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秘辛之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符耀明显然是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而符朝晖则是震惊于这些闻所未闻的真相。就连他自认为非常了解的父亲，也变得有些陌生，甚至不可琢磨了。
过了良久，符朝晖才打破沉默问道：
“爹爹，这次二叔他们筹划的事，您不赞成？”
符耀明又叹一口气说道：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么？当年燕国武力极盛，拥兵八十万，尚且无法击败周围任何一个国家。而今燕国四大世家的军队合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万。还有一半控制在东原人手中。就连咱们符家和赫连家的军队，也有一半是东原人，又怎么可能成事？白海国林家既然给我报信，董家和康家不可能没有被通知吧？搞突然袭击就别想了。”
“可是，摩日教的人说耶律卫的军队可以提供军事上的援助。摩日教也可以派不少高手来帮忙。”
“哼，和耶律卫相比，我倒是更愿意信林家和董家的。至少在当年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也没有乘人之危。而这个耶律卫，哼哼，早的不说，二十年之前，额纶草原还在燕国的手里吧？”
这额纶草原是位于燕国西北边境与漠南草原之间的一片土地。现在是北朔国定边王的领地。但就在二十年之前，这里还是属于燕国的。当年东卑汗国和西卑汗国战争的后期，耶律卫趁着燕国内乱，占领了这一地区。当时以白海国和北朔国为主的一方正在极力争取其加入北朔国。为防止其倒向西卑汗国一方，也就默认了这一事实。
这些事实符朝晖等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们以为耶律卫和他们同属卑人，在摩日教的鼓动之下，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敌人看待。符朝晖本来就不是特别有远见的人，现在听到他父亲这样一说，顿时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说说吧，你们原本是打算怎么干的？”
符耀明问道。
“其实，就和这信上说得差不多，先让摩日教的人投毒，等瘟疫起来死了一些人以后，再让摩日教的人出来治病以显示神迹，这样不管是东卑人还是东原人，都会皈依摩日教。就连董家也没法阻止了。”
“哼！好狠毒的手段。你们这么残忍地利用普通的百姓，就不怕染上比我这还厉害百倍的心魔吗？”
面对这样的厉声呵斥，符朝晖也只能无言以对。
“而且据我所知，这摩日教在西大陆的很多国家都是政教合一，等他们站稳了脚跟，那里还会容我们符家的势力把持军政大权。你们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政教合一，这个父亲您是从哪里听说的。我好像没有听他们提过。”
“这还不容易么。他们半年前来我这里游说，我把他们留了几天，还虚心听他们宣讲教义，又让阿布安排人整天陪着他们。那些人得意忘形之下，不免多说了一些，再几方印证之下，这些人的想法我还能不知道么？”
“还有，他们留下的那些个经书，我也都找人翻译了。按照他们的教义，管你是国王还是贵族，只要和宗教有关的事一律要听他们那个大…什么阿贡的。就连对外开战都是他们说了算。这样的邪神你们都敢往家里请！哼！”
听到符耀明这么说，符朝晖彻底傻眼了，他无助地向他
“那，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符耀明摇摇头，似乎在对他这个儿子的无能表示无奈。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后问道：
“摩日教的大规模投毒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所用的毒药是从境外带进来的还是在境内制作的？投毒的事完全由都他们做么？”
虽然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村镇的数千人受到了感染，但这显然还不是对方计划的那种要让全国百姓都中毒的投毒规模。而且要让上千万人中毒所需的毒药药量极大，决不是轻易能够获得的。故符耀明有此一问。
“这个，他们应该快要开始了吧？我好像听说他们需要从病死的人身上收集一些毒药的种子，以后生产的毒药药性才够大。估计等他们从前面这批中毒病死的人身上收集到足够的种子以后，就可以在短时间内生产出这次投毒用的毒药了。这次他们来了几百人做这件事，投毒的事就不用别人帮忙了。”
“哼！他们是怕其他人把他们的丑事抖搂出来吧？不过既然林家已经把信送到了这里，一旦疾病爆发，董家和康家少不了会替他们宣传的！”
符耀明愤愤地说道。突然，他又想起一事，转头向符朝晖问道：
“给这么多人治病的药物他们也都准备好了吗？这恐怕不容易吧？”
在一般人想来，治病所需的应该是草药。而要治好一个普通的疾病，连吃十几二十副草药也是正常。而给上千万人治病用的草药会是多大的数量，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这就是摩日教最神奇的一个地方，中了那么厉害的毒，解药却特别简单。好像就是一种水，喝一两口就可以了。看着真是一种神迹。”
看来为了说服符朝晖等人，对方还曾经做过演示，并给符朝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符耀明看到他的这个儿子还在为摩日教所迷惑，非常生气：
“哼！不管他们用的什么法门，都已经被人破解了。这信里说得明白，白海国曾经在一、两天之内救了中毒的人接近一万，如果他们是用草药，根本不可能在两天内找到那么多。虽然不知道他们用的办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很难做到的。这摩日教的骗人把戏，说穿了肯定不值一提！”
符朝晖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也很有道理，心中对摩日教的敬畏又减了几分。
符耀明看终于基本上把儿子说服了，就接着说道：
“你想通了吧？你和阿布马上传我的命令，各地郡县衙门立刻搜捕摩日教的人，并让你二叔立刻封锁与北朔国之间的边境，加强戒备。同时与白海国协商，请他们派两百人以内的医疗人员进入，帮助扑灭已经爆发的疫情并防止新的疫情发生。”
符耀明所说的最后一条是林显武写给他的信中提议的事项。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防止在抓捕摩日教徒时有漏网的人继续铤而走险地投毒。
符朝晖听完符耀明的命令之后并没有动，而是嗫嚅了两下之后，鼓起勇气对符耀明说道：
“爹，我估计二叔和三舅他们都会抗命！”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的命令他们也敢违抗？”
符耀明感到极其震惊。他在家中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虽然近几年很少理政，但毕竟有着几十年的积威，怎么可能有抗命不从的事？就算是这两个人有心抗命，他们的下属，也是自己几十年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们，又怎么会听他们的？这让他不由地深深懊悔：这些年他过得太颓废了，也许会因此而把一个家族毁掉。
这时，符朝晖又解释道：
“他们可能不得不抗命，因为我的两个堂弟和一个表弟都在接受摩日教的开天灌日**！”
“啊，你是说他们俩的三个儿子全都要接受那种强行提升到先天的功夫么？不是说只有三四成的成功率么？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冒险？”
“只有三、四成么，我从他们那里听说的好像是七、八成吧？不过我想就算真的只有三四成他们也会做的。咱们符家上一辈只剩下您一位先天高手，我这一辈里也只有大哥到了先天。不要说堂弟他们，就连二叔，心里怕是也憋着一股气呢。”
符朝晖这样说道，看样子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去尝试。
“唉，先天啊先天，你们以为到了这先天就无拘无束，为所欲为么？同样的心魔，对先天高手来说就要厉害十倍！你爹我一生中除了那一件事，其它可以说都是问心无愧，到头来又如何？还不是被折磨得一身修为全都搁下了？”
这心魔类似与修真者所说的‘执念’，有时候并不在于曾经做过多少恶事。而是在于有多少无法排解的违心之事。符耀明戎马一生，极重忠诚与义气，所以背叛他曾经发誓效忠的令狐蒙对他而言就是永远无法绕过的心中的坎。而对于其它先天高手，如赫连勃，这件事可能就没有这么严重。
感慨两句之后，他赶紧接着问道：
“那他们的开天**进行到哪一步了？肯定还在脱胎吧？是不是已经把他们几个扣住了？”
这种**符耀明也曾听来他这里游说的几个摩日教徒说起过多次。知道它大致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脱胎，即通过服用药物、并按照一定的功法修炼来强化经脉，这一过程根据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可能持续几个月。第二阶段是开天，即在几位先天高手的帮助下通过一段时间的强化修炼提升意识对真气的掌握能力。第三阶段是灌日，即在特定阵法的帮助下强行将此人体内的真气直接‘炼化’成先天真气。
这其中第二和第三个阶段必须一气呵成。有可能对持续数日才能完成。而且极为痛苦，如果此人的意志不能承受，则随时可能失败。故而通常需要通过长时间的‘洗脑’使其意志变得极其坚定（其实是偏执狂）后才可以进行。而摩日教匆匆地开始对符家的三名晚辈进行此项修炼，显然也是害怕夜长梦多。想要以此断绝符家的后路。
不过现在他们筹划的大事还没有开始，摩日教势必不敢将多位先天高手投入开天灌日这种危险性大，而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事情。估计只是借着这件事隐隐地将这三个符家的子弟扣为人质。
果然，符朝晖回答道：
“应该还在脱胎的阶段，不过他们的人说脱胎阶段也不能受外人的打扰，所以早就请三位弟弟和他们的人住在一起了。”
“哼！果然不出所料。摩日教在我们领地里有多少个据点，我们都掌握了吗？另外，他们有多少先天级别的人？”
“这个嘛，我们知道的公开半公开据点大概有二十多个，估计肯定还有一些秘密的据点。先天级别的估计至少会有十五个，因为他们曾经说等这件大事一做完以后可以让他们三个人同时接受开天和灌日。
“至少十五位，这摩日教还真是所图非小啊！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也是用同样的办法‘速成’的？不过无论如何，这已经不是咱们符家所能独自对付的了。我现在就让白海国派来的信使回去，按照他们建议的方式行事。我这就派人给去燕京城给董家和康家，还有你大哥送信，明天你随我带着燕山营去雁门关。你二叔他们两人那边，你就先通报说我是因为对耶律卫不放心，所以决定带兵过去。”
符家的野战部队主要有三营共十二万人。扼守西北重镇雁门关的是雁门营四万人，由符耀明的二弟符耀华领军，驻守符家领地首府燕山城的是燕山营四万人，由符耀明亲自领军，而驻守在燕国都城西北的燕都营同样是四万人，由符耀明的长子符朝阳领军。除此而外，各地还有三万人左右的地方部队。其中包括同样驻扎在燕山城的内卫部队一万人。
符耀明决定把燕山营拉到雁门关去，一方面是准备弹压已经不太听话的二弟，另一方面也是要防备摩日教的十多名先天高手。
自从二十年前的政变之后，燕国各个方面的实力都大不如前。令狐蒙的大军带走了直接五十名先天武者。战败之后，这些人逃回来的寥寥无几。而在那场宫廷政变的激战之中，燕国又有二十多位先天高手陨落了。所以现在的燕国总共只有三十多名先天高手，而属于符家或听命于符家的总共不过七个人而已，除符耀明和符朝阳父子以外，剩下的五个人以前都是符耀明的老部下，现在除了其中一人在燕国名义上的‘朝廷’代表符家出任农业大臣之外，其它四个人在经历了二十年前的事变之后，也都心灰意冷地躲在燕山城潜心修炼，不再参与政治和军事方面的事务了。但这次遇到了事关符家生死存亡的大事，符耀明肯定会请他们出山。
此后，符耀明坐下写了一封信，和几道手令，然后把林豹等人请来，把信手令交给他们，然后说道：
“你们就休息到后半夜，然后走西边的小门出去，持我的令牌叫开南门。我这府第周围耳目必有摩日教的耳目，你们一路小心！”
林豹略显吃惊地问道：
“您不要我留下来么？”
符耀明大笑道：
“贤侄，你也太小看你符伯伯的气量了。二十年前做那件事的时候，我手上有谁做人质么？还不是全靠我自己的判断，说做就做了！现在做这件事我就会信不过他们了吗？你父亲他们把你送过来，就是要试试现在的我还有没有当年的胆魄。如此而已！”
说罢，他伸手拍拍林豹的肩膀，又说道：
“以你们几个人的身手，我还真派不出什么人护送你们。一路小心吧！”
林豹等人的使团中有三位达到了后天极致的高手，如果符耀明派百十来名普通士兵护送，只会引人注目而已，真打起来根本派不上用场。而如果请先天高手护送，符耀明自己也就有四个人可用，根本就不够分配的。所以只能让这个使团自己返回，相对而言目标还小一些。如果他们可以等到第二天上午大军行动的时候再走，当然可以更好地隐蔽，但林豹等肩负的使命每一件都是十万火急的，如果一旦耽搁，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于是，林豹等人在凌晨的丑时（早上两、三点）就悄悄立刻了符府，从南门出城，再沿着城墙绕过了燕山城，向北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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