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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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街头再见红纱,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苏伯玉狂喜,痴看她清瘦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看不厌。
“你瘦了好多……”侧身避过身后的行人,他伸手相挽,她竟没有避开,反而顺从地随他避到檐下,“你——变了好多……”
前尘如梦,往事如烟……
在杜家的日子是她不愿回首却无法忘却的。或许,那是老天对她的一种惩罚,让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是个弑杀亲父的冷血畜牲……
“人总是会变的……”她淡淡的笑总让他觉得有些悲伤,这样的她是有些陌生的。
“你——”终究还是没问出口,看她的样子,这两年必是过得不顺心,只怕他的关心反让她勾起旧伤。
反倒是她落落大方,“多谢你一直叫人看顾我母亲的墓地,真不知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听说你上个月娶了朱家的千金,我竟连份礼都未相送,要到这时候才恭喜你……”
他的神色一变,不免后悔竟未坚持这最后的一个月,以至丧失了娶她的资格。他想起也只有苦笑,“若还未安排好住处,不妨住到舍下,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她温然而笑,平静地看他,“前些天到怡春楼时,杏姨已经决定把怡春楼交给我打理,不愁没有地方住。”看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不禁笑了,“你放心,我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好去的……”

天地之大,她却不知自己还可往何处去?即便满身罪孽,她也不肯、不想再轻易地了断自己的生命。她是因母亲对她的爱而活下来的,是母亲曾在这世上活过的惟一见证,她的生命不单只是她一个人的,更是母亲的。不管多艰难、多痛苦,她都要活下去。连同母亲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游荡了小半年,历经深秋、严冬,然后当春天来时,她突然想回到洛阳。在母亲的坟前,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将从头来过。她会忘记从前的一切,重新活过……
据说她是洛阳城有史以来最年轻、最美艳的鸨母。芳龄不过一十九岁,原是怡春楼的花魁。两年前赎了身却不知为何又重拾旧业,竟继承了洛阳有名鸨母段红杏的衣钵。
自古以来,鸨母就是最最下贱的行业,又因个中不肖者常有逼良为娼、凌辱肆虐之事,是故向来赞少骂多。似段红杏便最怕众人的辱骂轻谩,便常逐手下妓女夸耀,便是芝麻绿豆的事儿也可说得比西瓜还大。从前觉得她可笑、可恨的,如今却只觉得可怜可悲。或许,鸨母这无情无义的职业说不定还真是适合她这天生的坏胚来做,而那些诅咒、怒骂,只是让她生出自虐的快感。
就像眼下,她半倚在椅中,听着面前女孩的破口大骂,连眼都未眨。一个为赌得眼红发颠的父亲而卖到青楼的孝女,义正言辞指责“怡春楼”逼良为娼,其恶行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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