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蜗牛去散步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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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不大的房间,最多也就二十见方。昏黄的吸顶灯给这个屋子罩上一层不干净的色彩,仿佛就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怪味。身下的床单还算干净,飘散出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像医院里刚刚浆洗完的。我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嘴里塞着白毛巾,手脚都被捆住,就连臂弯、膝盖处也都牢牢的绑上了布条。
端午节包粽子也没包得这么完美,改天我真应该让老妈过来学习学习。
只是,这种情况让我怎么逃?
元嘉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高大男子正坐在对面的窗户下吸烟,看见我醒过来,那个男子示意的指了指,于是元嘉回头朝我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光摇摆不明。但也许,只是我心中的仇恨使得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嘿,人都醒了。还坐着干嘛?绑来了你就不着急了,是不?”那男子嘻嘻笑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把我打量了一番,“一直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你迷成这样,原来你喜欢小白脸啊。”
元嘉狠狠的把烟头在茶几的玻璃摁灭,没好生气的答道:“别胡说。没你事儿了,走吧。”
“怎么,刚过完河就拆桥?原来不是请我来看戏的?”那男子嬉皮笑脸的在元嘉脸上摸了一把,“今天我也留下来吧,混战如何?”
元嘉撇开头,低垂的眼睛里冷光一闪,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厌恶。但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到那冷若冰霜的样子。
“别闹了,我去帮你叫个小姐,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姐哪有你可口啊……”
那高大男子还在跟元嘉纠缠着,我已明白其中的要害。元嘉想要抓我,不顾一切的叫了黑道上的地痞流氓来帮忙。但这个男人也不是善主,早已对元嘉垂涎三尺。两个人虽然表面上还能参合,其实关系已经濒临破灭。如果我现在口能言手能动,定能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两人反目为仇,只可惜现在被绑了个结实,口中又塞满了毛巾,这条途径只能作罢。我扭动着身体想要使身上的束缚松动一点,不经意手背触碰到长裤后边口袋里一个坚硬的物体,我灵机一动……
而另一边,元嘉和男子的交涉已经接近尾声,元嘉答应男子给他找个小姐泻火,改天再以别的方式答谢他。男子似乎不太乐意这个结果,但元嘉已经拿起手机按起了号码。
“对,到904房间。越快越好。”
“不能在这里吗?我还是比较喜欢多人模式诶。 ”男子发出怪枭般古怪的笑声。
元嘉没有理他,迅速结束了电话,转过头对他说:“你还是给我安静一点吧。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人马上到隔壁,你去吧。”
我暗暗记在心里——904。是隔壁。
那男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果然很高大,而且肌肉绞结。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立刻就明白即使不大意,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招,照样被绑。于是我立刻就用阿Q精神自我安慰道:很好很好,至少没多吃苦头。
那男子又摇摇晃晃走过来,蹲在床边瞅着我的脸直乐。近处看来,这人也不算难看,就是一头黑发又长又乱,显得人很肮脏。他忽然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
“嘿嘿。小伙子长得真是俊啊。要是个妞儿,我今天就把你给办了。”
他喉咙里仿佛有黄绸粘腻的浓痰,每吐出一个字都让我有躁耳之痛。而随着说话一口一口喷到我脸上的带着烟味的气流,更是让人呼吸困难。我皱着眉头撇开头,扭动着身体仿佛在挣扎,其实不过是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藏在被单的褶皱里。就在我刚刚完成这一举动后,那男子笑嘻嘻的就在我着实摸了两把,手法极为猥亵。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谭哥。你走吧,这里没你事儿了。”元嘉似乎也看不惯他捉弄我,在另一侧拼命拉他。叫谭哥的人又讨价还价了一番,这才不情不愿转身离开。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我迅速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房间,门牌号分别是905……903……
终于把那个烦人的家伙弄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一股更为深层的恐惧又升了起来……话说现在左右无人,孤男寡女……
不会,不会元嘉真把我给办了吧?!
虽说我并不吃亏,可是,可是,我身为堂堂男人,哪有被女人办的事理儿?!
一念及此,万念俱灰。我连忙直盯盯的看着元嘉,警惕着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或许是我多心——她把那讨厌的男子赶走后,只是静静的在房门上依了一会儿。然后再次走到对面的窗下,点了一根烟。
所谓夜凉如水人寂寞——大概,就是指的这么一副光景吧。
元嘉狠狠的吸了几口烟之后,忽然道,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虽然讲故事的过程中,元嘉一直在用第三她称。但我却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故事。
元嘉的妈妈,在未婚的情况下就有了她。数次想打胎而未能成功后,终于无奈的生下她来,这个时候,那个曾经出现过的生父,早已逃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的命运被孩子所牵累,她对元嘉的感情纵然不是恨,也绝对不是爱这样的温情所在。在缺少爱的家庭长大,元嘉从小便有些弃世厌俗,长大以后更是叛逆无比。这个时候母亲已经管不住了,更兼有外面的不良少年蛊惑引诱,没两下元嘉便走入了歧道,书也不读学也不上,整天跟着一帮所谓的意气朋友吆五喝六,招摇过市。虽然这样,但元嘉并不觉得快乐。在她心里一直存在着自暴自弃的想法,认为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希望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从生下来就空掉的那一块心房无论怎么补也补不上,无论谁也补不上,只能随着时间的摇晃,厌恶的走向世界的尽头而已。

仅此而已。
再后来,她自己也怀孕了,在别人还在校园里刻苦学习的年纪。历史仿佛是个圆圈,没有人能走出自己的宿命。只是这一次的她走进,异常坚决的湮灭了腹中的小小生命。当她蹒跚着脚步独自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那阳光也是青绿惨白的……她抬起手臂掩住阳光,终于感觉那手臂下面有泪水在纵横。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痛。
身体里流出去的那一块血肉仿佛就是自己。
无论生或者死。
都如同路边衰草。
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再然后的岁月里,元嘉不再感受到痛了。她认为人生无非就是这样的——有些人快乐的活着,有些人痛苦的活着,而有些人,麻木的活着。站在阳光下不会觉得温暖,走在黑暗中不会变得害怕,这样的人生虽然无趣,但总比悲悲切切伤春悲秋好。于是她又这么混混沌沌的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在某一天的篮球场上,发现了一个特别干净的大男孩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飞扬的面孔,一瞬间就击穿了心脏,甚至能听见胸腔里那个早已不堪的地方,发出清晰的……砰、砰、砰、砰……
元嘉站在球场边望着他,就像在一个最美好的梦里——那梦里无论他或者自己,都干净,纯粹,宛如新生。
鹰飞,你知道吗?
当你要求我穿生装的那一刻我是最开心的。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
以为我跟你会是同样的人。
是那种天生就应该走在阳光地带的生物。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
老鼠就是老鼠。蛇就是蛇。
鸡窝里永远飞不出金凤凰。
说完这句话以后,元嘉把快要烧到尽头的烟卷按进烟灰缸里,向我走了过来。她此刻的目光看起来异常冷漠,甚至有点冷酷。但仔细的看,会发现那下面潜藏着如同火焰一般的灼意,似乎要把一切烧光。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了最后一句未完的话。
所以我想,既然我不能变成你的样子,那么,就只好把你染成我的样子了。
对于如此疯狂的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心中充满了惧意,不由向着床里面躲。但元嘉很快便抓住我的身体,撕扯起身上的衣服。因为之前被绑得特别牢固的原因,她一时也不能得逞,只能在布条与衣物之间纠缠。我苦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一边呜呜的发出怪音一边拼命挣扎——
帝啊,救兵快点出现吧……爷爷我就快了……这种玩笑开不得啊……
我正急得满头大汗,忽然感觉身上一凉,手臂忽然就能抬起了。紧接着一股大力掰着我的手臂往后仰,一直仰到与身体平行的角度,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实。这下我更加欲哭无泪,不仅给人绑在了床头上动弹不得,还衣衫不整,肚皮大敞,怎么看都是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准牺牲形象。现在这模样跟什么干净清爽全不沾边,就差擦黑了脸缩墙角扮抹布了——这样的变故同样也惊到了元嘉,她怔怔的看了我半晌,手指从我的脸侧滑过。
我想说你要这样蛮干,过了今晚我就不再干净了。
可是我出不了声。
所以元嘉替我说了。
她说,鹰飞,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血里的罪会被洗净么?
我还能够爱我的孩子么?
那一刻我瞬间无力,终于明白为什么元嘉那样顽固的追求我,甚至不惜完全得罪我了。她想要的根本不是我,而是——自己被需要,被爱的渴望而已。
我还能够爱别人吗?
说着这话的人。
其实从来没有被人爱过。
当所有的抵抗消失后,世界仿佛也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我隐约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怎么还会如此吵闹?难道说……
更仔细的凝听过去,可以感觉到这喧闹很近很近,似乎就在隔壁。而这样的嘈杂中,我更是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不能再犹豫了,这也许是我唯一的逃脱机会。于是我用力把已经被口水浸润湿透,因而僵硬收缩的毛巾一口吐出,使出吃奶的劲儿高声大喊道——
“紫陌!爷爷我在906!!!”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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