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导师的冲突,妻子支持我去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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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打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让小兰早点到日本留学。
小兰是甘肃兰州人,按照当年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制度,她会被分回家乡去工作。幸好有一个天津
港务局的分配名额空缺,她毕业后去了天津。那时我已经拿到去日本的出国名额。我俩如果结婚
,将面临两地分居的危机。我俩的打算是,回国之后属于高级知识分子的我可以把她的户口迁到
北京,留学期间,我也可以去天津看她。当时根本没想到能把她带到日本去。她也是同样想法,
并说等我5年。她的善良与纯真是最打动我的地方。
来到名古屋大学后,我才得知小兰也能以个人名义进名古屋大学深造。这个消息让我俩喜出望外
。在日本时,我们之间靠写信和每周一次的电话保持联系。当我在大木先生的小餐馆打工时,每
周日的晚上8点半,她准时打电话到店里来。我们每次通电话的时间很短,甚至只是想听听彼此
的声音而已,因为一则要省钱,二则我俩都不习惯用过于热烈的方式表达感情。
1986年7月,趁学校放暑假,我坐船回国。就在少年时代辛苦盖成的新瓦房里,我和小兰办了喜
宴。请了些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来吃饭,家里摆了三四桌,在邻居家也摆了三四桌,婚礼谈不上
隆重豪华,倒也简单温馨。结婚7天之后,小兰就和我一起坐轮船去日本留学。
小兰来后,我原来的住处太小,就换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原来的住处租金每月1.2万日元
,新住处涨到1.4万日元。但新住处其实也是小得不能再小,而且同样除了榻榻米外四壁空空。
厨房就是一个点火的炉盘,也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们要骑上5分钟的自行车到别处去洗澡。对眼
前的景象,小兰非常吃惊。因为无论是写信还是通电话,我总是说在日本的生活如何如何好,向
来报喜不报忧。
到了11月,我们搬进学校的留学生公寓。这里的环境相当好。房间在8楼,有电梯直达,房间里
有沙发、床,也有独用的浴室。我终于过上了想象中的留学生活。
在日本的几年,正值日本经济空前繁荣之际,各项主要经济指数保持着持续的高增长。日本的大
财团进军美国,买下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买下了洛克菲勒中心,甚至号称纽约曼哈顿的一半大
楼都已归属日本企业名下。日本的经济学家更预测说,2012年日本的GDP将最终超过美国,成为
全球第一经济大国。
我的导师板仓正是一个民族气息很重的人。当时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中,从家用电器到小轿车,日
本货全面压倒了美国货。日本产品大量出口美国,而美国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口到日本来,两
国贸易逆差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为此美国政府不断地给日本施压,要求日本放开进口,首先开放
大米和牛肉市场。有段时间,日本媒体天天讨论此事。给我们上课时,板仓老师就经常以轻蔑的
口吻提及美国,他最爱说:“除了大米和牛肉,美国还有什么能进口到日本?”他也同样时常流
露出轻视中国的心态,这让我对他十分不满。
1990年3月,我在日本的留学生涯已进入第五年,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阶段。那时我选了一个新
的课题准备作为博士论文的研究方向。我花了很长时间作实验,熬了三个通宵写出一篇论文。在
每周的例行课题汇报会上,我正向板仓老师陈述我的内容,不想说到一半,他突然用异常蔑视的
语气开口道:“这种论文你还想在日本发表吗?拿回你们中国发表还差不多。”
事后我也觉得那个选题作为博士论文的题目可能的确存在不足,但我当时实在克制不住了。多年
来他严格到不近人情的种种举动,研究室里同学之间对他的暗中怨言,长久以来熬夜作研究的辛
苦,甚至打工时无处不在的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排斥和轻蔑,全在他说这句话时涌上我的心头。我

一下火了,把论文往桌上一摔,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做了!”在场所有的日本同学全
都吓得要命。板仓老师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稍稍平静一点,回答说:“老师,我知道这
项研究我是做得不够好,过去几个月我也一直在寻找好的课题。但是你用这种方式指责我,对我
是一种侮辱,对中国也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言语不妥,只是下不来台。
他只好说:“这个问题今天我不和你谈,你好好去反省一下你的态度。”他随即不让我再发言,
叫别的同学继续汇报。
我的行为让他非常尴尬。在他的教授生涯中,我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挑战他的学生。日本同学也
对我的举动深感意外,他们都极怕老师。这件事在我和他之间形成巨大的隔阂。
这件事发生后,我下定决心不在日本待下去了。那天回到家,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妻子商量。小兰
还是比较喜欢日本的,她那时候已经在日本找到工作,我们的生活正在逐步走向安逸和稳定。她
劝我还是继续读完拿到学位。但我去意已决。此后我开始自己联系美国的学校,7月份时,我拿
到了以博士后名义赴美留学的签证。此时我已经结束了名古屋大学的所有博士课程,第二年3月
通过论文答辩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但这些我已经不在意了。好在小兰一直非常理解和支持我。
她说:“人活着就总会受委屈的。我们就在日本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也不错,但如果你要去美国,
我就留在日本,你在美国万一不顺利还可以回日本来。”她的支持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暑假时美国正好有一个专业学会要召开年会,我报名参加,并向板仓老师提出申请去一趟美国,
他同意了。学会结束后,我给板仓老师写了一封信,说我不想回日本了,想在美国继续留下去。
因为他在业内太有名、影响力太大,我甚至不敢在信中告诉他我留在美国哪所学校。
板仓老师很着急,给我写信,又给我太太打电话,让我务必回去。但我只是让小兰把余下一年的
学费交掉了,再没回日本。
几年之后,当我已加入微软公司,我才利用一次出差的机会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我特地去名古
屋大学板仓老师的研究室,那天是周六,他不上班。我留下了自己的名片,并写了张纸条:您可
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唐骏,原来在您手下的学生。现在我任微软公司的部门经理,今后您若有什
么计算机技术方面的问题,请随时和我联系。
板仓老师按我名片上的电子邮件地址给我写了封信,我也恭恭敬敬回了一封。我们都没提往事,
不过也算冰释前嫌了。1997年,我回到中国创建上海微软。1998年,他去微软总部所在地西雅图
开学会,我赶不回去,让我太太招待他在我家里吃了顿饭。后来他给我写了一封邮件说:我去了
你家,听你太太说了你过去七八年的奋斗历程。我不得不说,你是我过去十余年执教生涯里最调
皮、最让我头疼,但也是作出最大成就、最让我自豪的学生。作为你的老师,看到你今天的成绩
,我还是很开心。我祝贺你。
2007年10月,我又一次去日本出差。他已经退休了。我给他发了邮件,邀请他以及我当时的同学
在名古屋最好的餐厅“名古屋城”聚会。板仓老师当着很多同学的面,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
你们也看到我过去对唐骏很严厉,这说明我的做法是正确的。后来我对你们要求不严格了,结果
一个人才也没出来吧。”我听当年的同学说,我的离开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从那以后对学生就
不再那么苛刻,到临退休时甚至变得非常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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