色拂晓城门开启的时刻,现在夜已经深了,离拂晓的时候不到两个时辰。
顿了顿,萧焕笑笑,也没有说话,拿起一直握在手里的那支竹箫,放在唇边。
流水一样的乐声从箫中缓缓溢出,那曲调悠远而低沉,极清极雅,在月色中回荡。
听到箫声的一刹那,戚承亮略微愣住,随即以手缓缓地敲击石桌,应和着乐曲的节奏。
平静深幽仿若月光下如镜江面的曲调突得一转,仿佛千里江水在一折一弯之后,直冲入峡,滔滔浊浪,呼啸如风。的54
一手击节,戚承亮低声吟哦:“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篙街行。”
乐声转急,戚承亮的吟诵字字从夜中传来,渐成曲调,激昂如歌:“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这是一首《水调歌头》,戚承亮所吟诵的,是宋时陈亮的填词。作者送别即将出使金国的好友,其时南宋国力衰微,饱受异族欺凌,然而词中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忧愁自哀,有的只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豪气,意气飞扬。的f7
词曲如在耳边,我喃喃的念:“悬头藁街蛮夷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曲终了,萧焕放下竹箫,轻声咳嗽。
戚承亮闭目不语,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开口,却是向我说的:“小姑娘,我和小萧相识,是在十五年前。”他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候我还在沧州任副将,空读了满腹诗书,却只能在不到两千人的兵营里操练那些老兵油子,于是就常到附近的镇上喝酒买醉。那天我喝到半醉,朦胧间听到身旁有人吹起一首《水调歌头》,想也不想,就吟出刚才那首词应和。说来也巧,那个吹箫的人听到我颂词,竟然把曲风一转,硬是把一首曲子吹出了金戈铁马的味道。曲子一听我连忙循声寻找吹箫的人,没想到却看到窗外的马车上,坐着的是一个正在冲我笑着的青衣少年,一手持箫,身边还放着只药箱。”
说到这里,戚承亮又笑了:“现在说来也好笑,那时我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把这个少年认为义弟。幸好后来一直顾忌着怕吓到他,就没有提。那天我请了酒,把那少年留下来攀谈,他告诉我说他叫萧云从,我就以小萧相称。小萧那次在沧州停了十几天义诊,我们每日都要喝酒相谈。此后数年,也会时不时地相见。后来我调任福州,小萧还专程赶来为我辞行。直到德佑八年,我被委任镇守山海关,在乾清宫看清御座上的那个人,才明白这几年我仕途的一帆风顺,得之于谁。”
听到这儿我接口:“萧大哥决不会是因为跟你熟悉,才把你升职的。”
戚承亮一笑,眉宇间傲气泄出:“我信以我之能,领兵不在任何名将之下。也信小萧有慧眼识珠,不会枉徇私情,把军国大事当作儿戏。何况,就算我是因为私情才坐上帅位的又如何?如果凭私情,才能报国为民,那我就凭私情,又怎样?”
早有传闻说戚承亮善于结交朝臣,常用大把银两收买当权者,因此才能十年来无论镇守那里,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常见的武将和郡守不和的局面。
死守住所谓的气节和名声,却到处受阻,最终一事无成还怨天怨地的人我见得多了。然而戚承亮却能脱开那些拘束,一面对官场现状妥协,一面却从不忘初衷,被罢免后只留下卓世功勋,却家无余财。这样的人,才活得坦荡精彩。
我笑了笑:“戚大哥,有你这句话,凤来阁上下这些日子的奔波,心甘情愿。”
戚承亮也笑了:“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别再为我的事责怪小萧。”他说着,看我,“这几日在诏狱里照顾我的几位朋友,请你代我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恐怕得蜕层皮。”停了一下,他笑,“不过我也不信,自古以来被皇帝千方百计减罪,还小心藏在私狱里的犯人,能在牢里吃多大的苦。”
看着他点头,我笑,这些天也该看出来了。萧焕是在竭尽所能的为戚承亮减轻罪责。最初上奏上来的那些罪名,就足够让戚承亮满门抄斩,萧焕如果在那时就放任不管,戚承亮已经难逃一死。然而奏折递上后的那么多天里,萧焕还是在日夜操劳过问,他不是在想办法搜罗戚承亮的罪名,是在想办法为他开脱。
我却在那种时候,还去责问他,甚至冷语嘲讽,转身想也不想的就离开他。
在桌下轻轻握住萧焕发凉的手,我抬头向戚承亮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了。”
“这就好。”戚承亮笑,语调爽朗,半开玩笑,“我走后,小萧可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在下定当不负重托!”也笑着,我回答。
戚承亮一笑站起,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曲终人散,小萧,我们就此别过。”
萧焕也站起,抱拳:“戚大哥一路顺风,就此别过。”
戚承亮微微拱手,一甩衣袖,也不再回头,径直就向外走去。
石岩还等在廊下,看到戚承亮过去,就掏出镣铐给他戴上,领他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我还握着萧焕的手,抬头向他笑了笑:“萧大哥,明天还有早朝,我们赶快去休息吧。”
他轻点了点头,接着却咳嗽了一声,身子居然轻颤。
我连忙扶住他:“萧大哥!”
他摇了摇头,撑着我的手臂站稳,向我轻笑了笑:“不要紧,苍苍。”
月色下他的笑容依旧轻缓,脸色却苍白如雪。
我都快忘了,忘了他是个多护短的人。
当初在凤来阁里,为了几个弟子被杀,他能深夜出行,捣毁横行长江多年的七不坞,再危险的任务,他总自己前往。凡是被他认为需要守护的,他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不容许别人有一点侵犯。
这次虽然戚承亮自始至终没有吐露半句埋怨的话,但是却是他亲手将一个自己曾经那么亲近的老友查办流放。
笑了笑,我看住他还拿在手里的竹箫:“这支箫你常用啊,还是送给段静雪那支常用?”
他微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那支箫啊……”
“快说,”我皱眉,做出逼问的样子,“那支箫你用过多少次?不准说谎!”
“那支箫的样子不错吧,苏州进贡的湘妃竹,五福拿了摆在案头占占地方。”他轻咳着笑起来,看着我。
“这么说你一次都没吹过了?”有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才想起来那天看到段静雪手里的竹箫是有些面生。今天他拿在手里的,才是他平时会用的那一个,样子比那支普通很多,却是他用惯的旧物。
原来是没注意过,八年前知道他擅长吹箫之后,只要他身体好时,我时不时的就要拉他给我吹一曲。再说当初云自心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看他摆出那么个好看的姿势弹棉花,拿着箫明明也一样好看……
抱住了他的手臂,我还是忍不住埋怨:“你都好久没吹箫给我听了,别怪我吃醋!”
他还笑着,我补上一句:“今天就算了,赶快休息!”
八月十六有三日一次的早朝,我却在萧焕还没有睡醒时,就悄悄起身。
裹着薄被跳下床,还没亮的天色里,他合着眼睛,还没被吵醒。
他其实一直浅眠,我睡相差劲,夜里翻身扯被子,都能把他惊醒,所以第二天起床时,我翻掉的被子总是被他重新整好裹在身上。
这次他是真的累了吧,从昨天到现在,睡得这么沉。
弯腰轻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我出门叫醒睡在外间的娇妍,告诉她萧焕还在睡。然后轻手轻脚飞快梳洗好,从养心殿出来,顺着甬道走到宫外。
戚承亮昨晚已经送过了,但是我还要送另一个人。
骑马从清晨的大街上飞奔而过,在城门前下马,我站在被兵士围住,挤在一起的那群犯人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腰牌给他们看之后,我穿过外围的人群,向里面张望。

这次被流放的人除了戚承亮的族人,还有其他获罪武官的家属,聚在一起足足有近千人。一朝间富贵成空,这些人脸上普遍挂着麻木的神情,成堆围拢起来,默默不语。艰难的让过几群犯人,我终于在一个破旧的马车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怜茗!”激动地叫着走过去,我抓住她的肩膀。
短短几天不见,她红润的脸颊已经变成了苍白的颜色,看到我之后,淡淡扫了一眼:“你来了。”
“武姐姐,”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来送你。”
“送我?”她忽然笑了,带些嘲讽,“当年从紫禁城里出来,就是你送我的,现在从京城出去,你又来送我了。”的35
“武姐姐……”看着她,我吸了口气,“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淡淡的,“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臣还没有死,只不过是流放到两周而已,有什么对不起的?”
“武姐姐,不能全怪萧大哥,他也……”她话里明显有怨怼的意思,我急着辩解,猛地又噎住——萧焕也怎么样?他明明知道戚承亮是被冤枉,他明明知道罪臣家眷会有什么下场,却还是主导一切。
“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武姐姐,抱歉……”
“夫人死了。”武怜茗淡漠地说着,语气没有起伏,“本来就不是身子多么好的人,心气又傲,关到牢里没两天就发了癔症,水米不进,昨晚死了。”
戚承亮的结发夫人死了?愣愣的看着武怜茗,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常想,我这一生不能怪谁,”武怜茗还在继续说着,“不管是入宫,还是爱上万岁爷,都是我自己选的路。第一次在御花园里看到万岁爷,我才知道,原来有的男人,是可以笑得那么温柔。拼了命的要自己显得出众,也不顾会招来嫉恨,终于在那天被几个才人围住谩骂之后接到召幸的牌子。我高兴得都快疯掉,不是为了可以扬眉吐气,而是以为那个人眼里从此会有我。结果整整一个晚上,除了见面之后寥寥几句闲谈,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这是为了给我撑腰。那天早上出了养心殿的门我就明白,他眼里不会有我,这样温柔的一个男人,他会为了我不被别的妃嫔欺负,故意召幸我作假,但是他的眼里,永远都不会有我。
“明白了这些之后,我也做了很多傻事,会让我在后宫里生存不了的傻事,故意在太后面前招惹你就是其中一件。的36
“那些天里却根本就顾不到会得罪什么人,还有以后的死活,只是一遍一遍的念着,为什么那个人不会爱我?为什么我总也走不到他的心里?是不是除了可怜我之外,他连我是谁,叫什么都不会记住?每天每天,念得几乎要疯狂。
“说起来最后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打醒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那天全身沾了泥水,跪在你面前,看着你,我想,也许这就是命,有些人天生要站在高处,鲜亮潇洒,而有些人,只适合庸庸碌碌,就算一时能跳出来站在台前,转眼也就会被遗忘。
“所以从那天之后,再也不求,不去奢望,只期望能忍气吞声,在宫中苟活下去。谁知道我毕竟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最后还是给德妃推出来当了替罪羊,扁成了宫女。我爹原本指望我能得宠,也好光宗耀祖全家都跟着沾光,听到这消息,气得病了一场,没过两个月就请辞告老还乡,连托人到宫里来跟我传个信都没有。后来终于知道这消息那天,我差点去投井,每日辛苦干活还遭受白眼,这下连我的亲爹娘都不要我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死,人只要活着,就没那么容易寻死。一天一天的忍着,再难过的日子也总会到头。
“结果还真到了熬出头的时候,出宫,在走投无路之前遇到夫君,还能碰见那么通情又和蔼的夫人,真是在紫禁城里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说到这里,她渐渐笑起来,抬起了头看我:“可惜终归我是没有这种好命,一切还是没了,睡了一夜,做了一场梦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一点都没剩下。”
“不是的,武姐姐,”她眼中有一种深沉的绝望,我连忙抓住她的手,“我能把你从流放路上截回来,这样你就不用去凉州受苦了。”
“受苦?”她看着我淡淡反问,笑,“什么是受苦?不被风吹日晒锦衣玉食就不是受苦了么?跟你回来?跟你回来干什么?让你找一个人把我托付了?”淡然地,她笑得讽刺,“我连夫君是不是受万岁爷才照顾我的都不知道,还要再被托付一次吗?”她笑着摇头,“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货,放在哪里都可以。”的a7
把手从我的手里抽出,她摇头:“你走吧,你不欠我的。”
“武姐姐!”急着想对她说些什么,押送犯人的队伍却在这个时候开始走动,庞大而杂乱的队伍被举枪的士兵押送着,缓慢开始移动,武怜茗坐的那辆马车,也被车夫驱赶,向前走去。
旧车的摇晃中,武怜茗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眼睛,再也没有转头。
像被钉在了地上,带着木然的,我看着她的马车走远,看着身旁行动艰难的老弱妇孺一一走过,直到最后押送犯人的兵士带点不耐烦地问我还有什么公干,我都一动不动。
在外面耽误太久,重新回到养心殿时,已经是接近正午。
萧焕早下了朝,正在一笔一笔的批折子,看到我就轻咳着笑了笑:“回来了?”
我还有些恍惚,走过去贴着坐在他身边,“嗯”了一声。
他微愣了愣,就加问了一句:“苍苍,你上午做什么了?”
我还恍惚着,随口就说:“去送武怜茗了。”
那边静了一下,隔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问:“她怎么样了?”
“戚承亮的正室死了……”我摇了摇头,忽然不想再说,“萧大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越来越难分清了对不对?”
他还是静着,淡淡笑起来:“苍苍,对不起。”
怔怔看他,我突然明白过来,笑:“我刚才不知道对武怜茗说了几声对不起,咱们两个今天可以比一比谁道得歉比较多。”
他也轻笑:“这样看我岂不是落后很多了?不大容易追上啊。”
“嗯,不大容易追上的。”我笑着,去拉他的手,“不管那个,我快饿瘪了,先去吃饭!”
他笑笑点头答应,却刚站起身,就突然扶住桌子。
连忙回头抱住他的身子,他闭目按着胸口轻咳了几声,睁开眼睛笑笑:“头晕了一下,没关系。”
脸都白成这样还说没关系?火气又想上来,我瞄了一眼他案头那堆没批的奏折:“吃过饭你别想再去累了,跟我去凤来阁,正好把几个小家伙带回来。”
他还咳着,笑:“大爷有吩咐,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听话比以前快很多,算他识相。
我得意的轻哼一声。
用过午膳,又逼他躺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才一起到凤来阁。
三个小家伙见到萧焕跟疯了一样,粘在他身上拉都拉不开。
我以为在凤来阁里还能清静一下,谁知道给三个小鬼头搅得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同样是对着这些死小鬼,萧焕就还能笑得一派风轻云淡,看得我直瞪眼睛。
闹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回到养心殿后,才能躲开那三个脱缰的混世魔王。
舒服的洗了个澡,我让萧焕半躺在软榻上,给他擦头发。
每次一起沐浴过后,我一定要坚持给萧焕梳理头发。让他靠着软榻,用吸水的棉巾把乌黑的长发细细擦干,再用木梳梳好,最后用缎带松松系了垂放在他胸前,全部做完,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和以往一样,萧焕淡笑着,一边翻看东西,一边任我折腾。
今天也差不多,我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长舒口气,然后跑到榻下,绕到他正面,左右打量后,连连点头自我表扬:“完美完美,我的手艺就是完美。要是能就这么把我的男宠带到金銮殿上就太完美了。”
他早习惯了我的疯言疯语,放下手中的折子,轻笑起来:“那么我明天就这么上朝去?”
“不能,不能!”我假装严肃思考着摇头,“金銮殿人太多了,要是让那么多人都看到我这么美的男宠,来跟我抢怎么办?”
正说笑着,门外冯五福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御前侍卫。
径直走进来,那个御前侍卫单膝跪下:“见过万岁爷。”
“不用多礼,承享。”萧焕坐起来,笑了笑,“戚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那个叫“承享”御前侍卫顿了顿,却没有起身,回答:“禀万岁爷,属下护卫不周,今日下午,戚将军的侧夫人武氏,在驿所外投缳身亡。”
我的耳中像是嗡了一声,抢着问:“你说什么?谁?谁投缳自尽了?”
“戚将军的侧夫人,武氏。”还是低着头,那个御前侍卫重复。
武怜茗自尽了,昨天离去时她眼中绝望的神情,她真的做了她所能做的最激烈的决定。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刹那间喉间的气息居然哽咽。
“妥善收殓,”房间内寂静了一下,萧焕已经又开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以诰命夫人之礼厚葬。”
抱拳接旨,那个御前侍卫又停了一下:“禀万岁爷,武氏还留下一封遗书,说有四个字,要转告万岁爷。”
萧焕向他点头:“讲吧。”
“武氏留书上要带给万岁爷的四个字是,”那个御前侍卫顿了一下,才说,“君恩难受。”
君恩难受。
从初听噩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连忙转头,看着萧焕。
他很轻的点头,而后微笑:“知道了,承享,你可以退下了。”
我紧紧看着他,不敢移开眼睛,急着叫出口:“萧大哥!”
没有转头看我,他脸上的微笑仿佛还留在唇边,接着很轻的咳嗽了一声,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微弯了腰,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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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头昏脑已经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了,下次更新5月11日,如果到时间了还没有更新,那就再等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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