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节 遥望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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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烛在案上烧,忽明忽灭,小男孩眼眶里的泪,闪闪烁烁。
一双哭红的眼目不转睛地望著那张高挂的女人照片,女人也有一双十分明媚有神的漂亮大眼睛,还有很多鲜花摆放相片四周。
可是妈妈只是温柔地看著自己,却不再对自己笑了。不管他怎麽呼唤,怎麽哭泣,妈妈还是温柔的眼神如昔,却不再唤著他的名,不再对著他笑了。
你叫什麽名字?忽然有一只粗糙的手掌摸著他蓬松的头发,问道。
他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望著十分陌生的叔叔,抽咽地回答,风,妈妈都叫我小风。
很好,风。陌生的叔叔一把将他抱起,头也不回往外走。
妈妈!妈妈!放我下来,我要找妈妈伸出只有三岁的稚嫩小手,胡乱在空中乱挥乱抓,企图要抓住什麽。
可是三岁的手太小了抓不住什麽也抓不住。
似弹簧般弹起,抱著欲劣的脑袋,伊藤风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这是什麽梦?
一只暖烘烘的手掌突然覆上他冰冷的手臂,做恶梦?
感觉身边的骤变,睡在他左侧的绪方泉反射性地自睡梦中醒来,适时伸出温暖的手。
没什麽。伊藤风摇晃脑袋瓜,企图晃掉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绪方泉眨眨眼,专注地衡量这一张脸到底承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喜怒哀痛?毕竟这个人让自己情绪明显暴露在脸上的机率太少了,更从未向任何人倾吐过心事。如果他连对他都不肯说,那更别妄想他会向其他人开口了。
可以说是习惯吧?绪方泉的右手弯曲枕在他左肩上,下颚就靠在臂弯上,左手指尖玩著他那件有些湿润的汗衫,我想知道,能让你冒出一身冷汗的梦,有多可怕?
好像是小时候的事吧?很蒙糊,记不起来。
这样就算了。他两眼还是盯著那件湿汗衫,都是汗,脱掉吧。
伊藤风朝後挪下身子,不用了。
这个反应?太不像他了吧?
绪方泉顽皮的左手再横过他胸膛,搭上他的右肩,玩味甚浓地问该不是怕被我看?你是这麽害羞的人吗?再瞧瞧他自个,可是全身上下只穿条内裤,陪他睡了两晚耶!完美身材几乎全被他看光了,这太不公平了吧?
泉,别闹了。伊藤风再拉开他的左手。
虽然处在黑夜中,瞳孔已逐渐适应了黑暗,对双方的一举一动,脸部表情变化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绪方泉不乖的左手再度爬上他的左胸膛,因为他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
轻抚摸著那露在汗衫之外的直至胸骨的半截疤痕,绪方泉一对剑眉微蹙,怎麽回事?
以前出任务伤的。
伊藤风近乎反射地要拨开绪方泉的手,绪方泉却像早料到他的反应般,更快一步反握住他的手腕。
是哪个人有那本事在你身上留下伤痕?我太好奇了!不改那玩兴的口吻,绪方泉心中却是疑问万重。
很久以前的事了。伊藤风总是含糊其词。
将伊藤风的手腕握得更紧,枕在他肩上的手臂则偷偷爬过後背,由他的右肩弯到前面,食指与中指企图探入领口内。
伊藤风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左手及时制住准备偷袭的右手。
你这样,我更好奇喔。他故意拿话激他,想要他让步。
泉,伊藤风却天外给他飞来一笔,你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啥?这小子想岔开话题,可没那容易!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晟八岁生日的时候,那时我六岁,抓著他的右手往前拉,被制住的左手转为弓型,抵住伊藤风的胸膛,你应该只有三岁嘛!小鬼头一个,叔叔突然带著你出现在生日宴会上,你躲在叔叔的背後,眼睛哭的红通通的,我都以为你是个爱哭鬼。
伊藤风右手反转,挣开箝制,高举过头绪方泉的右手,後来呢?
後来就从来没见你再哭过了。绪方泉用力反转身体,要挣脱右手的制楛,只是两人都坐在软绵绵的弹簧床上,无法像平日敏捷的移动身体。
不是不再哭过,而是泪流之时只在一人面前。
猛然地,伊藤风已获自由的右手毫无预警地拦住绪方泉的腰部,往侧身一翻,两人双双滚落地上。

可以说是同时,一道枪声响起,窗户玻璃碎裂,就在两人方才所在的床位留下一道弹痕。
伊藤风将绪方泉压在下头,以床为屏障,藏匿两人的身体。
我出去看看,你别动。压低音量,在绪方泉耳旁轻声说著。
不要。绪方泉却在此时和他闹起脾气。
外头应该不只一人,你会有危险。他有责任将完整无缺的绪方泉带回日本。
要我留著,行!不过有条件。看你还上不上勾?
除了点头,他还能怎样?等我回来。
才刚刚要起身的伊藤风,身体冷不防又被强力往下压,重重跌在下方的绪方绪身上。
第二声枪响再起,嵌入浅浅的水蓝色墙壁里。
很痛耶!绪方泉摸摸被伊藤风额头撞到的鼻尖。
下次小力点。明明就是他自己那麽用力将自己往下拉的。
伊藤风矮身拿起放在灯台上的皮衣,很技巧性的往窗户旁靠。
影子出现窗户上,第三枪响起,来自对面顶楼。
疾射而出的飞刀,正中目标。同时也引来第四枪,要不手收得够快,手掌恐怕就要被开个大洞。
右手由食指至小指共三个指缝,各挟住一柄小刀,伊藤风藏身在窗户旁的墙壁,伺机而动。
门外有脚步吵杂声传来,看来已经惊动其他房客了。得速战速决了。
他瞟见缓缓爬起来的绪方泉朝他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调皮笑容,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绪方泉随即向半空伸出他的左手。
就在那一瞬间,枪响,火光出现在对面第二栋房子顶楼;缩手,藏身;三连刀齐飞;在一声哀嚎声中落幕。
没了吧?绪方泉爬回床铺,拉著被单往身上盖。看看手表,都凌晨三点了,都怪风没事做什麽恶梦?这个夜太不安宁了。
你太冒险了。伊藤风将皮衣放回床铺旁的灯台上。
什麽?绪方泉往侧边挪动身体,很好心的让出床位。
中弹怎办?伊藤风坐在床沿,垂首看著他。
有你挡著,我怕什麽?
今天的和昨天的不一样,他们是干职业的,我不能断定他们是否有关连,也不知道原因,但继续留在台湾,你会有危险。
所以呢?绪方泉懒洋洋地爬到他後面,双手由後方绕过肩膀圈住他的胸膛,下巴就摊在他的肩膀上。
明天就回东京。
不行!你刚才还答应我一个条件的。绪方泉歪著头,邪邪地看著他,想反悔吗?
无奈!伊藤风连摇头叹气的力气都没了。回东京再说。
NO!NO!至少你得去那里才行。那缠著他胸前的右手转而勒圈住他的颈子,说到做到喔。
他就知道!他们不会罢手。
有你这个天字第一号超级保镳在,没人动得了我的。他还奉送一记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悠哉笑容给他。
我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就很好用了。他很用力的点头。
然後就回去?就算最後通谍吧。
绪方泉旋地转身,按住他的双肩,一个使力,将伊藤风压倒回床上。先补眠,要不天就亮了!我可不想带著黑眼圈见人。
他还没玩够咧!
位於半山腰上的公墓,最深处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坟,墓碑上的照片残旧褪色不堪,依稀可见的是死者生前的风采,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有著很温柔的慈爱眼神。
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一定是风的母亲,因为她和你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他推推旁边一时呆若木鸡的伊藤风。
没错!他总算是将他架来了。他也终於克服那近乡情怯,不知所措而欲逃避的心理。
他实在看不出此时他心中应该是百感交杂的情绪,会如何出现在这张脸上?因为他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无喜无忧也无感伤,唯一有的,是一刹那的恍惚。
沉默了好久。
好久。
北风吹起沉静後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是对墓里的人说,也对身旁的人说。
风持续在耳边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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